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家住黄土高坡的姑娘
莫成杰开来一辆面包车，将三箱玉石搬上后备箱。
“三沛，那些个古董咋办？”莫成杰心里还惦记着。
00年的中国文玩市场已经起头，在国内外拍卖行都有不错的成交额，新闻也老报道某某文物拍卖了天价。
“你联系省博物馆和警察，让他们来处理。他们问起来，你就用刚才应付村长儿子那套说辞。”
吴三沛拍拍手上灰尘，示意顾青葙去村口等他，他还有话和莫成杰交代。
“警察，不会出啥事吧？”一听扯上官家，莫成杰心里开始打鼓。
“放心吧，博物馆还得给你发红旗，让你上报纸呢。”
吴三沛环顾四周山坡，他可不信黄田海是上山抓兔子摔死的，十有八九是在自己老家附近发现什么大墓，不小心出了意外。
15年那时候养殖场盖起来了，专家不好随意探查，眼下周围荒芜一片，指不定就有新的考古大发现。
“行，我听你的。”
莫成杰点点头，开门坐上面包车，准备把三箱玉石运回早已经租好的仓库。
对于莫成杰，吴三沛是绝对信任的。对方在饭店帮工六年，自己父母对他有大恩，二人胜似亲兄弟。
可惜上辈子莫成杰天天槟榔加烟，法力无边。三十几岁得了口腔癌，硬是没熬过四十的坎，不然还能跟着吴三沛多享享福。
吴三沛趴到车窗前，抢过莫成杰正要塞进口的槟榔丢到地上：“老莫，以后少抽烟，少嚼槟榔。”
“为啥？”莫成杰不解问。
“小心三十多岁被切半边舌头，天天阿巴阿巴……”
吴三沛学着莫成杰上辈子口腔癌后的模样，逗得他一愣一愣。
湘南槟榔这玩意是个十足的害人东西，以至于省医院口腔科天天排起长龙。
莫成杰点头答应：“你现在是大学生了，我听你的。”
他对吴三沛有种天生的信任，即使吴三沛做出卖饭店这种杀鸡取卵的事，他都从未过问。
吴三沛又问：“还有，梁姐姐家是不是问你要彩礼了，多少？”
梁玉春原也是饭店服务员之一，是个秀气温柔的好姑娘，虽然后来跳槽去了大餐厅，但和莫成杰一直处着对象，已有两三年了。
上辈子梁玉春父亲狮子大开口，莫成杰拿不出，他就硬逼女儿嫁给了个混账包工头，最后家破人亡。
“没多少，我自己能凑凑。”
莫成杰故作轻松：“讨老婆吗，花点钱应该的。”
吴三沛白他一眼：“二十万叫没多少？那老畜生卖女儿呢，还你自己凑凑，哪里凑，去卖血啊？”
莫成杰抿嘴不言，不明白吴三沛哪知道的这事。
“得了，下个月我给你五万。你要是个男人就自己去搞定，软的不行就来横的，谅那老不死也不敢跟你硬碰硬。
梁姐姐是个明白人，不会怪你，你也别负了她。”
莫成杰正要摇头拒绝，吴三沛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已经反身离去。
先把粘人的顾青葙安全送回家，再折返回学校。时间到了晚上七点，吴三沛劳累一天，不等回寝室躺会，沙天宇急急忙忙过来通知。
“三沛哥你下午去哪了，先头辅导员过来，就你不在。等会班里要开班会，说是让大伙互相认识下，一起过去？”
吴三沛拖着疲惫的身子打了个哈欠，点头应下。
走进教室，全班46人到齐，先是泾渭分明男女两个大派，然后寝室为单位分散成小群体。
吴三沛寝室只有四人，还得除去杨达这个外系的，三人在其中显得格外单薄。
沙天宇耐不住冷清，找了几个高中同校生闲聊，这么一来就只剩方石和吴三沛大眼瞪小眼。
七点半，辅导员钱恺江准时走入教室，是个四十出头的秃顶男人，身高瞧着一米六都没有，面相倒是和善。
“好了各位同学，先安静一会。”
钱恺江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停止吵闹，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叫钱恺江，日后就是各位同学的辅导员了，很荣幸担任这项工作。
下午大部分同学应该都见过我了，多的我就不再赘述，总之日后各位学习，生活，课业上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找我咨询帮助。”
“那找女朋友呢！”
有人大声插科打诨，逗得全班哈哈大笑。
钱恺江笑答：“那得看你自己本事，我还是建议各位学业为为重。不过班里若真出了鸳鸯，等喜酒那天，我钱恺江一定包个大红包。”
“就等钱老师你这句话，有没有女生愿意和我一起敲钱老师一笔！”
