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964年,我决心写一套讲述维多利亚帝国的崛起、高潮和衰落的三部曲,本书正是开篇之作——它自成一体,但也可以说是一套三联画的左边一幅。我冒昧地想了想子孙后代的感受。过去,我曾幻想,要是能读到一本曾在罗马军队里担任百夫长的士兵书写的罗马帝国晚期历史,那该有多好啊:他记得帝国统治最后的时光,能回溯并描绘这记忆,同时又可以对这段历史及其意义发表自己的感言。我想,这样一本书会为我们提供观察历史的特殊视角——它非常主观,但对那一时期的记录却真实可靠,而且也许不仅反映了这名百夫长本人的感受,还囊括了那一代罗马人共同的情感。
于是,我就开始为我自己曾经历过的帝国写史。大英帝国,它在维多利亚女王统治下达到了顶峰。现在,距离我第一次在打字机上打字(当时还没有文字处理软件)已经过去了将近40年,我也看见当年所谓的“子孙后代”逐渐成长起来。新的千年即将到来,又一个世纪末则让世纪末这个词的含义也变得模糊;基本上可以说,一个新的世界,使我成长于其中的帝国变得遥远而古老。既然如此,对几乎已遭到遗忘的事件、人们的忠诚,以及激动人心的时代的重现,或许就能达到我最初想象的那种效果了。这不是干巴巴的历史:这是一个亲身经历了那个时代最后几年的人,所见证、感受和想象过的历史。
我生于1926年。在我上学时,教室里的地图从南极到北极,填满了属于帝国的红色。我见证了这个巨大的帝国机体最后一次团结在一起,在历史上最大的战争中战斗。1947年,我21岁的生日就在一辆英国运兵列车上度过,它从埃及(大英帝国在此显然已经不受欢迎)开往巴勒斯坦(大英帝国断然不会想要这个地方)。接下的约15年中,因为职业的原因,我一直亲身参与大英帝国的解体过程,并心情复杂地见证着不列颠的转变——它失去了权势,改变了目标,它适应了世界新的平衡,这种适应有时相当灵活,有时又笨拙而无奈。
因此,我的眼光转到了另一个世界,那失落的美学,那个帝国梦。这个梦曾经填满了这个国家一切的想象,如今却如此遥远。在我眼中,它就像一道光芒,一团不列颠历史本能中的烈火,在19世纪熊熊燃烧——从维多利亚女王1837年登基,即本书叙述的开始,到1897年,其统治六十周年的钻石大庆,即本书叙述的终结为止。在我的解读中,这是许多英国人的热望,他们热望打破他们温柔的北方世界,打破充满绿色和灰色的世界,进入更加生动的地方;在那里,他们可以创造财富,可以做各种超出常理的事业,而一些关于等级和行为的限制规定,都可以在浮华的火光中被置之不顾。这些冲动当然并不总是无私的,而且通常都野蛮残忍。如果我在书中似乎对他们表现出了某种程度的同情,那是因为我也是那个时代的孩子,而我这一代人大约都在某个时刻有同样的感受:就像我毫不怀疑,我想象中的那位百夫长,无论退伍后身处多么优渥的环境,他回首罗马军团倨傲的行军时,其认识中仍然会饱含战友之情。
我将这套三部曲的每一卷都献给不同的人,但是,为表最真挚的爱、感激和仰慕,我将整套作品献给伊丽莎白·莫里斯,她也是帝国的孩子。
1998年 于特里凡·莫里斯(Trefan Morys)谷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