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外国人
2000年十月二十三日，霜降，吴三沛平静而枯燥的生活又过去一周。
清晨八点，一架飞机降落在芙蓉城机场，机门打开，一位面容沧桑，衣着单调，一头棕发卷发的中年白人男迈步走下飞机。
机场通道内，不少人纷纷侧目朝他瞧去，这年头，瞧洋人都图瞧个新鲜。
男人将帽檐稍稍压低，裹紧外套，常年坐在计算机前工作的他并不喜欢被人关注，芙蓉城秋季湿冷的天气更是让他难以适应。
“hi，Where are you from?”（嗨，你来自哪里？）
一个活泼的小男孩从男人身边路过，用着老师前不久刚教的英文开口问候。
“ i……”
男人愣神半秒，他很想回答小男孩的问题，可十年过去，他仍是不知道该说自己来自哪个国家。
“sorry……”
小男孩的父母上前牵走孩子，朝男人挤出一个抱歉微笑。
“herrmann！”（海曼！）
通道外传来一声高呼，名为海曼的男人抬头瞧去，一个高高壮壮，面容温憨的华国年轻男人正在通道外朝他挥手示意。
海曼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问好：“尼号。”
“你好，I'm wu。”
吴三沛憨厚微笑，递出右手：“Welcome！”
海曼笨拙地与之握手，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被刚踏上异国土地的紧张感咽回嘴里，随即被吴三沛领着走向停车场。
坐上那台豪华的宾利Brooklands，已经四十六岁的海曼拘谨地低着头，看起来他反而像个害羞腼腆的孩子。
吴三沛用英文询问：“想试试华国的早餐吗？”
“不用，谢谢，我在在沪城等待转机时已经吃过。”
海曼用英文回应，不知道说什么的他只好开口夸赞道：“吴，你英文很不错。”
吴三沛耸耸肩：“谢谢，这得归功于我有一个好老师。”
精通三国语言的海曼顺口道：“是吗，那他一定是个很不错的人，学习一门外语好老师真的很关键，我深有体会。”
“是her！”
吴三沛开口纠正，望着后视镜里海曼沧桑的面容，叹声道：“海曼，你想问我什么可以直接说，不用拘束，我们华国人没你们想得那么花花肠子。”
海曼呆滞片刻，沉声问道：“吴，你信里说的是真的吗，她会同意见我吗？”
两个月前，在毛熊国首都失业待家的海曼收到一封华国芙蓉城寄来英文书信，内容很简单。
Your daughter is in FUrong，Do you want to see her?(你女儿在芙蓉城，你想见她吗？)
i can help you（我能帮你。）
寄信人署名“wu”。
两年前海曼收到十年未有联系的女儿信件，女儿告知他自己决定去华国留学的决定，却又没有提及在哪座城市。
所以海曼收到吴三沛信件时没有半点犹豫和怀疑，他重新开始出去找工作，忙碌两个月攒够来芙蓉城路费，见到寄信人“吴”。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我一定尽力而为”
吴三沛不敢把话说死。
“谢谢。”
海曼点点头，沧桑灰暗的眸子里闪烁着期待。
如此轻易就相信一个异国他乡的陌生人，海曼对他女儿艾米丽的执念远比吴三沛想象的还要重。
车辆停在红灯前，吴三沛抬头凝视前方，思绪回到上辈子。
二人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在艾米丽的葬礼上，那时的海曼已经年过六十。
老人跪坐在女儿的坟墓前，哭得泣不成声……
“海曼，你有想过在华国工作吗？”
绿灯亮起，吴三沛踩下油门，朝着写字楼方向驶去。
海曼摇摇头：“现在的我没考虑过工作的事。”
“如果我让艾米丽同意见你，你能考虑为我工作吗。放心，我一定会提供极为丰厚的报酬。”
吴三沛没有多绕弯子，直白地说出自己目的。
别看海曼现在是一个失业人员，再过两年，毛熊国搜索引擎公司Yandex正式全面盈利后，自十八岁起就参与互联网研究的海曼被聘请为高技术人员，作为幕后的核心骨干一直工作到18年才退休。
自2004年后，Yandex拥有庞大的用户数量，甚至在毛熊国本土用户占比都压Google一头，幕后的海曼功不可没。
“如果你真能让艾米丽肯见我一面，我很乐意和你再谈其他的。”
来华国之前，海曼就能猜到吴三沛的目的并不纯粹，虽说不知道这个华国人是从何处得知自己底细的，但他不想去在意这些。
十年前那扇墙倒塌之后，他从普鲁士回到毛熊国。
调查，审问，羁押等一直伴随他的日常，让他近乎麻木。
他无数次想过自杀，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念头只有一个——见到女儿艾米丽！
吴三沛没再多话，宾利在写字楼前停下。
上到十六楼，沈超宇照例迎上来打招呼，瞧见吴三沛身后的外国人，惊讶瞪大双眼。
“这洋人是？”
“一个朋友，房间安排好了吗？”
吴三沛暂时没空和沈超宇解释海曼来历。
“在那头。”沈超宇侧身指向左方。
“跟我走。”
吴三沛示意海曼跟上自己。
海曼提着行李，一路低头前行，余光打量着屋内的电脑设施。
待走入房间后，吴三沛将一台手机摆到桌上。
“手机界面我帮你调成了英文，里头存两个电话，一个我的，一个外面那人的。有需要你可以打我电话，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如果想出去逛逛，你就打另一个，他会陪你。放心，不是监视，只是怕你迷路。
不过提前说好，他不会英文，更不会德文和俄文，你可能得当个哑巴。”
海曼收好手机，柔声道：“我的要求只有见到艾米丽，另外保证我不饿死就行。”
“我会努力的。”
吴三沛憨笑着，又将一张照片放到桌上。
照片上左边是焦柳，右边是一位棕发的外国姑娘，也就是艾米丽，二人都笑得很开心。
照片拍摄于两天前，焦柳前往南湘大学交流学习时，吴三沛特意请求她去找一位普鲁士留学生合影。
海曼颤抖着拿起照片，手指轻抚艾米丽的脸庞，语气无比真挚。
“Danke。”
（德语：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