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遇险
“不知葛庄主今日打算带清儿到哪里呢?”
“城郊松竹林。”
“松竹林?”
“是。松竹林清静优雅,文人墨客都爱此处。四小姐又读过书,想必会喜欢。岳泉便做主,带四小姐过去看看。”
“好。不知葛庄主可曾去过?”
“小时候去过,那时我娘还在,她曾带我到那里游玩过几次……”他的思绪飘向了远方,“后来我娘死了,就不曾去了。”
“对不起,勾起葛庄主的伤心事了。”原来是个缺乏母爱的孩子。
“呵呵,无妨。”他又露出了那敦厚的笑意,继续说道,“四小姐不必客气,叫我岳泉就好。”
“那你也不要‘四小姐’‘四小姐’的叫了,叫我清儿吧。”
“好。”两人相视一笑,小小的情丝,在他们的胸口滋生。
凡叔将车子驶到松竹林边,葛岳泉下了车,替她撩起车帘,立于一旁,伸手扶她。吕清盈朝他微微一笑,伸出手,发现自己的那只爪子比葛岳泉的手还黑,有些不好意思,往回缩了缩。
“怎么了?”他问道。
“没……没事。”她第一次想洗掉自己身上的颜色,想让这个腼腆的大男孩,看看自己的真实面目。
见她忸忸怩怩的,秦辉然流露出一脸的不屑,甚至没忍住发出一声鄙夷的“切”。她有些害怕秦辉然,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下意识躲了躲。凡叔则十分恭敬地立于一旁,朝两人拱手一礼。
葛岳泉的手,宽大而温和,略微粗糙,有些割人。自下了马车,他就没有松开,牵着她,慢慢地在林中走着,秦辉然与凡叔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所谓松竹林,就是遍布松与竹的林地。松竹梅被誉为“岁寒三友”,这松竹林就占两样了,难怪那些文人墨客喜欢来这种地方。一来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高洁的志气,二来,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厚厚的松针与竹叶覆盖了地表,犹如铺上一层地毯。踩在上面软软的,还带着窸窣的响声。林子里很安静,甚至连一声鸟叫都没有。置身其中,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打破了这样的宁静。阳光经过松针与竹叶的层层筛选,到达地表时已无余热。微风拂过,松竹晃动,送来丝丝清凉。
“这里如何?”葛岳泉扶着她,轻声问道。
“很好,很安静。”她微微点头。虽然一路上她都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下,但她感觉得到,葛岳泉一直在看着她。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两人相互依靠着,即使无言,也不觉得尴尬。就这样一直走,走一辈子。
他也不再说话,就这样牵着她,陪她慢慢地踏过厚厚的松针与竹叶。
一阵风过,树梢“哗啦啦”地响着,送来一股格格不入的浓重腥味,还带着热度。她下意识地捂了捂鼻,身后的秦辉然与凡叔也快步到了他们近身。
葛岳泉松开她,将他揽到身后,身体紧绷,警惕着四周,低声吩咐道:“辉然,去看看怎么回事?”
秦辉然寻着热腥味,还没走两步,一闪,就把身子隐了起来。葛岳泉和凡叔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瞬身也就近躲到了树后,遗留她一人站在林间。
没有他们的身影遮挡,吕清盈清楚地看到,在腥味飘来的方向,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手上串着一个穿粗布葛衣的人。那人头歪倒一边,胸前的衣襟已被血浸透。男子手一甩,那人的躯体便直直落地,如同一摊泥,糊在地上。就在他落下的地方,还有四五个人躺着,一动不动,看模样大约是附近的村民。
她见得十分真切,村民挂在华衣男子手上时,被吸走了一团烟雾,像是抽烟人吐烟之后又倒吸了进去。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愣在原地,没有躲也没有藏,与华衣男子回头的双眼直直对上。
男子半张脸全是血,见到她,竟慢慢咧开嘴,笑了起来。
她浑身打了一个寒颤,顿时感觉毛骨悚然,头脑里一阵眩晕,后退了小半步,踩着的枝叶发出细微的声响。
“清儿!”葛岳泉听见声音终于反应过来,现身至她面前,隔开华衣男子如血的视线。
一阵疾风,秦辉然和凡叔迅速回到她的身边,三人以背为她筑了堵肉墙,将她护在中间。
华衣男子手上还滴着新鲜的热血,他缓缓举起手,脚边的四五个村民,居然站了起来,满面无神地露出凶相,朝他们扑来。
树梢剧烈地抖动着,头顶的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下,她的保护圈逐渐缩小,留给她的空间越来越少,被压得几乎蹲在地上。
突然间,凡叔弹了出去,她的保护墙撕开了一道口子,葛岳泉和秦辉然也迅速被踢开,她暴露出来。村民们早已倒地,华衣男子仅凭一人就将这三人拂去,直直站在她面前。他的笑容很用力,嘴角不断往两耳拉扯,似乎要把嘴唇撕裂。
他的眼里一片漆黑,让她顿时想起了初入地府时,只身处在漫无边际的黑暗,无人相应的寂寥。自和他对上之后,吕清盈的身子便没再动弹。
华衣男子的手被鲜血糊得发黑,缓缓朝她心口伸去。
“清儿!”葛岳泉在关键时刻,将她推开。那只手即将插入他的体内,却在霎时间进入了另一个人——秦辉然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前,为他挡下了这一击。
秦挂在葛岳泉的肩头,愤然瞪着跌坐在地上的吕清盈,双眼慢慢失了神。
“辉然!”葛岳泉双手一揽,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抬脚猛然踢向袭击者。后者脚尖轻点,向后跃去,避开了他的攻击。
“凡叔,发信号!”