还是那插科打诨的男生，再次逗得全班前俯后仰。
“怎么分账得先说清楚啊。”有胆大外向的女生开始当起捧哏。
“给我生个儿子，全给你都行。”
全班笑声瞬间来到顶点，过后一阵又一阵的起哄声起此彼伏。
钱恺江也不恼火，等大伙闹够了，才抬手示意安静。
“你们生孩子的事先缓缓，现在我提议各位都来做个自我介绍，谁先来？”
这下一个个都忸怩起来，没人去当出头鸟。
钱恺江手指轻扣讲桌：“既然没人自告奋勇，那咱们按国际惯例来，长得高先来！”
说罢，他将目光投向坐在侧方的吴三沛。一米九的个子，身子还壮实，着实格外显眼。
有人开口询问：“老师，这是啥国际惯例。”
“我定的国际惯例。”
钱恺江招手呼唤：“快，倒数第三排左边那位同学，出列！”
吴三沛迈着步子朝讲台走去，目光在全班一张张人脸上扫过。
他算不上个性格活泼的人，在厨房干了小半辈子，处事准则基本和做菜一样。
主料，辅料，佐料挨个整理清点，开火后下锅顺序不能乱，分量不能少，火候不能差……
换算成接人待物，无非就是先观察对方性格，喜好，习惯等等，随后分清主次。对症下药，谋定而后动。
待吴三沛走上讲台，矮小的钱恺江往他身边一靠，场面显得格外滑稽。
“我这辈子最讨厌长得高的，这位同学小心以后我给你穿小鞋啊。”
钱恺江故意仰头踮脚，又引得全班大笑。
待人随和，会说话，有幽默感，拉的下面子，甚至能拿自己短处给学生缓解紧张。
吴三沛在心里总结好钱恺江的性格，脸上憨厚一笑。
“我叫吴三沛，芙蓉城本地人，芙蓉城里大大小小基本门清，若有同学想出门，或者想去哪，都可以找我咨询。”
这年头网络还不发达，想出门逛逛，有个熟人引路是最好的选择。
“听说芙蓉城洗脚城不错。”那位活宝男生再次喊话。
“是有几个不错的，你想去？”吴三沛出声应答。
“正规的？”
“一定得正规。”
“那算了，正规的我不去！”
有他这活宝在，全班笑声一茬接一茬，不少人已经笑得趴到桌上。
脑子活泛，会炒气氛，爱出风头，但好像有点把握不住度，不过年轻人吗，倒也正常。
吴三沛心里再次做起性格总结，脸上装作不好意思地笑笑，离开讲台回到座位。
后续其他同学逐一上台，给吴三沛留下印象的只有两人。
一个就是那位活宝，叫赵博，普通人长相，嘴皮子格外利索，几分钟的自我介绍差点给他整成单口相声。
上辈子吴三沛开的公司里也有这种人，他们看起来左右逢源，尤其每到各种活动，年会时，总会风头出尽。
可真到要升职加薪的时候，这种人多半又不会被纳入名单，基本混得高不成低不就。
另一个给吴三沛留下印象的叫闫薇易。
她很漂亮，至少比那舞蹈队的校花要漂亮。一上台，全班男生眼珠子都直了。
一米六五的身高，穿着土气的运动服，白皙水嫩的皮肤，标标志志的瓜子脸，一双杏仁眼显得聪明又活泼，挺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宽大黑框眼镜，配上土气的齐肩短发，活脱脱一个清秀三好学生妹。
而比起她的外貌，她那自我介绍更是直击吴三沛灵魂，宛若魔音洗脑。
只听她用软软糯糯，且甜而不腻的声音开口道。
“大家好，额叫闫薇易，额来自关中黄土高坡，额……”
台下众人已经开始狂笑不止。
闫薇易涨红了脖子，扯着嗓子继续道：“额很高兴能和大伙成为同学，额知道额普通话不好，但额爷爷说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所以未来四年额一定会好好学习普通话，努力和大伙打好关系，谢谢！”
这下就连吴三沛这个灵魂年过四十的老男人也彻底憋不住，跟着气氛笑了几声。
不过闫薇易虽说害臊，却无半点逃避。她红着脸回到座位上，依旧是抬头挺胸，迎接大伙的调侃和目光。
“闫薇易，你家真住窑洞吗？”
“住滴，窑洞老大里，欢迎大伙放假去额家玩。”
“闫薇易，你见过黄河吗？”
“当然呢，额家就在黄合边，天天都能看见滴。”
“闫薇易，你会唱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吗？”
“会唱，不过额唱歌不太好听，就不献丑了……”
……
班会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赵博和闫薇易成了焦点人物，周围都聚起不少人。
