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没有赢家
军营之中。
梁祝余的日子也算是充实,只不过总是会挂念在龙行殿孤身奋战的秦独之。这个时代的纸是个稀缺物品,她也没有条件给他写信,只能时不时鼓捣一些木制品托人带回去给他,梁祝余也时常收到秦独之送来的礼物。
洛乘风每每见她如此,便吐槽道:“你们就不腻吗?”
“不腻呀,你还小,不懂恋爱的感觉。”梁祝余收好了秦独之送来的礼物,笑着回应道。
洛乘风摇了摇头,撇着嘴:“行行行,算我多嘴。”
忽地,外头的战鼓被锤击着,梁祝余和洛乘风回过头,梁祝余询问道:“这么急促?是不是来敌人了?”
“是,我先走了。”洛乘风匆匆离开,梁祝余也紧随其后,背起药箱、拿起了长相思便出了门。
梁祝余刚出了营帐,便被姜昭拦下:“阿棠,你要去哪里?”
“自是去我该去的地方。”梁祝余淡然地回应道。
姜昭颦蹙,正要握住梁祝余的手,却被梁祝余躲开,他解释道:“外头危险,你与我……”
“正是危险,我是军医,我的职责是救助将士们,能救得一人便是一人。”梁祝余坚定地凝视着他,然后便侧过身子要离开。
姜昭本还想拦住她,却想着:[阿棠最不喜欢我拦着她,我应当尊重她的。]
“那我随你去。”姜昭跟上前去,话却未被走远的梁祝余听见,反而被侍卫拦住:“少爷,不可!”
姜昭冷漠地瞪了那几个侍卫:“别再逾越。”
说罢,姜昭便追了上去,梁祝余被要去战场的洛乘风套上了甲胄,拍了拍梁祝余的脑袋,笑道:“乖徒儿,保护好自己。”
梁祝余意外地没有拌嘴,只是担忧地嘱咐:“万事小心。”
洛乘风少年意气飞奔先行。
蒙军医带着部分军医便要前往前线,梁祝余也紧随其后。
姜昭前来,梁祝余颇为讶异:“你来做什么?这可不是都城。”
姜昭解释道:“我来帮你。”
“额……”梁祝余本想拒绝,可仔细一想,若真伤势惨重的话,多个人就多个机会救回那些受伤的将士们,她只得答应,却又说道,“那你只能在后方,听蒙军医他们的话,不许乱走。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所以,你管好自己,别丢了小命。”
姜昭笑着点头应下,便将自己宽大的衣袖用臂绳收拾好,穿戴好甲胄,便准备随他们前往前线。
战场之上,讲究瞬息万变。
将士们的厮杀声传来,梁祝余站在后方望着,她望不到前方的战况,只是那厮杀声、兵戈交锋的声音,阵阵声响敲打着梁祝余的心。
“梁女医,你头一次见这场面吧?”蒙军医担忧梁祝余不能接受,却见梁祝余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尽力而为,保护好自己。”
“没事,我可以的。”梁祝余仍然选择想
梁祝余看不懂战况,只是知道,大概率这场战斗是晋国胜了,不断逼近着前方,她也在不断地为受伤的将士做紧急处理。
梁祝余一言不发地为将士们处理伤势,却也见得满地的尸体横陈,心中悲怆:[有好多,前几天还在说话的将士,今日便魂断于此。战争,确实是很残酷。]
姜昭跟在梁祝余身后,见她认真细心地为每个受伤的将士处理伤势,她的小药箱里装不下那么多药品,她淡然地转身对姜昭说道:“你速速回营,帮我拿药,药箱里的快用完了。”
姜昭转过身去,其中一名侍卫即刻道:“梁女医,我去拿,你保护好少爷。”说罢,他便离去了。
梁祝余没有闲暇管他,只是搜寻着受伤的将士,可总会遇见濒死的将士,其中有个与梁祝余交流过多次的将士,还年轻,但他握住梁祝余的手:“梁女医……我想回家……我还不想死……”
[有时候,努力也很苍白。]
梁祝余镇定着自己的心,她不能哭出来,她不断地在医治那个年轻将士,但那将士的胸膛上插着利箭,殷红的血流淌在梁祝余的手里,顺着身体流在贫瘠的土地上,土地一瞬间像是被滋润了一般,贪婪地吸食着血液,直到少年将士离去。
“麻烦你,把他扛回去,”梁祝余麻木地起身,对着姜昭说道。
姜昭本想说:[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管他?]
