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宗族
自古至今，南方，尤其在沿海地区，地域宗族观念极强，一个姓千百号人住在一起是常有的事。
南湘省虽不沿海，可许多地方的宗族观一直延续至今，哪怕到2023年，不少大姓都会定期修一次族谱。而在当下00年，这种事更是常见，时常还能见到不同宗族械斗，甚至闹出人命的事。
出芙蓉城往西二十来公里，有一宝若村，村内大部分都是孔姓人家。
其族谱最早可追溯至明末时期，孔家人从京城迁徙至南湘省，繁衍至今。
村内最大建筑自然是“孔氏祠堂”，另外孔家一直信佛，所以村外还修有一小型佛庙，寺庙住持法号慧厌，是村里十年前特意请的高僧。
每当有长辈过世，骨灰灵牌都会放入寺庙供奉过头七，再迎回祠堂。
此刻寺庙门前乌压压近百人，大多都是精壮的汉子，手持铁锹，木棍，锄头等等，气势汹汹地围成一圈。
“慧厌你个吃里扒外，见钱眼开的秃驴，我们孔家平日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对我们！”
人群中有年轻人大声叫嚣，引得声声附和。
“闭嘴，嘴里有屎回去漱漱口，别在佛门前狗叫！”
突然有人怒斥，是一高瘦且精壮的中年男，剃一寸头，穿着简单的衬衣和长裤，目光炯炯有神。
他叫孔代义，宝若村村长，也可以说是现任孔家族长，祭祖时站在第一排最中间位置的人。
孔代义迈步走至慧厌身前，双手合十行礼。
“慧厌师傅，孩子不懂事，你见谅。”
年过六十的慧厌轻念一声“阿弥陀佛”，脸上万般无奈。
孔代义正欲再开口说正事，忽听引擎轰鸣，一辆看起来就不便宜的大奔沿土路飞速驶来，引得全场目光一齐看去。
车门打开，孔芷墨急匆匆下车，朝寺庙门疾驰而去。
百来人横身一挡，拦住孔芷墨去路，个个目光不善。
吴三沛后一步下车，护在孔芷墨身前，一手揣在兜里按着手机，调好110，准备随时拨打。
“都客气点，人家现在好歹是国际友人，让她过来说话，免得外面说我们孔家一大帮人欺负个小姑娘。”
孔代义冷声开口，众人随即让出道来。
吴三沛护着孔芷墨一路走到寺庙门前，和孔代义对视一眼，再又瞟看寺内，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周围环境。
一路赶过来，车上孔芷墨还是没和他多说什么，让他暂时也搞不清楚状况，能做的只有随机应变。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孔芷墨今天心情不好，和这事肯定脱不了干系。
孔芷墨平复好心态，客气喊上一声：“代义伯伯你好。”
“别别别！”
孔代义连连挥手，皮笑肉不笑：“你爷爷不是孔家族谱上的人，你这又是从国外回来的千金小姐。我孔代义大老粗一个，受不起你这声伯伯。”
孔芷墨依旧客气：“那我喊声孔村长总可以吧。”
孔代义点头：“这倒是行，那咱俩说事吧。”
“孔村长，我回国后三番两次找你，你都避而不见。今天能跟你说上话，我就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孔芷墨回看一眼来时土路，再转头眺望整个宝若村，仔细瞧上一眼那破旧的孔氏祠堂。
“你看这样行不，宝若村去城里的土路，我出资修成水泥马路，祠堂我同样出资翻新。另外村里孩子上校，医院看病，年轻人工作，以及长辈们养老，我都可以承担。
总之一句话，我孔芷墨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人给人……只求能让我爷爷进孔家祠堂，重回孔家族谱。”
孔芷墨故意将声音越说越大，传进在场每个人耳里。
