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哲学:人间清醒的底层逻辑与顶层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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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介意伴侣看你的手机吗?

约翰·斯图亚特·密尔、伊曼纽尔·列维纳斯

你有另一半吗?你们相爱很久了吗?你们之间存在信任吗?你百分之百对他(她)放心吗?他(她)向你提出过要看你手机上的信息和照片吗?如果他(她)真这样做,你会答应吗?你会把你的社交账号的密码给他(她)吗?

如果你是一个女孩,请你设想如下场景:你和你男朋友在一家意大利餐厅吃比萨,你们一边吃一边平静地谈论着这一周的生活,手上沾满了番茄酱和马苏里拉奶酪。这段关系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你觉得很舒服,感觉和别人分享生活很开心。你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待你回来时,正巧看到你男朋友在翻看你的手机。你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回答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是情侣,那就应该相互信任,毫无秘密。

他有权利这么做吗?你为什么要向他证明你的信任?有一个伴侣就意味着放弃你的个人自由吗?你的自由从哪里开始,他的自由又到哪里结束?还有什么比自由更有价值吗?

我爱自由的你,但你不属于我

如果要问有没有哲学家思考过自由的重要性,那应该是约翰·斯图亚特·密尔。这位思想家有一个痛苦的童年——他的父亲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天才,禁止他和其他孩子交往和玩耍,还给他安排了严格的私人课程,逼着他和优秀的长者交谈,其中包括医生、音乐家、科学家、哲学家,等等。最终,他的父亲把他变成了一个神童——6岁时,他就创作了一部关于罗马的故事;7岁时,他就能直接用希腊语阅读柏拉图的对话录;12岁时,他已经精通数学和科学了。

但密尔父亲设计的严格的教育计划成为密尔捍卫自由高于一切的原因之一。

若要比谁学识高,那你肯定会嫉妒密尔。但如果你继续读下去,或许被嫉妒的人是你——密尔在20岁时患上了重度抑郁症,这让他感到孤独与绝望,而他获得的学识无一能帮他解决这一难题。当女权主义哲学家哈丽特·泰勒(1807—1858)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时,爱给了他希望。他们结婚了,一起努力捍卫所有被压迫者的自由。他们为妇女辩护,反对压迫她们的男权制度;他们为妇女平权、为废除奴隶制以及为工人争取权利而斗争。

讲完这个故事后,现在让我们看看手边的这个案例:你的手机、你的伴侣和你。密尔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为了让一个社会的成员(你的伴侣就是其中之一)达到最高的幸福水平,必须尊重每个个体成员最大的自由。在任何形式的集体中,只要不妨碍他人的自由,每个人就都应该是自由的。所以,你应该拒绝你的伴侣偷看你的手机,不仅由于这一行为侵害了你的自由,还因为它对你们的关系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你应该和你的伴侣谈谈,让他明白,你们在一起越自由,才会越幸福越相爱,关系才会越持久。如果他试图为他的行为辩护,声称他这样做是为了你,因为他爱你,他要保护你,等等。你千万不要陷入情感绑架的陷阱,你一定要保持冷静。就你自己而言,自由是绝对的。在你的思想、身体和财产上,你是唯一的主宰。除非手机是你俩一起买的,否则,未经你同意,你的伴侣无权使用它。密尔提出了“伤害原则”,这是一个用来界定他人何时有权限制你的自由的公式,可以总结为:任何对个人自由的限制都必须只在对另一个人或整个社会造成明显伤害的情况下行使。如果不存在这种状况,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他人的自由。这一原则背后的原因是,每个人对事情是否有利的判断总是主观的。(为了证明这一点,想想你母亲会让你穿什么衣服参加聚会,而你最终又会选择哪一件呢?)

让我们把“伤害原则”应用到下面的例子中。假设我的邻居决定把雷吉顿音乐调到最大音量,而让我无法集中精力来写你此刻正在阅读的这页。没错,这是在他家,是用他自己的音响在放歌,但他有权利这样做吗?我们不能说我的邻居这样做是个人行为,因为事件的后果影响到了我。在没有得到我同意的情况下,他播放的歌曲《雷吉顿夏日混音集》可能会给我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伤害原则”决定了我的邻居没有权利把我们这栋楼的天井变成一个夜店。因此,我可以报警,这样国家就可以保护我的自由,使我不用听他播放的自认为好听的音乐。

如果同样把“伤害原则”用在你身上,你就会明白你的伴侣根本无权偷看你的手机。那么,如果他不是背着你,而是征得你的同意要看你的手机,又会发生什么?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你的伴侣和你说,你们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互相之间应该有起码的信任,而让他看你的手机可以证明你信任他,这时你该怎么做?密尔会告诉你要提醒你的伴侣,你们每个人拥有的自由越多,你们的关系就会越丰盈。相反,如果他试图控制你,到头来将会两败俱伤。如果你的伴侣坚持认为让他看你的手机就表示你爱他,那你大可邀请他仔细阅读西班牙思想家,同时也是诗人,奥古斯丁·加西亚·卡尔沃(1926—2012)的诗句:

我爱你的自由,

如山涧跳跃的溪水,

但你不属于我。

我爱你的伟岸,

如春日里巍峨的山崖。

但你不属于我。

我爱你的优秀,

如优选的面粉烤制的面包,

但你不属于我。

我爱你的高大,

如笔直挺拔的白桦,

但你不属于我。

我爱你的洁白,

如盛开的橙花,

但你不属于我。

你不属于我,

不属于神祇,不属于任何人,

甚至也不属于你自己!