可梁祝余那双似是布满灰色的眼睛,无时不刻在提醒他,若是不按照她所言,梁祝余绝对会跟自己彻底闹翻。
姜昭和他的侍卫扛着少年将士的尸体,和几个受伤的战士往后撤退,梁祝余却在不断前行。
梁祝余听着那厮杀声渐渐减弱,天上盘旋着的乌鸦似乎已经在瞄准今天要品尝哪个尸体。她救了很多人,但她的精神被血色麻痹住了,她起身望着这片土地,望向仍在厮杀的前线:[“白骨蔽平原”,无外乎如是了。]
直到黄昏,这场战役以洛家军的胜利宣告结束,可梁祝余望着这一片血色的土地,觉得没有人是赢家。
见着受伤的战士相互搀扶着,梁祝余扛起另一个年轻将士的尸体,她费力地拖动着他,低声道:“我带你回家。”
将士们瞧见梁祝余如此,也自发地背着自己逝去的战友们返回军营。洛乘风满身血色,骑着马疲惫地赶了过去,见梁祝余吃力地扛着,道:“乖徒儿,我来吧。”
他跳下马,帮着梁祝余扛着回了大营。
“虽是大获全胜,却也伤亡惨重。”梁祝余望着那些尸身,早晨的时候还是活生生地、亲热地喊着她“梁女医”的将士们,转眼间已然成了战争的牺牲品。
梁祝余再也忍不住地,走向了那个总是照顾她、黢黑的脸色挂着笑容,跟她说话还会害羞的将士,她拿着沾着水的布,轻柔地拭去他脸上的血迹。
蒙军医的建议是,将战士们火化,如今天气炎热,若是长期放着不过是损害尸身,且容易发生瘟疫。
梁祝余细细地为每一位逝去的战士擦拭脸上、手上的血迹,她的脚已经麻了。
“梁女医还是经历的太少了。”其他的军医望着她的背影说道。
“梁女医估计也是难过得很,咱们可得想想怎么安慰她。”
蒙军医回过头:“经历虽少,性子纯良、坚毅,有为大医的风范。”
洛乘风脱下战袍后,与洛大将军交流后,前去找梁祝余,只见梁祝余身后跟着姜昭和几个侍卫,他上前去,拿起另一块布:“我也来。”
“小洛,”梁祝余询问道,“将士们的尸身都带回来了吗?”
洛乘风回应道:“嗯,你放心,我们洛家军绝不会让任何一位袍泽流落在外。”
“那就好,”梁祝余淡淡地说道,“他们今天,有好多人握着我的手,有的说,他想回家,有的说,他死而无憾,也有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昭担忧地凝视着梁祝余的背影:“阿棠,你别太伤心了。”
“我知道,”梁祝余眼中噙着泪水,道,“眼下我不能哭、不能乱,谁知道战争和明天哪一个先来,我得为剩下的将士们,保护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只是他们还那么年轻……”
梁祝余抹干净泪水,她今日只吃了一顿饭,加上以前在梁家吃一顿饿一顿的,所以肠胃不太好,她学医后也有意识地保护好自己的肠胃,但今日她甚至来不及吃早饭便去了前线,到现在连口水也没喝,整个唇都起皮到干裂的地步。她准备起身去擦拭下一位将士,可下一秒她便倒在了地上。
在她倒下去的那一秒,她想的是:[好烦,想回家了。]
洛乘风到底是学武的人,比姜昭快了一步,横抱起梁祝余就往蒙军医那里去。
龙行殿。
秦独之的心脏怦怦地跳着,跳了一整天,他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公子,您怎么了?”
秦独之摇了摇头,皱着眉:“我无碍,只是心里慌得紧。”
[这不会是祝余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若是如此,岂不是祝余出事了?]
秦独之这般想着,便起身问道:“今日有无战报?”
“回公子,今日无战报。”
秦独之唯有在梁祝余的事上会失去理智,他才意识到:[即便是发生了战事,也不会立刻传来消息,只怕等来的是战后的消息了。]
那宫人许是瞧出了秦独之的焦虑,他想起梁祝余说过“要多宽心,注意秦一的心态,如果瞧出他不对劲,就把我搬出来”。
“公子,棠棠吉人自有天相,您不必太过担忧,”那宫人补充,“棠棠走之前就说了,要我们多宽宽公子的心,要是她回来知道了我们没做到,定是要捏我们的耳朵了。”
秦独之闻言,只好苦笑道:“她连这些事都嘱咐了你们?”
“何止,”宫人解释道,“棠棠说了,晨起要给公子先喝一杯温水,然后吃饭的时候您总是会着急吃,要我们盯着您细嚼慢咽,您总睡不着,姑娘留了助眠的香囊,让我们常挂在您的房间里,配方也给了我们……”
秦独之听着宫人细细地道来:[祝余呀,你,你快回来吧,我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