流弹带着青光升上了天空,华衣男子愣愣地盯着那一小点光亮,仰头。突然他又把头摆正,龇着牙,警惕地盯着四方。
林子里传来异响,华衣男子猝然转身,飞速逃离。两个小鬼顺着血气而来,它们环顾了一下倒地的村民,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转而又瞄见这里还有一个躺着的,便往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
吕清盈意识到小鬼盯上了秦辉然,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挡在小鬼面前:“别抓他!”
流弹引来了一群青衣人汇聚,众人忙着抢救秦,没人察觉她怪异的举动。
小鬼站在她面前,愣住了,小声嘀咕着。
“她看得见我们?”
“应该看不见才对。”
“我看得见你们!”她急切地应道,希望能说服他们放秦辉然一马。
“清儿?”葛岳泉意识到自己叫得不妥,敛了敛神,走了过来。见她一直盯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立刻把她的身子扳过来,将她抽离出血腥的场面。
“哦,我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个穷凶极恶的犯人,判官大人和黑白老大亲自押送的那个!”
“噢,就是那个吼一声就让判官大人抖三抖的女人!连大人都怕的女人咱惹不起,走吧走吧!”
身后传来小鬼离去的声音,她愤愤不平。什么时候落了这么个恶名?一定是判官和黑白无常回去说了她的坏话!以后到了地府,她一定要好好跟他们算算这笔账!
葛岳泉见她侧头不看自己,神情愤然,以为她是生自己的气,正色道:“四小姐,抱歉!今日之事,是岳泉安排不周。今日请小姐先回去,改日岳泉再登门道歉。阿和,你送四小姐回吕府。”
吕清盈回过神来,刚想关心一下。可他沉着脸,作出请离的手势,将她拒之千里外。
她瞥见他身后的青衣人正将秦辉然抬走,连忙问道:“那个……秦大哥的伤……如何?”
“没有伤及要害,无碍。”
秦辉然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她而受伤,这份罪责她逃避不了,葛岳泉恐怕也是这样认为的。吕清盈望见他眼里的疏离,只得默默向他行了个礼,听从他的吩咐,跟着阿和离开。
马车平稳的晃动着,葛岳泉和众人在林子里继续搜寻凶手的下落。她趴在车窗边,直到看不见松竹,才缩了回去。
刚才所见,绝不是她的幻觉。那华衣男子吞食白雾,之后落地的死尸又站了起来,并且还听从指挥袭击他们,这些都是她真真切切所见。而且那人的眼睛似乎有种特别的魔力,只要对上了,身体便不是自己的,再也挪不动了。这一幕幕,分明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难道她这么倒霉,重生在一个有仙术道法的世界里?
可判官没说啊!这些年她也确实过着普通人的日子,天是蓝的,水是清的,人还是人的模样,一切跟电视剧里的古代一模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不像什么异次元的世界。她实在想不通今日所见,究竟是什么回事!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吕清盈撩开车帘一看,才发现到了吕府门口。
这么快?!她明明记得,出去的时候,走了好久的。莫非……这阿和有特异功能,带她走了捷径?
阿和引她下了车,朝她深深一礼,道:“今日累四小姐受惊,杜和代庄主向四小姐赔不是,还望四小姐不要怪责庄主。庄主自幼失母,又没有姐妹,不懂如何与女子相处,才有所怠慢。”
吕清盈没想到他礼数如此周全,还帮着葛岳泉说话,匆忙回了一礼,道:“阿和大哥言重了,清儿怎敢责怪葛庄主?要不是得葛庄主相护,今日受伤的恐怕就是我了。还请阿和大哥回去后代我转达歉意。我……”
她不太习惯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吕府里除了齐云月和露玉,吕娇盈算是与她对话最多的了。对着她们,她没必要这样客气。
吕府的奴仆听到门外的动静,迎了出来。吕老爷见只有吕清盈一个人回来,风云庄只派了个随从,以为她没有表现好,得罪了葛岳泉,当即就把脸拉了下来。杜和一番解释,吕老爷才恢复了“慈父”的模样,柔声宽慰着。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她还没进梨园的门,奴仆已经将她受惊的消息传给了齐云月。见她一直低着头,齐云月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不住地拍着她的背,喃喃地道:“清儿不怕,娘在呢!娘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那模样,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梦的人是自己。
“娘,我没事。”吕清盈拉着她的手,朝她笑了笑,好让她宽心。
“清儿,娘不该让你出去的……”
“娘,我真的没事。你看,我一点伤都没受。”她站起来,转了个圈,“我只是担心岳泉他们……”
那样诡异的人,仅凭一双手就能伤人。自己好歹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一般人的手,真的能直接插入肉体吗?
刚入梨园的主屋坐下,露玉捧着一碗热茶,快步走了进来:“小姐,这是压惊茶。快!快喝下!”
茶碗里水还在翻腾着,显然是刚刚煮滚的。她笑道:“你想烫死我啊?”
“清儿,不许再说这个字!”
“呸呸呸,小姐不许胡说!”
看着她俩人一致的样子,她很想笑。待在最亲近的人身边,她很安心。
“好。”她应承着,接过茶碗,吹着热气。
恐怕,被吓到的,不止她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