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还魂
地府的最深处，一个巨型的黑球被半透的锁链悬在空中。负责看管的小鬼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坐下歇息，见到他的长官走来，立刻精神抖擞的又站了起来。
长官仰头看了看黑球，喃喃道：“链条好像比上次看着又透了些。”
他回头对负责看管的小鬼说道：“今日白老大要晚些过来，精神着点，别出了岔子。”
“放心，大人，有小的在一定不会有问题！”
“嗯。”小鬼声音洪亮，长官满意地点点头。
“大人，这封印里面是什么啊？”
长官低头思索了一番，道：“嗯……好像是头牛。据我的上上上任说，他曾在这封印里面看过一双牛眼睛。”
“牛？为何要把这牛锁到地底下啊？”
长官眯起眼睛，沉重地道：“据说这是一只上古的凶兽，叫……叫……獓因！”他为自己想起了百年前的记忆而自豪，但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深沉的语气，“这獓因啊，吃人无数，连天上神仙都无法消灭它。于是众神联手将它封印在这地府，只有黑白老大才有封印它的法子。所以，别小瞧了看守这件事。要是这獓因出来，人间又是一场大难啊！”
“是，保证完成任务！”小鬼立刻正步，信誓旦旦应道。看着长官小鬼依旧盯着封印中的獓因，小鬼收起挺直的腰板，犹豫再三，还是怯怯开了口：“那个……大人，我还要在这里守多久啊？”
长官小鬼回头看了看它，然后低下头，掰着半透的手指，仔细数了数：“我在这里当小鬼守了三百年，我上一任长官当了三百年，你应该也要守三百年。”
“那……那……”小鬼把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三百三十年，该升职了。可看守獓因的官职拢共就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他眼前的长官。长官不走，他只能在基层待着。总不能开口，直接问他的长官什么时候走吧？他想了想，换了个问法。
“那大人需要多久才能升职呢？”
“我？”长官小鬼认真思索了一番，“应该也是三百年……吧……”
“那……大人任了多久？”
“这个……算起来也有快三百年了，还差三、二、一……啊，我满三百年了！我要找老大去，放心，我会举荐你当我的接班人。小鬼，我看好你！”
“是，谢谢大人！”小鬼满心欢喜，沉浸在即将升职的喜悦中。丝毫没注意封印中出现的那双瞪大的眼睛。
漆黑的街道上，夜风夹杂着沙石呼啸而过。一行四鬼，在凄清的路上走着，倒是颇为应景。庄悦天搓了搓双臂，并不是感到冷，不过是周围陌生而又熟悉的环境让她有些紧张。
说陌生，因为这里的地面不再是沥青水泥，而是由灰石板铺就；四周的房屋，也不再是直指青天的钢筋水泥，而是一栋栋低矮的木质民居。说熟悉，这些她都在电视上看过，只是这里古旧的气氛更浓郁些。
“这是哪里啊？”她四处张望着问道。
“宁州城。”判官简单地答道。
“我是问哪个朝代。”
“现在是晋时。”
“晋时？是晋朝吧！”她纠正道。这判官也忒没文化了吧？
判官知道她的心思，说道：“现代人啊，不要仗着有几本历史资料就以为很了解以前的事情，还有很多是你们不知道的。”
“不是晋朝？那你干嘛不把我送到我知道的朝代啊？”她撅了撅嘴。
“嘿嘿，”判官笑了笑，回头说道，“一来那里没有适合你重生的躯体，二来你知道历史的发展，难不成让你过去搅乱历史？”
庄悦天一愣，她只想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却从未想到这一层。
“那个……”她凑上前，轻声问道，“如果我真的搅乱了历史，我是不是就会消失啊？”
“哼！”判官回头瞪了她一眼，说道，“若是你真的搅乱了历史，乱的可就不止是人界了！”
“到了。”
一行鬼停在了一座大宅子前，屋檐下悬着两个气派的大红灯笼，上面写着“吕”字。
“你以后就在这里生活了。”说着，判官径直走向了大宅的门。
她正等着他敲门，却见他一头撞了进去，消失在青铜色的大门里。
“喂，你……”
她站在门口，正对他突然消失感到震惊时，判官突然从大门上探出个头来，“喂，还不走？”
“哇！”她被吓了一跳。
“哇！”他也被吓了一跳。
“你别那么神出鬼没的好不好，会吓死人的！”庄悦天拍着胸口，安抚着自己，一边埋怨道。
判官笑了笑，道：“我是神，你是鬼，不就是神出鬼没么？”
“呃！”她这才反应过来，看来自己还没有适应这魂魄的身份。她踏上台阶，轻轻碰了碰门，果然仿若无物，极不习惯地穿了过去。
判官待她还算不错，给她找了个大户人家，不至于让她吃太多的苦头。
与外面的街道不同，宅内灯火明亮，仆人们忙忙碌碌，有条不紊地往一个方向跑来跑去，十分紧张，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黑无常到前面带路，无视一座座墙壁，径直带着他们到了吕府的一个偏院里。
“清儿啊我的清儿……”烛光闪动的房间里，传来了女子的哭嚎声。
“那就是你要附身的人。”判官指向屋里。
庄悦天飘近，趴在窗口。眼前的屋子不大，挤满了人。几个大夫模样的人向着中间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摇头叹气。男子身后站了七位衣饰华丽的女子，有掩面嫌弃的，有咧嘴偷笑的，还有低眉乱瞟的，各怀心事。好不容易她才在人群的缝隙中瞥见床边趴着一个穿着素净的女子，哭嚎之声便是她发出的。
见她悲痛欲绝的样子，让庄悦天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中又是一酸。
