序言 积极教师让一切皆有可能
我是雷夫，是一名教师。我曾有幸应邀到中国演讲40多次，每一次都是一场难忘的奇遇。对无数观众给予的善良与热情，我铭感五内。每一次的离开，都令我倍感伤怀，总是期盼能有更多的时间与教师们畅谈他们在问答环节提出的那些严肃而又关切的问题。
那些发人深省的问题，关乎着如何管理课堂、如何用幽默活跃气氛、如何平衡工作与家庭、如何进行文学教育、如何应付难缠的家长和同事，还有无数个关于如何与调皮的孩子打交道的问题，等等。然而，面对现场数千名一线教师，哪怕翻译的语速飞快，我也往往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来给出仓促的建议。实际上，这些建议本应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解释，并与提出问题的教育工作者进行深刻入微的讨论。
我已经步入人生的暮年，对于一个时年69岁的老者而言，人生的痛苦总是多过欢愉。步行五六层楼梯，膝盖就会叫嚣着抗议；只睡4个小时就能够精神奕奕地工作一天的好日子，也一去不返；受伤之后痊愈需要的时间比以前更为漫长；即使戴着眼镜熬夜工作，也不再有初为人师时的那般精气神。
然而，老去也有一个令人欣慰的显著优点，那就是我现在可以毫无顾虑地说出真相，因为我已经到了无所畏惧的年龄。哪怕一些人或许会因为我说出的一些事实而感到不适，或许也因此而感到不安或愤怒，或许他们也无能为力，他们又能对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如何呢。从这个角度来说，身为老者，意味着自由。
令人震惊的是，美国有很多人自欺欺人地认为美国是一个正义的国度。相较于直面美国建国历史的丑陋现实和恐怖过程，相信这个谎言，显然更令人感到舒适。正如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在1852年时，向正在庆祝独立日的美国人发出的质问那样：“美国的奴隶们啊，独立日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们的祈祷和赞美诗，你们的布道和感恩，以及你们所有的宗教游行和庄重，对美国来说，不过是虚张声势、欺诈、欺骗、无耻和虚伪——不过是一层薄薄的遮羞布，试图掩盖那些令野蛮人国度也会感到汗颜的罪行。”
同样可悲的是，美国以及世界各地的很多人，都认为美国的教育制度是完美的。但事实正好相反，美国的学校并没有那么好，也充斥着各种不公，甚至其教学水平低于世界的平均水准。有些学校堪称糟糕透顶。虽然很多人拒绝承认，但美国学校里学生们的行为往往十分糟糕，而在教师队伍中，则有很多人根本没做到为人师表。学生几乎不阅读，他们上完了历史课，但却对历史知之甚少。美国教育的情况甚至糟糕到很多大学强制大一新生，必须选修一门关于如何在大学里表现优异的课程。现在的大学生，难道需要先学选修课，才知道如何去努力学习和好好表现吗？
这些难道不应该是学生上大学之前，长达12年的基础教育阶段应该做的事情吗？
在普利策奖获奖小说《杀死一只知更鸟》（To Kill a Mockingbird）中，一个名叫让·路易斯·芬奇（大家都叫她斯科特）的早熟小女孩，在成年后，回顾了自己多年前的学校生涯。她在经历了糟糕的第一年课堂生活后，反思了学校的情况：
我此后的学校生活和开学第一天相比并没有起色。实话实说，每天就是没完没了的项目课程，慢慢积累形成一个单元。在这个过程中，州政府在我身上花费了好几公里长的作业纸和蜡笔，试图让我领悟群体动力学的真谛，可谓用心良苦，但收效甚微。……我跟着梅科姆县教育系统的单调步伐慢吞吞地向前挪，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究竟被骗去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不过我也不相信12年沉闷无趣的教育是州政府的初衷。
这本书写于1960年，但斯科特的反思，用在描述当前的美国教育体系上，甚至比60年前更为贴切。
正如讳疾忌医一般，人们倾向于相信谎言，而不是真相，这也无可厚非。病人通常拒绝相信诊断书上的内容，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但是，战胜癌症或修补存在缺陷的心脏的唯一方法就是在着手治疗严重甚至恐怖的疾病之前，掌握尽可能多的准确信息。同理，教师群体想要获得更好的发展，就需要少数勇敢的灵魂，积极面对现实的责任。在这里，我想要再次以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为例，当他看到多年来争取民权的努力收效甚微时，他义无反顾地采取了几乎是舍生取义的行动。他的名言——并非一切都会失去，责任永远不会失去，只会被放弃。如果一个人拒绝放弃，就一定能够重新开始——能很好地诠释他的决策和举动。
在撰写教育类著作时，我们会遭遇的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就是，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这也可以理解，我们都喜欢那些能够激励或鼓舞我们做到最好的故事，并梦想着有一天我们精湛的教学不仅能够改变学生的人生，而且作为教师的我们也能够得到学生、同事乃至全社会的爱戴。所有人都喜欢大团圆的欢乐结局。