不过大抵还是男女两堆各玩各的，00年的学生终究没有日后放得开，刚走出高中的大伙对异性之间交流多数是望洋兴叹，平日过过嘴瘾顶天了，谁敢迈出第一步，那一定会成为全班话题中心。
困得不行的吴三沛打了个哈欠，正想拉方石一起回寝室，却隐隐约约瞧见闫薇易似乎在用余光瞟他。
吴三沛正想回头瞧个真切，赵博却往中间一横，阻隔了二人视线。
“闫薇易同学，额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赵博故意学着闫薇易的口音。
他掏出手机，一台诺基亚8850，国行5000起，水货也得4000出头。
潜台词再明显不过，爷有钱！
闫薇易晃晃脑袋，拒绝道：“对不起，额暂时没得手机。”
“那可以交个朋友吗。”
“大伙都是同班同学，额很乐意跟大伙教朋友。”
闫薇易真心实意，更滴水不漏。
赵博不依不饶继续进攻：“那我明天能请你吃饭吗？”
“额爷爷说了，无功不受禄，要自食其力。”
闫薇易虽说打扮土气，可脸蛋着实漂亮，碾压班里，甚至全校女生。
赵博那点心思写在脸上，想套近乎却一拳打在棉花上，又引得周围一阵起哄。
吴三沛转头望向方石，故意用全班都能听见的声音问：“方石啊，是不是过了九点就没热水，过了十一点强制关灯？”
墙上钟表已经指向八点四十，众人立马哄散离场，急急忙忙赶回寝室。
闫薇易也得以借口摆脱赵博，跟着她寝室的小姐妹大步离去。
吴三沛倒是不急，寒冬腊月他都洗冷水澡，不差这一时半会。等众人都走光了，他开始检查窗户，关掉灯光，最后反手锁门。
这是饭店打烊后的程序，他干了十几年，习惯早就刻在骨子里。
一出门，钱恺江正在门外，他上前轻拍吴三沛臂膀，赞许地点点头，缓步离开。
回到寝室，沙天宇和方石在床上翻看吴三沛带来的金庸全集，只有杨达一人坐在桌前，在五线谱上涂涂画画些吴三沛看不懂的鬼画符。
“作曲呢？”吴三沛开口问。
“瞎写写。”
杨达合上曲谱，回头指向桌台：“我给你们三带了冰绿豆沙，你的那份。”
“谢了。”
吴三沛正好没吃晚饭，拿起绿豆沙简单应付后进入洗手间冲了个凉。
三个室友里，杨达待人处事的能力明显高于沙天宇和方石，加上今儿在李畅嘴里听到的话，不免让吴三沛对其有了好奇。
不过杨达不说，吴三沛就不会去问。
跳到床上，吴三沛把今儿一天的人和事在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一遍。
上辈子他憧憬着大学生活，可到了眼前，吴三沛却发现自己大概是叶公好龙了。
篮球队吃饭，晚上开班会，都让他感觉力不从心。
年过四十的灵魂始终和年轻人有着隔阂，试图融入让他倍感吃力，那种无力感比上辈子疫情导致他好几家店门倒闭还要强烈。
“慢慢来吧。”
吴三沛放缓思绪，眼睛一闭，脑子却突然跳出闫薇易的魔性方言，宛若立体音响，在他耳边不停回荡。
“额叫闫薇易，薇易，易……”
正当吴三沛试图努力清空大脑时，又听沙天宇一声大吼。
“超TM的尹志平！”
吴三沛立马明白他看到哪了。
沙天宇气得把书一摔，感叹道：“为啥有情人就要经历这么多磨难呢，明明互相喜欢，坦白心意不好吗？”
纯爱战士沙天宇深夜EMO了……
“你谈过恋爱吗，哪来这么多感慨？”方石开口揶揄。
他正看到段延庆把自己侄子侄女下了药关一块，刺激的还没来，就被沙天宇这么一吼，立马没了兴致。
“没谈过又咋样，我把第一次留给大学不好吗。”
沙天宇拍打着自己肥润的肚皮：“没有谈过恋爱的大学是不完整的大学，你说对吧，三沛哥？”
“是吗？”吴三沛眨眨眼。
“等你在大学里谈一次就懂了，今儿班上那么多女生，你就没看上哪个？”
“看上哪个？”
沙天宇一席话似乎是点醒了吴三沛，他脑子里再次跳出闫薇易那魔性的关中话。
漂亮，耿直，质朴，有点呆萌，说话还怪可爱的，一个完美的捕猎目标。
读大学他吴三沛是不熟，可你要说谈恋爱，上辈子浪的飞起的他可就不困了……
吴三沛憨厚一笑，模样显得格外人畜无害。
“天宇你说的有道理，我是得想法子好好体验大学生活。”
披着羊皮的狼盯上了小白兔，磨了磨牙，跃跃欲试！
……
“阿秋！”
“阿秋！”
“今儿咋老打喷嚏，是爷爷想额了么？”
躺在床上的小白兔浑然不知危险降临，翻了个身，在美梦中结束了大学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