女子身边，一个十来岁模样的丫鬟跪在地上，不住地向中年男子磕头，哭诉道：“老爷，是三……”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子身边最近的贵妇人扇了一巴掌，倒在地上。
“你个贱蹄子，连你家小姐都保护不好，还敢在这里哭！来人，给我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要！”原本趴在床上哭泣的女子，不得不转身，护住小丫鬟，“老爷，让清儿安安静静地走吧！”
吕老爷弯身想把她扶起来，可被那贵妇人一把挽住手臂，拉了回来：“老爷，娇儿也正躺在床上呢！这清儿既然已经走了，难道你还要让娇儿也走吗？”
言罢，她手指卷着帕子在眼下抹了抹。
他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扬扬手，领着一屋子人出了去。
总算清净下来，女子似虚脱般半垂着身子，将小丫鬟扶起，关切问道：“露玉，没事吧？”
“夫人，是三小姐……是三小姐把小姐推到水里的……”露玉哭着道。
女子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
“你下去吧，我再陪陪清儿……”女子的声音已经沙哑，刚刚耗费了她太多力气，此刻她只想好好待在女儿身边。
她提了口气，爬回到床边，不断地摩挲着床上已经冰凉的小手，想要给她最后一些温暖。
“夫人……”
“下去吧……”相劝无用，露玉抿着嘴，向她施了个礼，抹泪走了出去，带上房门。
屋里安静下来，白无常向趴在窗口的庄悦天介绍道：“躺在床上的叫吕清盈，九岁，是吕府的四小姐。她娘齐云月，就是趴在床边的那个，原是青楼花魁，年少成名。后来被赎了身，成了这家主人的妾侍。吕老爷虽有七房妻妾，却只有四个丫头，后继无人。只好通过女儿来拉裙带关系，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庄悦天瞟了他一眼：“简称卖女求荣？”
白无常略微思索了一番，应道：“嗯，你要这么理解的话也没问题。”
她撇了撇嘴：“能找个家庭背景简单一点的吗？”
黑无常掐指一算，说道：“城外东头村阿毛家的看门狗要下狗崽子了，去那也成。”
庄悦天瞟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转脸架着脑袋，支在窗口，望着屋里的女人，感叹道：“才九岁就死了，难怪‘我娘’那么伤心！”
“放心吧，我说了会保你长命百岁的！”判官一副恩赐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
“若是生活不快乐，长命百岁又有什么用？”她撅起嘴，看向判官。
“幸福是要靠自己创造的！”
“你的意思是……”她扬起眉头，莫不是这胖判官教她离经叛道？
判官大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该进去了。”黑无常一扬，手上出现形似鸡毛掸子的白色法器，屋里的烛光顿时熄灭。即将成为她娘的齐云月原本在自言自语，头一下子就坠到床上，趴在床边睡着了。
庄悦天惊讶地看着他施的法术，很是新奇。这可比电视上的特效来得震撼！
“活人若是碰到我们，会折损寿命的。”白无常解释道，手上握着黑色的鸡毛掸子。他抬头看了看月亮，说道，“子时快到了，走吧。”
她迈开步子，想绕到前面推门进去，却看到他们直接穿墙而入，已经在屋里等她。她吐了吐舌头，只能跟着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墙壁。
站在床边，她才发现平躺的吕清盈和侧身而躺的娘差别好大！她娘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虽然脸上已有沧桑的痕迹，但美人模子还在。而躺在床上的女儿身材干瘪，皮肤黝黑不说，蒜头鼻、大嘴唇、招风耳，跟躺在一旁的娘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
“这么丑？”庄悦天皱了皱眉。
“放心，会变美的。”判官满足了她的一个要求。
“身材不好。”
“会变好的。”判官继续满足。
“有没帅哥喜欢？”
“这个……不归我管。”
“有没特殊才能？”她继续提着要求。
“你娘知书识礼，你向她学就好了。”
“你不能帮我省点功夫么？”
“哪那么多废话！”判官一吼，将她往床上一扔，覆在吕清盈的身上。
白无常用黑色法器，在她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番，然后黑无常上来，用他白色法器从脚到头又扫了一番。她感觉到自己身子，正在慢慢融入吕清盈的身体里。
“对了，提醒你，虽然我保你到百岁，但是如果你死亡超过三次，我也无能为力……”意识消失以前，她最后见到判官一张笑嘻嘻的脸。
一阵巨大的晃动，自地府深处传来。沉寂许久的地府，如开水般沸腾起来。
“白老大呢？”
“没回来！”
“黑老大呢？”
“也不在！”
“判官大人呢？”
“出去了！”
“……”
孟孟停下舀汤的动作，看着一群小鬼慌乱的涌来，呵斥道：“什么事这么慌张？还有没有点地府的样子了！”
可惜她声音娇媚，即使是怒喝，也毫无威严。刚刚那阵颤动打碎了她几只碗，让她娥眉微蹙。如今小鬼们又慌张乱跑，冲散了排列整齐的魂魄队伍，更让她怒意丛生。
她抓住一只小鬼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封……封印破了！獓因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