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幡然醒悟

2018年，10月18日。

大中午的太阳也唤不醒低迷的太阳了。明明阳光洒在身上，却怎么样也感受不出应有的温暖，尤其是昨夜的雨后，温度骤降，不加一层绒衣已经扛不住了。

阳光所及之地都不够温暖，却还有人藏在阴影之下，这个人就是曾许。

他正在树下的垃圾桶里翻找着，周边已经被他扔了一地的垃圾。

“哪去了……哪去了！”曾许一边在恶臭的垃圾桶里不断拨弄，一边大声喊叫。周围路人都不禁投来疑惑的目光。

曾许几乎把垃圾桶腾了个空，站在遍地的垃圾里颓然。他怒吼一声，踹了垃圾桶一脚，引来了更多的目光。人们都在狐疑地看着这个叫花子似的少年。

他不甘心，又蹲下来在垃圾里不断翻江倒海，搞得垃圾袋漫天飞舞。疯掉的他一脚将垃圾堆踢散，并同时咆哮一声，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这时，他发现面前出现了几个人。

他抬起头，愣在原地。

任涧、崔楚和秋棕正站在他前方，一看就是任涧拽过来一起劝曾许的。

任涧看着曾许，心疼得鼻尖都酸了。严重营养不良的他面黄肌瘦，比服用药物时还要可怕。

命运总是和曾许开玩笑，不断地夺走他的一切。可曾许看起来并未抱怨，他废寝忘食，心里只有挣钱。

他专一起来做一件事时还是很强大的。比如当他想要学习时，他的的确确从年级中下游飞跃成了第一；当他想要赌博时，也能整天整夜扎进去；而当他一心挣钱时，也就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各种零工中。

这样的性格造就了做什么都能成的曾许，也打磨了一个偏执不听劝、一条路跑到黑的傻瓜形象。

曾许无语地撇着嘴，起身就要走，可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曾许！”任涧叫住他，“你这是……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累的。真的，我可以给你做饭啊，你不必去垃圾桶里……”

“你想什么呢。”曾许厌恶地从垃圾堆里走出来拍了拍衣服，“我就是饿死也不会翻垃圾桶里的吃的！”

“那你这是……”秋棕也十分不解。

曾许怔了一下，懊恼道：“我丢了五十块钱……应该是夹在塑料袋里让我一起扔掉了……可是我就扔在这个垃圾桶里啊！怎么会不见啊！”

看着曾许临近崩溃的边缘，任涧尝试安抚他的情绪：“曾许，别这样，五十块钱而已……”

“什么叫而已！”曾许怒不可遏，又踹了一脚垃圾桶，“我拼死拼活一上午也才能挣五十……”

说着说着，曾许控制不住地流了泪。他看向别处，妄想隐藏自己的不堪。

“曾许！”任涧跑过来，也不顾他身上的肮脏，一把抱住他，恳求道，“你太累了……我不希望你这么累……停下来歇一歇好吗？别因为那件事陷在其中了，那不是你的错……”

“我没有愧疚。”曾许说得平静，倒不如说是心如止水，“钱是我欠的，我得还。”

“许子，钱不急着还的。”崔楚上来说，“真的，你的那些亲戚既然肯借，他们就相信你不会不还。而且这不是个小数额，一时半会还清太不现实了。”

“对啊，如果回去把高中读完，在找工作也好找。”秋棕也加入劝说行列，“现在你未成年，还是初中学历，你还真想靠干零工挣到三十万啊？”

“用不着你们说。”曾许理都不理，“这是我跟我爸之间的事。”

“你爸才不想看到这样的你！”崔楚大呵一声。

“你在说什么呢！”曾许一听火气就上来了。

“你难道不清楚他根本就不在乎你欠下多少钱吗！哪怕是三十万五十万，只要你浪子回头，你就还是他的骄傲！他只想让你戒赌戒药，好好上学，好好打球！”崔楚一点不退缩，迎风点火，“你这么做只会让你爸死不瞑目！你太让你爸失望了！”

“用不着你来说吧！”曾许推了崔楚一把。

“你就知道意气用事！”崔楚瞪着他。

“我爸生前起早贪黑就是为我还债，如果我不努力挣钱那就是辜负他！”曾许红着眼，“上学打球什么的，那就是浪费时间！”

“你现在才是浪费时间！才是辜负你爸！”崔楚大吼，“你爸最想看到的是你在篮球场上的身影！那样你才是他的骄傲！！”

“闭嘴！！”曾许怒骂一声，转身气冲冲地走开，“别再跟我提篮球！”

