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人间第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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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心如死水

2018年,9月6日。

“许子,许子!”

曾铁敲了敲门,把还在睡梦中挣扎的曾许给叫醒了。

曾许捂着头,疼得要死,感觉双眼都胀痛,仿佛要从眼眶蹦出来一样。他眯着眼睛,愤怒地喊:“怎么了!”

曾铁打开门,手里还拿着那个老旧的红米4,脸上表情一言难尽。他问:“许子,你是不是在外面欠钱了?”

听闻这话,曾许浑身打怵,好像心脏都被吓得漏了一拍,愤怒瞬间烟消云散,头部的疼痛也被转移到了心脏,怦怦地都要跳出来了。他毫无底气地回答:“没……没有啊。”

曾铁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地看着曾许:“真的?”

“当……当然是真的。”曾许不自觉地舔着嘴唇,口干舌燥,“我为什么要欠钱啊?怎么了吗……”

曾铁举起手机,心有余悸地说:“刚才有人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我儿子,还说你在外面欠了六万块钱,让我抓紧拿钱。”

“那怎么可能!”曾许立马打断曾铁,“这都是诈骗!这你也信啊……”

“我是不相信,所以才来问你么。”曾铁抓耳挠腮,“我就说你怎么可能欠这么多钱,还好我没上当。”

曾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已经满头大汗了。

就在曾铁即将离开出门时,他忽然转过身,把曾许又给吓了一跳。他再三确认:“你确定没有欠钱是吧?要是欠了,你跟爸说,这点钱还能还上,不要说人家到时候找你麻烦。”

曾许有一瞬间居然想承认事实了。既然他爹提出来了,就是想到了这个可能,如果还上了钱,曾许也就不用再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了,更不用到处借钱,拆东墙补西墙,吃了上顿没下顿。

看着曾铁浑浊的眼神,曾许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曾铁推门出去了。

曾许坐在床上,怅然若失。

他还是无法向他爹坦白,不知到底是出于恐惧心理还是愧疚心理,总之他选择了继续隐瞒。

他知道如果承认了,他爹一定会帮他把债还清,可他就是说不出口。他怕说出来以后,他爹大发雷霆,怒斥他为什么赌博,对他另眼相看。

曾许叹了口气,望向天花板。原来……一直以来不管自己多么叛逆,不管他对他爹态度多么恶劣,也不管他爹多么顺从他,他打心里居然还是惧怕他爹的。他在怕他爹的埋怨,怕他的失望。

想想过去曾许没有受大伤做手术时,他爹可没有现在这样的好脾气——甚至可以用懦弱来形容。归根结底,曾铁都是因为对曾许的愧疚,把本应该身为父亲的严厉和凶狠变成了百依百顺,任其喊叫。在曾许小的时候,他最怕的就是他爹,尤其是做错事的时候、考试考砸的时候,他总会莫名害怕,怕父亲的批评。

自自己被父亲毁了篮球人生之后,他永远觉得父亲亏欠自己,永远高高在上,但当真正犯了天大的错误并被抓住马脚的时候,他居然仍然生出久违的恐惧。

曾许躺了下来,此时已经浑身是汗了。他闭上眼,懊恼着,这高利贷还真是可怕,只是几天没关注,居然利滚利涨到六万了。

这种天文数字曾许以前想都不敢想,即使把学费算上,也不知道要几年才能花费六万块钱,现在竟然已经负债。

一想到这里,曾许总会叹息不已,没想到自己的爱好会变成如此。从前打球时,三块钱的冰可乐舍不得喝,只买一块钱的冰露;一双假球鞋心心念念几个月,买到手时心都在滴血,但幸福感满满。那时的快乐很纯粹,而现在……

曾许都说不好在赌博时他到底快不快乐。

他只是在灯红酒绿的喧闹中借着飞升的肾上腺素一股脑砸进去很多钱,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打打牌摇摇骰子罢了,单一的规则还不如桌游有趣。

但,他好像没有退路了。

因为赌场早上不开门,曾许怀着无比难耐的心情熬到了中午。到午休时,曾许饭都没吃,也拒绝了任涧的邀请,几乎就是把她晾在一边,独自一人火急火燎地往赌场跑。

他穿过巷子,一把推开大门,到处嚷嚷着:“老板,老板!”

“喊喊喊什么!”赌场老板不耐烦地走出来。

“老板!你怎么给我爸打电话啊!”曾许上去抓住老板的手,“你哪来的我爸电话啊?”

老板看了他一眼,一把甩开他的手:“老弟,你一连几天没来了,我以为你跑了呢。你欠我好几万块钱,我肯定要催款啊。”

曾许焦急地恳求道:“老板,我要上学的啊!周末了我一定来,等我赢了钱我肯定还你!你再宽限我几天,别给我爸打电话行吗?别让他知道我赌博。”

老板又打量了一下他,冷笑一声:“你这么怕你爸啊?”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曾许说,“谁能让自己家长知道自己赌博啊?”

老板仰天大笑。估计他还是第一次见乳臭未干的未成年人跑到他这里来赌。他笑了笑说:“好,周末有空你再来,但是我可告诉你,利息可不会因为你不来就消失,你的欠款每天都在上涨。”

“我明白……”曾许双腿有点发抖了。

和赌场老板商量好以后,曾许转过身欲出门,却逢上门外站着的一个人。

任涧哀伤地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在太阳光下仿佛又小了一圈。

“任涧?”曾许待在原地。

“曾许,你又骗我。”任涧小声说,“午休这么一会儿你也要来。”

“我没有我没有!”曾许举起双手,“我是来找人说事的,你没看我正要回去呢嘛。”

“真的吗?”任涧看起来有点憔悴,不知最近遇到什么事了。但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曾许没有察觉任涧的憔悴。

反而曾许关心的是:“你怎么又跟过来了?”

任涧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因为一下课我去找你吃饭,你连理都没理我,我就想到你可能是发生什么事了。”任涧说,“出于担心,我就跟过来了。”

曾许一怔。

“你……你有心事吗?”曾许幡然醒悟。

“不,没有了。”任涧心如死水,“现在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