学会抚摸

哲学家伊曼纽尔·列维纳斯(1906—1995)反思了我们与他人的关系。他生命中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迫使他与“他者”相遇,更确切地说是“冲突”。

伊曼纽尔·列维纳斯出身于立陶宛的一个犹太家庭。高中毕业后,他想开家书店,但是家人看他聪明好学,便想送他去法国,跟最好的哲学老师学习。列维纳斯在法国生活得非常幸福,以至于他决定加入法国国籍。若干年后,生活开始向他微笑,他获得了各种奖项,开始出版自己的作品,事业上也小有成就,还结了婚,生了个女儿。后来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他在事业正蒸蒸日上时被派往盟军担任俄语和德语翻译,但他运气不好,被敌人抓走,关进了汉诺威的一个集中营里。

集中营里的经历颠覆了他对人性和哲学的认知,从那时起,他的思想一直在斗争,他想知道为什么同样为人,纳粹会做出这等恶行。对列维纳斯来说,集中营就是一个工厂,在这里,最理性的组织和流水线般的工作被用来开展一项非理性的任务,即消灭“他者”。

谁是他者?在你的例子中,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这个“他者”有名有姓,而且趁你去卫生间时,刚偷看了你的手机。但另一个问题就比较难回答了——“他者是什么?”换句话说,“成为他者意味着什么?”此刻,列维纳斯会告诉你,“他者”是不适合你的人,是与你不同的人,是你无法理解或同化的人,是你无法控制的人。“他者”的存在令人不安,时常还会产生冲突。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在于我们拒绝接受对方的不同,并试图摧毁这种不同。为了使对方符合我们的期望,我们不自主地做了某些必要的事情,打算放弃它的独特性,希望它成为我们自身的延续。

精彩的电影《逍遥骑士》(丹尼斯·霍珀导演,1969年)向我们讲述了两个年轻的嬉皮士骑着哈雷摩托从洛杉矶前往新奥尔良旅行的故事。

在荒原狼乐队的《天生狂野》音乐中,两名留着长发的嬉皮士车手骑着摩托自由地穿越美国南部和西南部。在旅程中,他们遇到了一名酗酒的律师——杰克·尼科尔森惟妙惟肖地呈现了这个人物形象。他们怂恿律师一起上路。抵挡不住内心的骚动,律师最终同意了。三人来到一个保守的小镇,在那里受尽了居民的白眼。他们都是和善而友好的人,从未打算惹麻烦,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会扰乱当地人的生活。在一个难忘的桥段中,不受欢迎的三人露宿荒野,在火旁取暖。

一个车手边抽着烟边说:“所有人都害怕我们,你们看到了吧。我们住不了二流酒店,更别说二流的汽车旅馆了。他们认为我们会掐死他们,他们害怕我们。”

“他们害怕的不是你们,而是你们所代表的东西。”律师回答说。

“我们代表的只是人人都需要有个个性的发型。”

“不,对他们而言,你们代表的是自由。”

“自由有什么错,大家不都爱自由吗?”

“没错,所有人都希望拥有自由,但谈论它和实现它是两码事。真正的自由是很难的,特别是当你被放到市场上买卖时。所以,别告诉人们你是不自由的,他们会以杀戮和作恶来证明你是错的。他们整天都在为个人自由而战,而当他们看到一个自由的人时,却害怕得屁滚尿流。”

这部电影的结局非常恐怖。一些村民最终开枪打死了这两名摩托车手,因为无法忍受他们的长发。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以这样理解,当另一个人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时,他会让我们非常困惑,以至于我们想方设法要去理解他,或者说,让他符合我们的预设、我们的想法、我们的世界。我们假装他就是我们所需要的,而想要理解他意味着就要控制他,如果做不到,那就只能毁掉。你看,这不就是你的伴侣对你所做的事嘛。当他要求你分享社交账号密码时,他并不是要做一项伴侣间培养信心的测试,而是试图吸噬你,吞并你,摧毁你的独特性。这个“非常爱你”的人想要你适应他的世界、他的想法以及他制定的规矩。这就像移民到达我们的海岸时,我们通常会要求他们适应一样。也就是说,摧毁使他们成为另一个人的东西,而使其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列维纳斯会建议你向你的伴侣解释,可以有其他的方式和对方交往,而不会伤到他。为了让你男朋友更明白这一点,你可以用“爱抚”这个比喻解释给他听。为了爱抚,我们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以防止强占。

试着比较这两幅画:第一幅画中,一个小女孩紧紧地抱着她的狗,都快要把它勒死了。第二幅画中,一只手沿着狗的背部轻轻地抚摸它。第一幅画表示占有、征服和强占,而在第二幅画中,虽有接触,却没有伤害和强迫。在爱抚中,从未有想要控制和强迫别人适应自己的世界的欲望。爱抚并不强迫另一个人放弃他所拥有的东西,而是承认它。总之,告诉你的伴侣远离你的手机,学会更好地爱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