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遇贼入梦
谢弦一碗茶尚未吃完,便见洛岚从门外进来,他来到谢弦身边,低语了几句,谢弦便起了身。
待二人出来,谢弦才问了一句:“确实?”
洛岚忙答道:“我刚刚来的时候,又去了一趟药铺,那药铺的掌柜也承认了。说是他家弟弟与万老太的女儿当年确有私情,但因为万老太看不上郎中,便不许二人再见。而且,万老太还特地上门警告过郎中,若是再敢打她女儿的主意,就把他家的药铺给砸了。郞中父母都知道万老太惹不起,所以就劝郎中死了那条心。”
谢弦似乎嗅到了某种味道。
之前在茶馆里听闻万老太与前任主官是亲戚,便想到如今将军府中还有几个从前主官的旧仆,或许知道一些万老太的事。打发了洛岚回去询问,果然如他猜测一般,这万老太的女儿与郞中确有一段故事。
他虽然尚未成婚,但男女之事,即便自己没有经历过,也看过,听过。所以,这万老太的女儿与郎中先后失踪,也就显得有些蹊跷。只是,如今这二人是在其他地方活得好好的,还是也因为那黄泉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说不好了。
“将军,现在还要去万老太家吗?”
谢弦摇了摇头。
两个人穿过万仞城的大街,百废待兴的边城,战争毁灭了很多人的生活。值得庆幸的是,有些人在这场战争中活了下来,总归是比那些死去的要好。
谢弦来到城墙上。远望城墙外,黄沙滚滚,没有尽头。当初,那些游牧民族如何穿越这黄沙,杀到了万仞城墙下,他亦不知道。但是,死在这城下的人,无论是长庆国的子民,还是那些善于骑射的外族人,终究是用鲜血把这片土地染红。一将功成万骨枯。谢弦的嘴角扯出几分凄凉,望着天边快要落下山的红日。
“将军可是想家了?”洛岚偷偷瞄了一眼谢弦的表情,小心地问了一句。
“是啊,想家了!”谢弦一声感叹。前几日看到嫡母亲笔,心中涌起颇多往事。十八岁之劫数,母亲在字里行间透着担心。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牙齿,想起了西河那日说的话,不觉得脸上又有了几分笑意。
“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吗?”谢弦回身看了他一眼。
洛岚摇摇头,然后把头垂下。
“一会儿,你找两个人盯着药铺,若是药铺有人出城,便让人暗中跟着,看看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谢弦突然吩咐道。
“将军的意思是?”
“下去办吧!”
谢弦没作过多的解释。洛岚领了命,便退身而去。谢弦独自站在城墙上,不远处有旌旗迎风飞扬,象征着长庆王朝的天下。
是夜。风,吹开了紧闭的窗,摇弄着那窗棂吱呀作响。谢弦在灯下翻看着万仞城的旧档。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了心思,反正也睡不着,便着人把万仞城的旧卷宗都翻了出来。如今,那几案上堆成山的旧档,亦不知道何时才能看完。
风,把一本旧档吹得呼呼翻了几页。谢弦这才起了身,准备去关窗。目光无意间瞟了一眼,发现被风翻开的旧档里画了一幅画。那画中一棵老榆树,独立于这贫瘠的土地上。谢弦再看,原来这树便是狐狸祠旁的那棵老榆树,只是比对如今,画上的树要茂盛多了。他的目光再往外移,却没有在画上找到狐狸祠,而这树的周围还有些许绿色,并不像现在这般黄沙滚滚。
谢弦忙翻了这一本旧档的时间,这记录的是三百多年前的万仞城。那时候没有这狐狸祠,更没有什么狐狸神的半点记录。也就是说,这狐狸祠的时间也不过三百来年。时间并不长,何以让人传说成了许久的模样。谢弦有些不解。但是,回应他不解的只是窗外不断吹进来的风,摇曳着那烛火时明时暗。
他忙走到窗户前,伸手关窗时,发现窗外有个黑影,但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他有点疑心是西河,可是又一想,西河不是走了吗?就算西河没有走,也不会在屋外,以西河的性子来看,此时定然是在屋内的。
关了窗,又灭了灯。谢弦这才回到榻上。月灵刀被他握在手中,双眼微闭,他的耳朵却听着屋里屋外的一切动静。
除了风声,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
谢弦躺在榻上没有动,如同睡着了一样。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听到窗户‘吱呀’着开了,就像之前被风吹开了一般。但是,这一回的‘吱呀’声要轻柔得多,就像是有人用手扶着那窗户,故意不让窗户发出声音。
片刻之后,屋里有双脚落地的声音,虽然很轻,也很小心,但谢弦那双灵敏的耳朵还是听得真切。黑暗之中,他即便是睁开眼,也很难看得清楚。而且那人既然摸黑而来,想来也是有所准备,谢弦亦不知道来人什么目的,所以一直静观其变。
那人进屋之后,似乎在屋里开始找东西。谢弦听得有翻动东西的声音,但却看不真切,只有一个移动的黑影。待那黑影渐渐接近他身边,他的手便把月灵刀握得更紧。十八岁劫数,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跳出来时,他甚至在想,不会没有死在那场惨烈的战争里,而是死在了这个摸黑进来的人手里吧!
