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亚历山大火车站
每年一度的尼罗河泛滥前,非洲第一座火车站就在亚历山大城中拔地而起,引得无数旅客驻足而望,惊叹它的宏伟壮丽。
它就伫立在这里,是一座典型的欧式建筑,是由浇筑的混凝土和顺着尼罗河运来的沉重石块,共同砌成的,它正面有高大的花岗岩立柱,每层都开有宽大的窗户,采光很是出色。
亚历山大城其他阿拉伯式建筑,通常带着肃穆的宣礼塔、韵味十足的穹隆、绚丽多彩的纹样,这是亚历山大火车站中一点也不见的。
与它相像的是每一块砖都要从本土运来的英国领事馆、总督下榻的拉斯艾尔宫,但这些建筑设计都太老旧,大概只有开罗的谢菲尔德酒店,能同亚历山大火车站比一比时髦了。
且亚历山大火车站又同那些埃及贵族所建立西式建筑完全不同,其他建筑的形式是西式的,实质里也是西式的,它们所用的落地长窗、水晶吊灯、精致家具,都是花着棉花的外汇,从外国进口来的。
亚历山大火车站的形式是西方的,实质里却是埃及的,混凝土是亚历山大城本就有的产出,当地建筑业发展的一直很蓬勃。玻璃则是最近新建立的玻璃厂所吹制的,那里聚集着法国最好的工人。
门口的花岗岩立柱,确实让人想到希腊和罗马,若不细看,旅行家一定会一位上面刻着的是雅典娜与波塞冬,可靠近便知,柱子上雕刻着的正是古埃及的神灵们。
火车站的内部更为绚丽,西侧的墙壁上已经绘着灿烂多彩的古埃及神话,穹顶上的绘画则只完成了一半,艺术家被吊绳吊到上面,废寝忘食的加工加点完成。
那些狂信徒们,看见这些雕像和绘画,心里就冒出这样的念头:这是猥亵!这是偶像崇拜者的猥亵!
当他们打听到那些“艺术品”都是伊斯梅尔的亲信,里法·阿·塔塔维设计的时,便会往地上吐一口唾沫,大声咒骂着塔塔维带坏了埃及,但总会有几位年轻气盛的学生,读了古埃及历史的教科书后,跑来和狂信徒争辩一声。
“这些是埃及自己的文化!”学生满腔热血的喊道,“你也是个埃及人,为什么要为阿拉伯人的学说摇旗呐喊呢?”
其中是非曲折难以评述,还是继续谈谈亚历山大火车站吧。
整座建筑中,唯一需要花大价钱进口的,大概只有建筑里所用到的铁质框架——目前,埃及由于缺乏矿产,暂时没有冶铁厂和加工厂。
这个状态不会维持很久,亚历山大城欧洲人的小圈子里,流传着这么一个消息:摄政王伊斯梅尔已经向比利时商会发出邀请,寻找煤矿、铁矿勘探工程师,准备开发煤铁矿。
熟悉埃及事务的欧洲人,立即开始嘲笑伊斯梅尔不懂科学。伊斯梅尔的祖父阿里帕夏从来没有在埃及和苏丹找到过煤矿和铁矿,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疑惑归疑惑,愿意来的工程师可不管能不能勘探到矿产,反正有工资拿就行,到现在,已经有人买下前往埃及的船票,准备投靠到伊斯梅尔麾下。
为火车站震惊的不只有埃及人与欧洲人,中东其他国家的有识之士也听闻了伊斯梅尔雄心勃勃的计划,纷纷前往埃及游历。
哈菲兹就是其中一员。
“哈菲兹?”西装革履的埃及绅士将手放在胸口,肃然起敬,“只有能背诵全部经文的学者,才能称为哈菲兹吧!”
“是的,我出生于阿富汗的经学世家,十分精通经文。年轻的时候,还因为学识出众,于埃及的艾资哈尔大学进修过——那时,阿里帕夏才刚刚统治埃及,一切都很纯净。”哈菲兹闭上眼睛,回忆过去的埃及。
那时他才二十多岁!埃及民众生活幸福之中,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男耕女织,生活在浪漫的田园生活中,不用当兵,不用承担沉重的赋税,无忧无虑,唯一的念想就生下孩子,将生活传承给后代。
之后,便可以回到天堂,悠闲的躺在美人怀里,享受品尝不尽的紫葡萄了。
现在呢?
哈菲兹一路走来,到处见到被驱赶出祖传土地的佃农,只因为伊斯梅尔那位被全国左右的昏君,宣布土地是地主私有的,神圣而不可侵犯,哪怕是居住在土地上世代耕作的农民!
当然,所谓的土地私有,也只不过是伊斯梅尔编织的美好谎言罢了——他总是鼓吹要保护私有财产,装成一个开明的君主,而骨子里仍是为暴君,只是他不会自己去做坏事,而是交由亚历山大总督穆哈兰尼贝伊做坏事。
可怜的是,那些因为恰巧就住在铁路沿线,被残忍赶走的住户,在他们的房子被拆掉是,还一抹一把泪的对哈菲兹说:“....伊斯梅尔殿下本意是好的,就是穆哈兰尼贝伊执行歪了!”
在最后,那位农民不得不收拾行囊,舍弃辛苦耕耘的棉花田,投靠亚历山大城的亲戚,找座新开的工厂做活,维持生计。
想到这里,哈菲兹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心情,指着火车站中忙碌的装修工人说道:“您看看吧!正是易卜拉欣帕夏和伊斯梅尔帕夏,偏要向欧洲人学习,搞什么工业化,这些人才成为了工人,被迫从事如此劳累的工作!”
“您说的有些言重了吧!”埃及绅士听到哈菲兹直呼伊斯梅尔的大名,瞬间变得有些慌张。
他还是有些人脉的,朦朦胧胧的知道有个组织,专门对付伊斯梅尔的反对派。
可哈菲兹还是在发泄着对工业化的不满。
“那些混凝土,那些玻璃,那些大理石墙壁和花岗岩立柱,那些五颜六色的颜料和橡木制的地板,有哪些是埃及人民所需要的呢?”他浑身颤抖着说,“可埃及人们却不得不为一两块面饼,被迫放下全部尊严,在昏暗的厂房里生产这些东西。我亲眼看过——里面弥漫着的白色蒸汽比土耳其浴室还要多,工人们热的昏厥了,还要强撑着劳动着。”
在哈菲兹看来,伊斯梅尔好像就像法老王一样,鞭挞着埃及人去修金字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