曾许头也不回地跨过垃圾堆就走了。崔楚不死心，朝着他的背影喊：“下周就打比赛了！你要是错过训练的话你明年一年都打不了！你自己想好！！”

曾许无动于衷，离开了三人。

而他的目的地，则是家里。因为翻过垃圾后搞得浑身脏兮兮的，下午还要去打小时工，这个形象肯定会被撵走的。

回到了老城区，曾许沉着脸，迈着大步子上了楼。他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愧疚，但那种真实的对他爹的亏欠，他认为外人不可能懂。

因为两个兄弟的劝说和任涧的心疼都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

曾许把脏衣服脱下来碰到沙发上，转身进房间打开了衣柜。他把所剩无几的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偶然发现了最下方的一个鞋盒子。

曾许愣了一下，呆呆地盯着这个盒子。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忘了这是从哪里来的了。

而后他反应过来，这是他爹在他生日那天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曾许一下子魂不守舍。他爹满心欢喜送给他的礼物，他居然连看都没看，甚至给忘记了它的存在。

他有一点不敢打开这个礼物，就像错过了爱的孩子没有勇气打开回到爱身边的时空之门。

可是最后曾许还是拆开了外面的纸箱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朵玫瑰花logo，仅此一瞬，曾许热血上头。眼前黑了下来。

是罗斯的球星标志。

就是他最喜欢的那个罗斯。

德里克·罗斯。

曾许小心翼翼地拆开鞋盒子，一双崭新精致的球鞋交错躺在里面。曾许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曾许相中很久的罗斯7，正品价格不菲，曾许甚至觉得这是个假货。

可是精致的做工和防伪码打消了他的念头。他捧起罗斯7，轻盈的重量让他联想得到飞翔的感觉。

他爹是怎么知道他喜欢罗斯的呢？他爹又是从哪里买来的正品呢？

这么用心的礼物，曾许居然当时只用了一句“你挑的鞋都不好看”就草草略过了。一回想起他爹那个满眼期待的场景，曾许内心的惭愧抵达巅峰。他眼里猛然含着泪，滴在球鞋鞋舌的logo上。

宛若一滴雨水滴在玫瑰花心。

他迫不及待穿上了球鞋，在镜子前摆弄好久。他真是太喜欢了，这双鞋自打2016年出了他就一直想要，以至于高一打联赛他没穿这双鞋留下了一生的遗憾。

可现在来看，遗憾似乎更大了。

他举足轻重地打开门，生怕碰到自己新得发亮的球鞋。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简直就想飞奔起来。

但迎面走上楼的隔壁叔叔让他不得不先按耐住喜悦。

“是曾许啊。”叔叔看见他打了个招呼，随后目光停留在他的新球鞋上，惊呼一声，“哟！这不是你爸给你买的球鞋吗！你终于穿上了。”

曾许一听，感觉不对劲，忙问：“什么意思？你知道这双鞋？”

“诶呀，曾许，不瞒你说，你爸当时拿着一张海报，上面是个穿红色球衣的黑人，他穿的那双鞋被黑笔画了好几个圈圈。”叔叔说，“你爸就拿着海报到处问，逮到谁问谁，问在哪里能买到这双鞋，就像着魔了一样。我一想，我儿子有个朋友在海外做微商，就帮了你爸这个忙。收到鞋的时候你爸高兴得像个孩子，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你爸那么开心。他一直感谢我，说我帮了他大忙，骄傲地跟我说你最喜欢这双鞋，他最希望看到你穿着他给你买的鞋去打球。他说你打球最厉害、最帅，他还说有机会一定要去看你的比赛……诶，曾许，你去哪？”

曾许已然冲出了楼。

他不知何时已经泪湿眼眶，这件不为他知的事情成了破了他最后的防线。那张海报是曾许珍藏起来的，那个圈圈也是他画的，原来他爹一直注意着这个细节，原来他爹是那么的想看他打球！

正如崔楚所说，他能够站在篮球场上，他才是他爹的骄傲。

曾许在街上狂奔，一路向桂花高中狂奔。他一边抹泪，一边大步流星，嘴里念念有词：“爸……爸，你等等，等等我，我会让你看到的……爸！你一定会看到的！！”

桂华高中的体育馆里，教练正准备开展训练。崔楚站在队列里，低着头，一如既往地提不起精神。

突然，体育馆的大门被推开了。所有人都向那个方向望去，一个人站在光里，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

崔楚看到曾许向他们走来，瞳孔一缩。

“教练！我想打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