谢弦的心跳有点快了,呼吸也开始不那么自由,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人在气息越来越近。突然间,抓着月灵刀的手动了一下,那月灵刀便在顷刻间跳了出来,在黑暗中射出一道寒光。那黑影见势不对,立马往那窗外扑腾出去,谢弦起身再追,便不见了人影。
还是太心急了!谢弦有点懊悔。他如果再忍一忍,待那人完全靠近自己,再拨刀一举而中,或许就能知道这人是谁。可是,这月灵刀一出,那人便逃得比兔子还快。
此时,屋中烛火已燃,照得整间屋子透亮一片。谢弦看了看被那黑影翻找过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要说这将军府里值钱的东西倒真还有一些,若是那人冲着值钱的东西来,摆在架子上的玉器也有好些件,随手拿上几件出去,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可是,那人显然不是冲那些东西来的,他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他找什么呢?谢弦一时也没有答案。
这天晚上,谢弦在自己这屋里布下了符咒,但凡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进屋的,这符咒都会发出警示。这些符咒不会伤及性命,但无论是人还是妖,又或是其他什么,都会留下痕迹。
谢弦入住这将军府以来,还不曾用上自己学的那些东西。他毕竟是个普通人,虽然学了一些本事,但他一直认为,那些东西不是用来对付普通人的。但今晚这个黑影的进入,联想起前些日子的入狐狸祠盗窃的小偷,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再次回到床榻上躺下,心中不由得细数起距离自己生辰的日子。没有人真的不惧生死,只是有时候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比如,之前谢弦独自一人杀回万仞城,是想在死之前给嫡母和镇国公府留下点什么。而现在,他想起了小时候,与嫡母相依为命,心中便有诸多不舍。
当他想着嫡母,眼皮沉沉地落下时,也就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那是他与嫡母一起生活的地方。几间旧房,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从来不结桃,但只开花的桃树。嫡母常说,等哪年这桃树结了果,或许谢家也就有了翻身之日。然而,这么些年,桃树依旧没有结果,今年也不例外。他却一战成名,终究是让谢家翻了身。
推开房门,谢弦迈步往屋里走,他在寻找嫡母的身影。可是,屋里空空,把几间屋子寻了个遍,他也没有见到嫡母。正欲出门找寻,方听着屋里有人道:“去哪儿啊?”
谢弦回头,但见西河一身白袍,儒雅、端方,坐于屋中。几案上一壶茶,两个茶碗,西河拿起茶碗正饮,又朝谢弦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
“你怎么……?”谢弦不解。
“我且说过,只要你想叫我,我就一定听得见!”西河淡然一笑,那笑容像是阳春白雪,舒服得让人宁愿只活在当下。
“可我并没有叫你。”
谢弦走到了几案前,然后坐下。也不等西河叫他饮茶,他便自己拿起茶碗吃了一口。这茶水远比他在万仞城里喝过的茶要强上好多倍,初饮有苦,之后回甘,终究是家乡的水好,才能泡出这样的茶来。
“你叫了!”西河看着他的眼睛道。
谢弦想了想,临睡之前,他想得有点多,自然也想到了西河。若是那样便是叫了西河,他也就认了,所以没有再反驳。
“你选的这个地方可不好。瞧这地方,还是破破烂烂的。还有这身衣服……”西河扯了扯自己身上这身白袍,谢弦这才发现,这是他的衣服。自己的衣服如何穿到了西河身上,他正有不解,又听西河道:“你总不能自己喜欢一身孝,非得把我也弄成一身白吧?”
“我何时?……”
谢弦说完这话,突然意识到,他一直在万仞城,可是这里是老家,他什么时候回去的?他根本就没有回去。晚上遇了贼,他布了符咒,才刚刚躺下而已。是的,他睡觉了。难道,这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