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话术

元宇宙技术叙事需要清晰、实在和实用，其目标是推动元宇宙相关技术的发展。相比于其他元宇宙叙事，它更为根本。也就是说，没有元宇宙相关技术的突破，就谈不上其他的讨论。依附于元宇宙技术叙事，主要还有其他3种元宇宙叙事：资本叙事、艺术叙事和学术叙事。

与科技人员非常不同，资本和爆炒元宇宙的公司使用的是元宇宙话术，全是“元宇宙是‘人类新未来’”“元宇宙是‘世界新纪元’”之类，说的都是玄而又玄的神话、莫名其妙的大话，以及让人们目眩神迷的轻松赚快钱、大钱的“迷魂汤”。

举一例为证：有人高喊，元宇宙是尚未垦殖的新大陆！他们大约是这么说的：

现代以来，西方发达国家为什么会走在世界的前列，西方人为什么会过上更为富裕的生活呢？这都要拜率先占领和开拓新大陆所赐。1500年前后，哥伦布发现美洲，达·伽马发现好望角，麦哲伦完成首次环球航行，世界史进入地理大发现时代（Age of Exploration）。在世界大探索中，欧洲船队航行在世界各处的海洋上，寻找着新的贸易路线和贸易伙伴，发现了许多当时在欧洲不为人知的新大陆。之后，对新大陆的拓殖，给欧洲人带来了巨额财富，极大地刺激了欧洲新生资本主义的发展。与地理新大陆一样，元宇宙是虚拟新大陆、赛博新世界，等待有冒险精神的人率先“登陆”和“垦殖”。新大陆意味着新财富！敢为人先的探险家，灵敏地嗅到新世界气息的灵通人士，会在元宇宙中获得前所未有的财富，而对元宇宙持怀疑态度的人将后悔不迭。

用一句话总结他们的意思：元宇宙是和哥伦布发现美洲一样的发财机会，绝对不能错过。除了这一层意思，类似的“元宇宙新大陆说”还努力与“乌托邦梦想”扯上关系：

历史上，新大陆的发现，提供给人们缔造理想社会即乌托邦的机会。全新的世界就像一张有待作画的白纸，理想主义者可以将乌托邦方案在其中付诸实施。著名的乌托邦小说，如《新大西岛》《太阳城》等，描绘的都是与世隔绝、人所不知的新世界。互联网被发明之后，大家都期待在赛博空间中建设不同于真实社会的美好世界。现在元宇宙呼之欲出，实现乌托邦美梦的机会，再一次降临了！

如此阐释，元宇宙一下子就“高大上”了很多。

除了“高大上”的雄辩，还有一类“接地气”的元宇宙能赚钱的故事。比如，2022年1月14日，西班牙《经济学家报》网站报道，土耳其一家养牛场为奶牛配备VR眼镜，结果奶牛产奶量增加了。故事的主角是土耳其农民科贾克，他觉得冬天奶牛在室内心情不好，影响产奶量。奶牛看到虚拟的绿色牧场后，每头牛的产奶量从25升提升到27升，增加8%。在国内，这则消息是1月16日由参考消息网转载的，可这很让人怀疑：为啥西班牙网站要报道土耳其农民的故事呢？信息的源头是哪里呢？再想想成本，VR眼镜多少钱，还得耗电吧？增加2升牛奶值多少钱呢？哪家VR生产商的眼镜是让奶牛用的呢？奶牛能戴上吗？戴上能舒服吗？长时间戴着没有“晕动症”吗？没有闻到青草的香味，能骗得了奶牛吗？奶牛看到虚拟青草，会不会吃呢？就算真的有这么回事，同样很可能是VR公司找农民作的“秀”。

