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墨菲定律

说来也是奇怪，这大千世界真的是无奇不有。就拿一个国家的国土来说吧，除了赖以维继本国广大国民生存之外的本土以外，通常会把隶属本国却为他国相隔开，甚至于往往不在同一大洲的领地称作飞地。

当今还有不少国家还拥有这样的飞地，这些国家基本都是以前的老牌帝国主义列强，而那些海外飞地则是他们所谓那个光荣时代，实则抑或是殖民奴役贫弱民族遗留下，抑或是历史上巧取豪夺得来的。像美国的第四十九个州，著名的与“北极熊”隔白令海峡隔海相望的阿拉斯加，比如位于南美的，因着法国人连年高福利投入而始终不愿独立的法属圭亚那，再比如太平洋的汪洋碧顷里令一众旅行达人念念不忘的“大溪地”法属波利尼西亚。

现在瞿朗他们一行人来到的直布罗陀，历史上成为英国的一块海外飞地，缘于 1713年西班牙败于英国而被迫割让。无巧不成书，海峡对面紧邻摩洛哥的位置，西班牙同样也拥有一块海外领土休达，虽说面积只有不到 20平方公里，地理位置却也非常紧要。

占领着别人一块巴掌大的地方，而自己的膏腴之地却为他人所占据，这个中滋味也是没谁了。此处历史上英西所发生的恩恩怨怨，和现实状况的纷繁复杂，看来并不逊色于地球上的其他角落。

从地图上看，直布罗陀与休达一北一南扼控着直布罗陀海峡的进出要道，由于分别归属英国和西班牙，此二地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遥相呼应，倒不如说是对峙意味浓厚。可是论及知名度，休达显然和直布罗陀不可同日而语。

日后北洋海军当中鼎然有名的地图控方伯谦，先是举着望远镜无比认真地观察，而后对照英国老师提供的海图看了又看。

那时的海图即便出自英人之手，却远没有二十一世纪的来得精细，方伯谦这样仔细勘查倒也不枉。

半柱香的工夫过去，方伯谦看罢，呼地转身朝向众人，言道。

“各位，益堂不才，刚才略加查勘发现此处位置极为紧要，假若是西班牙牢牢掌握在手中，诚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是闻听方才瞿兄的一番话，这直布罗陀目下却不在那西人手中，真是可惜，可惜啊……”

刚刚几乎和方伯谦同一时间举起单筒望远镜瞭望前方的其他人，这时都放下手里的物什，有人点头附和，有人则若有所思。

“瞿兄，你为何这般看着我？”被瞿朗古怪突兀的眼神盯得心中发毛的方伯谦，煞是不解，下意识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在他发问的当口，瞿朗心里却在飞快作着一个假设，这假设源自当年清廷海外购舰的一桩秘辛，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秘闻。大清北洋舰队的编成习惯，通常以两艘同级舰为一个小队，平时这两艘舰在一起训练，战时则在一起配合作战。这样做的好处是，两条船的火炮型号统一，航速相近，能够最大程度发挥作战效能。

你像北洋海军的门面担当定镇两条 7000吨级的铁甲巨舰，致远和靖远两艘从英国订购的防护巡洋舰，来远和经远俩德国造的装甲巡洋舰，都是如此。

而唯有济远号，没有自己的专属姊妹舰。

黄海鏖战，丁汝昌指挥全军接敌布阵之时，指定和济远搭档的广甲，是福建船政局自造的一艘老式无防护巡洋舰，铁胁木壳，仅仅在船艉 150mm主炮上加装了一英寸的装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说当年李中堂兜里的预算充裕，照原计划仍旧自德国加购一艘济远级穹甲巡洋舰。这条原本计划中和济远号两两配对作战的姊妹舰能如期建成回国，加入北洋水师战斗序列。再假以时日操练纯熟，日后在激烈海战中能与济远号同进退，互相倚仗，互为掩护，那时方伯谦还会不会临阵脱逃呢？

脑中一番推演过后，对自己这个假设所引发的后果，瞿朗不很笃定。他无比相信，平时是平时，只有在那种危急时刻才能看出一个人原本的秉性来，正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透过种种迹象来思考，假若历史倒转再来那么一次，而这次方伯谦的身边有另一艘同级僚舰“某远”相伴，丰岛海战，大东沟一战他大概率还是会跑。但另一个层面上，过往历史上无数的事实已经证明，看着不起眼的某个 X事件，往往能够出其不意改变历史的走向。

这就是后世常说的蝴蝶效应。

一名信号兵手脚麻利爬上高大的主桅杆，因为还有没多远就要进入英国管辖的地域，依照惯例，万年青需要在主桅上悬挂米字旗。

过了一会儿，秉承饭后一支烟快活赛神仙准则的罗伯特，在接连干掉两支雪茄后来到甲板。这个被栗色胡须遮盖住大半脸颊的英国老水手，拖着明显发福的身躯，百无聊赖于甲板上晃荡了一圈，远远见到瞿朗还主动招手致意。瞿朗在印度送给他的那只智能手表，他近来用得十分趁手，再者一路上那个中国青年神奇的表现，让罗伯特这个久历风浪的，不夸张地说也是颇有些佩服的。如此一来，也使得两人之间由航程一开始的争锋相对，剑拔弩张变得缓和了不少。

刚要走下甲板回自己居住的舱室睡个美美的午觉，罗伯特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桅杆。

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罗伯特脸上先是怔了一下，继而霎那间晴转阴，阴转雷电，他突然暴起怪叫：“谁让你们挂英国旗的？你们不知道在这里不能随便挂英国旗吗？！”

由于他的分贝数太高，这时在万年青甲板上的人几乎都听到了罗伯特的呼喝。他们面面相觑，心说你们的国家不是号称日不落的海上第一强国？难道这世上还有你们要怕的？

罗伯特的嘶吼尚在甲板上回响的时候，远处地平线上慢慢显出八九艘庞大风帆船只的身影。此时海面几乎没有风，遥望那些船帆也是收起的状态，那些船的速度却是很快，不难猜出它们的动力是传统的风帆驱动和新锐蒸汽驱动兼而有之。行得近了些之后，那些分布于船两舷黑洞洞的炮口分明昭示着自己战舰的身份，它们桅杆上悬挂的是以红黄两色为主色调的旗帜。

瞿朗嘴里喃喃自语：“墨菲定律，还真是百试不爽啊……”

“什么，墨_____菲_____定律？那是何物？”

严复及林永生于一旁再次表示出对自己所听到的这个新名词一无所知，却很想弄清楚的意愿。通常和严林二人同时行动的杨用霖，看上去不动声色的样子，凝神眺望着从天边航来的那几个巨大的黑影。

“嗐，所谓墨菲定律，就是怕什么来什么……”瞿三斜刺里抢白道。

几人闻言齐刷刷看向瞿三，看得那几年前尚在江南小城里懵懂无知，如今却是见了大大世面的少年颇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辩解道：“这是少爷，哦不，大哥教给我的。”

如果预计事情会朝坏的方向发展，无论这种可能性有多微小，它就一定会向坏的方向发展，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墨菲定律，1949年由美国工程师爱德华墨菲提出。

刚才瞿朗云淡风轻间手搭凉棚，朝对岸北非方向眺望的时候，凭借天生 5.0的优良视力，他已经能清楚望见对面航来的庞大舰队。

他知道，西班牙人上门来找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