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把钥匙
家里的书房都是张文华在用,张文华是一名小说家,全职在家写小说。
许京澜和张文华四年前结婚,两人均是二婚,许京澜带一个三岁的儿子,张文华丝毫没嫌弃,那时的张文华正值春风得意,写的一本小说正在筹拍电视剧,谁知好景不久,伴随着影视行业下行,他的电视剧黄了,写的新书烂尾了,投资理财的钱也赔光了,他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由春风得意变为冰河世纪。调整了半年后,他重整旗鼓写新书,他对新书很上心,期望也很高,初稿顺利签约出版社,但断断续续改了两年,直到今天都没能出版。过去两年里,张文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逝,身材日渐消瘦,许京澜多次询问,张文华都沉默不语。
婚后四年,张文华一书未出,一元未进。
许京澜在精神和行动上给予张文华支持,默默将这个家撑了起来。
她忙于工作,早出晚归,不知不觉间和张文华的交流就变少了。她有时觉得奇怪,自己和张文华明明才结婚四年,却好像结婚了十多年一样,有种疲惫感。当初,她是被张文华脸上洋溢着的富有青春气息的笑容所打动的,虽然那时的张文华已经三十二岁,但看起来就像二十五六岁一样,身上有一股蓬勃的朝气,谁知这股朝气很快就没了,就像潮水褪去一样,只留下暮气沉沉的沙滩。
许京澜知道,张文华一直觉得自己怀才不遇。
可怀才不遇就要自杀吗?
许京澜三天前来书房查看过,当时只是简单看了下,书桌表面干净整洁,中间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右侧是张文华的手机,左侧是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笔记本电脑和手机她都试着解锁过,密码不对。结婚蜜月期间,他们告知了彼此手机密码,虽然从未查看过对方手机,但那代表着一种信任。过去四年,许京澜从未更改过自己的密码,但张文华显然是改了。
她查看了房间角落,没见黑色塑料袋,也没闻到鱼腥味。
书桌右侧镂空,左侧有两个抽屉,许京澜打开上面一个抽屉,里面装着一些文具类杂物,其中几样是许京澜结婚头两年送给张文华的小礼品。她将抽屉拉到底,在里面发现了一盒抗焦虑药物,生产日期是三个月前,一共三十颗,已经吃了八颗。许京澜记得两年前,张文华陷入低谷时曾吃过这种药,连续吃了两个月,后来情况好转就戒断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又开始吃的,许京澜毫不知情。
许京澜试着打开下面那个抽屉,上锁了,她找出一把铁锤,将抽屉砸开,里面有一叠手稿,一支钢笔,一本样书,一把钥匙。
手稿是张文华从写小说开始断断续续积攒的,时间跨度很大,最远的在十五年前,最近的在一年前,他每创作一本小说都会用钢笔手写几页稿子,留作纪念,他迷恋用钢笔写字的感觉,为此收藏了不少钢笔,两年前理财失败后,他将钢笔悉数卖掉,只留下了最珍爱的一支,也就是抽屉里这支墨金色的奥罗拉钢笔。
睹物思人,许京澜不由一阵悲伤,她迅速将情绪压抑了下去。
那本样书名叫《黯芒》,版权页中的预计出版时间是下个月,正是张文华写了两年多的那本新书,封面有水渍,内页有折痕。既然都出样书了,正式版应该也快了,张文华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杀,难道他自杀的理由超脱了对新书出版的执念?
许京澜将样书放下,拿起那把钥匙看了看,钥匙拇指大小,钥匙柄上有一个黄豆大小的孔洞,应该是房门钥匙,但她确定家里没有这种门锁。
一阵敲门声忽然响起。
许京澜将样书和钥匙放回抽屉,走出书房,听见敲门声源自正门。
开门后,前夫陆泉站在门口,穿一身名牌,笑容可掬,他摸了摸手表,说:“我在葬礼上看你哭得很厉害,没啥事吧?”
许京澜摇了摇头,看见陆泉镶了一颗金牙。
“今天是月中了,我来陪豆豆玩一天。”陆泉朝屋内望去,“豆豆呢?”
豆豆是许京澜和陆泉的孩子,两人离婚后,孩子判给了许京澜,在陆泉的一再请求下,许京澜允许陆泉每个月和孩子单独待两天,可以带孩子出去玩,但不能过夜,过去几年,陆泉都遵守了约定,许京澜也从未在这事上为难过陆泉。
许京澜正欲回头喊豆豆,却见豆豆已经从小卧室出来了,背着书包,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他低垂着头,双眼望着地面,跨过门槛时,许京澜抬手拉了一下豆豆的肩膀,豆豆像是被吓到了,忽地跳到门外。
“书包系带没捋顺。”许京澜说。
“我来就行。”陆泉立刻弯腰,一边帮豆豆整理书包,一边笑着问,“豆豆今天想去哪里玩呀?”
豆豆抬头看了一眼许京澜,抿了抿嘴唇。
“看你把孩子吓的。”陆泉起身,一只手抚摸头头的头,“要不让孩子到我那住几天吧,毕竟出了这种事,怕影响孩子情绪。”
“不用,该怎样就怎样。”许京澜双臂抱胸,望向斜侧。鉴于当年陆泉干的事情,她不想和陆泉多说话,更不想和陆泉有除了豆豆之外的任何瓜葛。
“对了,要是你在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陆泉往前凑了凑,略微压低声音,“工作可以慢慢找,但别耽误了孩子成长。”
“你是不想见豆豆了吗?”许京澜直视着陆泉。
“想啊,怎么了?”
“那就少说废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想帮你,你看你又误会了。”
许京澜用食指隔空点了一下陆泉:“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自己也知道。”
陆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逝,随后又重新浮现,低头望向豆豆:“豆豆,咱们走喽。”
许京澜看着陆泉和豆豆坐上电梯后,才关门回屋,她在书房内想了一会,拿起张文华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出门来到附近的电子产品修理店,花了八百块钱,让店家给解了锁,回到家后,她将张文华的手机充上电,发现其微信最近的一次聊天是和出版社编辑的,时间是在十天前,也就是张文华自杀前一周,编辑的备注名为:子夜(雪焰图书)。
文字聊天内容显示,子夜表示公司部门变动,书可能无法出版了,要和张文华商讨解约。随后两人进行了长达四十分钟的语音通话。语音通话后,再无聊天。
许京澜没想到老公的书竟然不是要出版,而是要解约,难道这就是老公自杀的原因?若真如此,为何当天没自杀,而是隔了一周后才自杀?许京澜翻找出老公的出版合同,发现图书公司就在本市,她思索片刻,决定当面去找编辑问问。
许京澜打开门时,门口站着一名年轻男子,一只手正举在空中。
许京澜没被吓到,反而是年轻男子被吓了一跳,往后退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