在各种元宇宙叙事中，元宇宙话术无疑是声音最大的，因为它背后资本和产业的力量非常强大。资本第一考虑的事情是赚钱，并非技术真正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资本为什么炒作元宇宙？为了刺激经济发展，从而攫取更多的利润。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技术创新已经成为经济发展的第一推动力，只有不断推出新的技术产品，才能推动市场经济持续向前发展。近一百年来，面对大的经济危机、金融危机，人类社会都是靠一波新的科技应用浪潮走出去的。1929年到1933年的“大萧条”（The Great Depression），是汽车产业的大规模兴起救了它。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经济滞涨，以“信息高速公路计划”为代表的信息产业大规模兴起，世界经济才得以摆脱困局。面对疫情对经济的冲击，资本必然会选择某些新技术概念进行炒作，不炒作元宇宙也会炒作别的。因此，资本包装技术新产品，炒作技术新概念，属于常规操作，也无可厚非。从这个角度说，元宇宙话术实质是资本推销术。

从ICT产业发展史看，资本推销“元宇宙”相关概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讲到元宇宙，大家总是提到两部科幻电影：2018年的《头号玩家》（Ready Player One），2021年的《失控玩家》（Free Guy）。实际上，20世纪90年代，欧美发达国家就出现过一次元宇宙热潮，好莱坞跟风拍摄过许多相关的著名科幻电影。比如，1982年的《电子世界争霸战》（Tron），2011年出了续集《创：战纪》（Tron：Legacy）；1990年的《全面回忆》（Total Recall），2012年被翻拍；1999年的《异次元骇客》（The Thirteen Floor）；1999年的《感官游戏》（eXistenZ）；1999年、2003年的《黑客帝国》三集系列电影，2022年初上映了第四部《黑客帝国：矩阵重启》。

再比如元宇宙游戏，现在大家总是会提到《第二人生》（Second Life）游戏。实际上，20世纪90年代就有了类似的游戏，中国当时有个著名的“第九城市”虚拟社区，在里面你可以选择化身，可以社交、上班、挖矿、修房子，还可以虚拟结婚。后来这个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关闭了。

总之，上一次元宇宙热潮并没有留下什么新东西。

除了资本动机，“元宇宙”概念听起来很宏大，内容含糊不清，因此非常适合资本叙事进行炒作。相比于技术突破本身，新技术的应用和落地要复杂得多，因为这不完全是技术问题，还与方方面面的社会因素紧密相关。比如，微信收付款、支付宝等电子支付技术早已成熟，在中国应用广泛，而在美国基本上没有推开，原因就在于社会环境和国情差别很大。

正是元宇宙技术应用的不确定性，各种想象、各种概念、各种似是而非的方案才很容易被纳入“元宇宙的应用场景”中。在一些人眼中，智能交通、智慧城市、智能车间、智慧农业、远程机器人手术、数字矿山等，全都属于元宇宙应用。这么一来，元宇宙真的成了个“大筐”，“啥都往里面装”！这正是云山雾罩的元宇宙话术把大家搞糊涂的一个重要原因。

然而，技术能实现的，并非最终都会实现。AI大火五六年了，如今我们真正看到的推广开来的产品不多，比如人脸识别门禁、共享单车、智能音箱、扫地机器人、健康码等，看起来智能水平仍然很低，而且这还是疫情应对需求强烈推动的结果。热炒了很久的无人驾驶汽车，目前还停留在实验和试用阶段，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真正大规模商用。

大家想一想，元宇宙有什么可以落地的新产品？很多人质疑，风口过了以后，会不会发现就是多卖了几个虚拟头盔、虚拟眼镜，多开发了几款3D电子游戏，而没有什么实质的进步呢？目前看来，元宇宙产业方面预计能得到应用的方向，主要还是集中在社交和游戏领域。

因此，元宇宙资本叙事非常激进，而元宇宙话术甚至可以说狂热。除此之外，它的特点还有过度包装和利益诱导，因为资本叙事的目标是攫取新科技进步的技术红利。通过对元宇宙相关技术进展进行美化和包装，它向社会宣传投资元宇宙将会带来多么巨大的经济利益。事实上，“元宇宙”概念被产业界炒热，本身就是一次成功的商业宣传行动。在元宇宙资本叙事中，元宇宙被一些人宣扬为物理宇宙之外的“新宇宙”“超宇宙”，最终将取代现实空间的“电子新大陆”，这些话在现在看来基本上是不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