然而，我撰写这本书的目的是谈谈诸多教育问题的真相，从而提出作为教师我们能做出的积极改变。无数教育专业人士和学校领导，都要求我们应该永远强调积极的一面，但这种要求往往会令一个想说真话的人陷入两难的境地。我们告诉学生要诚实守信，我们希望学生言行优秀，作为合格的教师我们要学会以身作则地示范这些行为。如果学校希望孩子们能够充分地发掘自身的潜力，学校就必须以诚实守信作为首要原则。为此，就像堂吉诃德一样，我将教学视为一种信仰，而不仅仅是养家糊口的工作。
其中一个信念，就是成为一个见证者。作为一名老者，我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并能够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为那些还在教学一线奋斗的教师们提供帮助和指导。
在莎士比亚的戏剧《哈姆雷特》中，在王子濒临死亡之际，过度悲痛的死党霍拉蒂奥想要自杀。哈姆雷特阻止了他，并恳求他活着讲述自己的故事。同样，在大屠杀期间，许多受害者也请幸存者代为记录并讲述他们遭遇的惨痛经历。信息，哪怕是痛苦和悲伤的真相，也能帮助后来者前进。我们不能放弃对学生的责任，即便当我们感到精疲力竭、沮丧不已，几乎没有动力再前进一步时，我们也必须振作起来，重新开始。
近40年来，我的主要任务一直是激励学生成长为与众不同的人。我希望他们成为有内在价值的终身学习者。最优秀的学生会内化出一套价值观，包括正直、善良、正直、同理心和尊重等。但令人沮丧的是，由于许多复杂的原因，教师几乎不可能帮助学生们做到这一点。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教师，会在前进的道路上遭遇无数阻碍。我们渴望学生学会无私，但我们却又生活在一个自私得不可理喻的时代。在一个充斥着刻薄、残忍和贪婪的世界里，鼓励学生学会善良，是有可能做到的吗？
整个社会似乎也成为了实现这一使命的阻碍。家长、其他教师、行政人员、学校董事会，以及拥护平庸、赞美平庸的媒体似乎都是通往这条道路上的绊脚石。但这也并不新奇，仅在美国，在从教短短几年之内就退出教育行业的新教师人数已经激增到了惊人的程度。为人师表，这份工作实在太难了。漫长的工作时间、粗鲁无礼的学生、不讲道理的家长，让善良的教师们感到心力交瘁。有多少名教师在深夜对着枕头潸然泪下，痛苦地说着：“我从未想过，原来会是这样！”
在出版一本图书时，出版公司都希望作者能够施展魔法，创造最高的销量。就这一点而言，我可能是出版商的噩梦，因为我在这些书页中写的真相过于直白和痛苦，或许并不适合每个人。如果你是一名想要寻找可以解决所有复杂问题的简单方案的教师，这本书不适合你；如果你选择成为一名教师，是因为这份工作可以每天尽早下班，让你有充足的时间去酒吧或健身房，并且还能享受寒暑假，那么在这本书里，你同样找不到想要的答案；如果你是因为上一份工作以失败告终，而迫不得已当教师来谋生，那么你与其阅读本书，逼迫自己了解来自一个老年人的尖刻而真实的想法，还不如选择其他更愉悦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当然，一定会有一些教师发自内心地关心教育。但这些人往往是痛苦的、孤独的，甚至因为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想法而遭到他人的嘲笑。这些年的阅历让我意识到，所有伟大的教师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充满了倾诉的欲望并乐于寻求指点。最近，我收到了一封引人入胜的信。写信的教师在一个阅读小组中学习了我的一本书，他写信给我是想问一些与教学策略相关的具体问题。显然，他已对自己的职业进行了很多的思考。这封信长达十几页，但内容始终围绕着学生。他没有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人生经历、成就和卓越之处。他提问的语气充满了真诚和谦逊。我给他写了回信，觉得他应该是刚入行一两年的新手教师，但我大错特错!
这名教师已经教了16年的书，现在已经是第十七个年头了，他还在非常努力地追求进步。他已经遭遇了限制甚至扼制一个教师有所成就的所有障碍。这位教师感到伤心、沮丧、疲惫，甚至很生气，但他没有被打败。他从未想过放弃，一心只想着让自己变得更好。他的心灵，已经因失败和失望而伤痕累累，但他仍然在不屈不挠地寻找新的方法，帮助更多的年轻人找到自己的道路，成为有思想、有爱心、对社会有贡献的优秀公民。
如果你正在寻找教育的真相，并渴望为教学积极地蓄力，这本书就是为你准备的。如果你已经知道，身为教师，你或许需要承受很多的悲伤甚至绝望，请你继续读下去。很多关于教育的书都是针对刚入职的年轻教师的，这是可以理解的，我也希望这本书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可能需要面对的未来。但是，除了新手教师，还有许多勇敢地在教学岗位上坚持了多年的老教师，他们还在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他们不会把时间花在计算还有多久可以放假，不会纠结于自己的工资。相反，他们会花很多时间去思考如何帮助第三排的那个孩子成为一个特别的人。即使他们知道教育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条道路并坚持着走了下去。如果你也是这样的人，那这本书就是为你准备的，我希望能为你提供一些想法和信念，让你的教学旅程更安稳，甚至更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