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肺
十二月三十一日的中午，孟子珍女士突然给女儿打电话，她说：“晓楠，你爸‘白肺’了。他今天在咱家对面的和睦堂医院里拍了个CT，医生说是‘白肺’……”
赵晓楠哪儿知道什么叫“白肺”，但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吓人。她连忙问:“那现在我爸在哪儿呢？”孟子珍女士说：“对面医院说他们现在不收新冠阳性的住院病人，你爸又去郁大二院了。他想找个医生帮忙看一下CT片子。”
孟子珍女士接着说：“你爸他这两天一直往二院跑，但二院的医生不建议拍CT，说是先观察两天再看。今天你爸就在家对面的医院拍了CT。这会儿你爸又去二院了，说是想看看能不能住上院……”
赵晓楠结束和孟子珍女士的通话，然后立刻在网上找关于“白肺”的科普视频。但是视频里基本都建议“白肺”要尽快到医院治疗，又说“白肺”要让病人俯卧。视频还说要抓紧时间控制“白肺”，否则恶化起来病情发展很快的。
赵晓楠又给赵爸爸打电话，赵爸爸对赵晓楠说：“我现在在二院，我找单位同事帮我联系了一个医生，想让医生帮我看看片子。医生这会儿还没来，我先在这儿等一等……”
赵晓楠说：“要不我来医院陪你吧？”赵爸爸坚决不同意，“现在医院的病毒这么多，你先别来了，有啥事儿我给你打电话……”她又给孟子珍女士打电话说自己要不然还是回家一趟。孟子珍女士还是像之前一样拒绝。
整个下午赵晓楠不停地给父母打电话。经过多次的通话，赵晓楠发现孟子珍女士前两天一直没说实话，原来赵爸爸发高烧最高到39.4度，吃了“布洛芬”也不管用。赵爸爸这几天不停地往医院跑，一天能跑好几趟。但据说二院的医生不建议病情刚开始的时候拍CT。
赵爸爸始终不安心，今天终于在家对面的医院拍了CT。孟子珍女士在家也在不停地给亲戚朋友打电话，想找个专业人士帮忙看一下CT片子。
下午六点多赵晓楠还在不停给父母打电话，孟子珍女士说赵爸爸还没回家。赵爸爸说同事介绍的医生一直都没来，他现在只能在医院急诊先输点儿液。
赵晓楠心想：这会儿再也不能听你们的了，还是必须得去一趟医院才能安心！她洗了一把脸，拎着自己的布袋就出门了，布袋里装了些消毒湿巾，还有前一段时间买的一直没有机会送去父母家的消毒枪。她想今晚大概率要住在父母家了。
赵晓楠出门坐地铁去二院，等进到地铁里她才清楚地意识到今天是跨年。地铁车厢里满满的都是人，大多数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举止亲密的情侣，有勾肩搭背的朋友，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跨年哪儿比较好玩儿。这一刻赵晓楠突然觉得有点儿恍惚，自己仿佛和周围的人并不在同一个世界……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来过医院急诊的小白，赵晓楠根本不知道二院的急诊从哪儿进。夜色已经暗了，医院的正门是关着的。旁边有个小门儿停着救护车，救护车上正在下人。她来来回回地绕了好久以后，甚至找到了“发热门诊”，但还是没能找到急诊的入口在哪里。
赵晓楠最后发现旁边儿童医院的大厅往右手边一直走就可以进到二院的急诊。她还在心里纳闷：为什么急诊不开个门儿，反而要从儿童医院绕一大圈过来呢？
从儿童医院长长的过道走到二院急诊的时候，赵晓楠一眼就认出了正在取药口排队取药的赵爸爸的背影。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老爸了，心想：家人好像就是无论身处何处，你都可以一眼就从人群里认出的那个人。
她走上前去，喊了一声，“爸。”赵爸爸看到女儿后愣愣地问:“你来啦？”赵晓楠轻轻地“嗯”了一声。她默默地从老爸手里接过了取药单替换进了取药的队伍里。赵爸爸继续站在女儿身边等。
赵晓楠边排队边问赵爸爸，“等会儿要输液吗？”赵爸爸一脸疲惫地说：“嗯，今天急诊排了好久的队，才开上药。医生说先输三天液看看……”赵晓楠看着瘦瘦高高的爸爸，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取药口在急诊的侧面，所以等赵晓楠和老爸取好药绕到前厅准备上二楼输液的时候，她才看到整个一楼急诊大厅的全貌，服务台前站满了人，好几个服务人员正在不停地解答各种问题，忙得不可开交。
只在美剧里看过医院急诊的赵晓楠，这时才发现电视剧毕竟也只是电视剧而已。这里才是真实的世界，真实的急诊。大厅里人声鼎沸，留给病人及家属的椅子上坐满了人，有人甚至在急诊里打地铺。这里的景象和她刚在地铁里感受到的欢乐氛围简直是恍如隔世！
赵晓楠搀扶着老爸，拎着装CT报告的袋子，费了些功夫才发现上二楼的楼梯口，二楼的人比一楼还要多。二楼一个大开间里全是人，有些人躺在床上，有些人坐在椅子上，甚至有人垫着一张窄窄的纸板躺在地上。她感觉有些人好像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久。这里不是急诊吗？怎么也跟住院部一样，她似乎还看到有人撸起裤管在洗脚……
四处查看以后，赵晓楠正好发现门口的位置空出一个椅子，她赶紧让赵爸爸先坐下。然后她就拿着取到的药去二楼的服务台等待医生。整个二楼就只有两个男医生在负责，两个人都很年轻，他们要照看整个二楼的病人。这两位医生不停地帮病人输液、拔针、输液、拔针，处理所有的状况，忙得恨不得飞起来。
终于其中一位医生忙完回到了服务台，他让赵晓楠从服务台的一摞小篮子里取出一个来，把取来的药放进去。接着医生又从电脑里查看赵爸爸的相关信息，他对赵晓楠歉意地笑了笑说：“电脑不动了，这电脑的年头儿比我在这工作的时间都长，都超过十年了。”赵晓楠擦着额头上的汗，耐心地说：“没关系，你慢慢来。”她太钦佩医生的心态了，尤其是急诊的医生，自己要是在这么嘈杂和高压的环境里工作，估计没两天就崩溃了。
终于，罢工的电脑开始复工了。医生和赵晓楠都松了一口气，等办完所有输液的手续以后，赵晓楠就陪着赵爸爸坐在椅子上等待输液。
又过了一会儿，赵爸爸终于输上了液体。赵晓楠这时候才有空仔细看看医生开的药：两瓶5%葡萄糖注射液各100毫升，多索茶碱注射液A10毫升3支，盐酸氨溴索注射液4毫升1支。她心想当时要是学医该多好，起码能看懂这些药到底是治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