就如她往常一样，先以利撬动人心再说。
果不其然，听见孔芷墨许诺的好处，人群中议论声开始此起彼伏。
“嚷嚷什么嚷嚷，想吃香喝辣的现在出来认亲呗，把名字从族谱上撕了，我不拦着！”
孔代义大吼一声让众人安静下来，他没有急着答复，而是看向守在车边的维娜和维金斯。
“哎呦，孔小姐神气啊，还有外国人伺候呢！只是不知道老祖宗能不能待见洋鬼子。”
“Wiggins，Verna，get ou!”（维金斯，维娜，滚！）
孔芷墨大吼一声，打发走二人，诚意十足。
可孔代义依旧摇摇头，叹声道：“孔小姐你应该清楚你爷爷当年的事，我要是开这个口，怕是晚上做梦都得被列祖列宗找麻烦。”
“真没得商量吗。”
孔芷墨眉头紧蹙。
“没得！孔小姐，听我句劝，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的。
你偷偷把你爷爷骨灰送进庙里供奉香火，已经触碰到我们村底线。看在都姓孔的份上，我才和你客客气气说话。
劝你今天把你爷爷灵牌骨灰拿走，否则村里大伙脾气上来，我可拦不住。”
孔代义暗暗威胁。
眼见二人还在拉扯，吴三沛继续观察四周，瞧见庙里有个十来岁的小和尚，偷偷走过去轻轻敲打他光头，递上一张百元大钞
“小师傅，问你点事。”
小和尚眼前一亮，毫不客气地将钞票揣进兜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你说。”
吴三沛见小和尚如此识相，干脆再递上一百问：“那个孔芷墨的爷爷，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听村里人提过几嘴。说是当年鬼子打到芙蓉城，宝若村凡是十六岁以上的男丁都自发组织成民兵队，在前线浴血奋战，宁死不降，最后仗打完，宝若村男丁十不存一。
唯独她孔芷墨的爷爷孔大昱当逃兵，弃兄弟姐妹不顾，还跑去国外发财。等鬼子走后，他就被孔家从族谱里除籍，没想到死后还有脸吵着闹着要回来。”
说罢，小和尚又双手合十，再叹上一声：“阿弥陀佛……”
吴三沛哑笑一声，总算是明白孔芷墨开出天大的好处都无法打动孔代义的原因。
换做是他，同样不可能让英烈先祖和个逃兵供奉在一祠堂内。
也难怪孔芷墨死活都不肯说她爷爷来历，大抵自己也觉着丢人。
吴三沛第三次递给小和尚一张百元大钞：“小师傅，劳烦你再帮我个忙。”
“施主你说。”
收钱办事，小和尚答应的干脆利落。
吴三沛微微一笑，俯身凑到小和尚耳边嘟囔……
等再回到寺庙门前，孔芷墨和孔代义之间几乎已经到爆发的临界点，吴三沛生怕事态严峻，过去拉住孔芷墨手腕。
“今天先算了吧，别让你爷爷骨灰出事。”
孔芷墨回头一瞧，见人群中已经有不少性格火爆的年轻人耐不住性子，提着家伙跃跃欲试。
单说她爷爷，哪怕吃上几十年洋快餐，到死都想落叶归根，可见宗族观念对他们的影响已经深入骨髓。
若不是孔代义在镇着，这群人怕不是会直接冲进去扬了她爷爷骨灰。
“劳烦慧厌师傅将我祖父骨灰灵牌请出，这几日辛苦你诵经供奉。后续该补上的香火，我自不会少了慧厌师傅你的。”
孔芷墨听从吴三沛建议，暂时放弃，双手合十朝向慧厌。
慧厌点点头，他没想到自己赚点外快还能惹上这么一身腥。
不过也好，孔芷墨给的香火钱足够他晚年无忧，再不用窝在这小地方。
等慧厌从庙里拿出骨灰盒，孔芷墨双手捧过，还不等松口气，前方忽得有人跨前一大步，提起手中铁锹猛朝孔芷墨一砸，嘴里大声叫嚣着脏话。
吴三沛搂住孔芷墨侧身闪躲，铁锹结结实实砸在骨灰盒上。
“砰”的一声过后
骨灰飞扬，洒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