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朝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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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假想情敌相见,各不顺眼

妙蓝闻言,吓的直抽舌头,抖着肩膀往我身边躲,眼神可怜。她也知道闯了祸,还是我正看不顺眼的。

我探出头去,俯视张毓秀发上红色的花生屑,赔笑,“对不起啊,张姑娘,刚才手抖了。”

“你故意的!”张毓贴身奴婢如沁张嘴就来,还不忘给自家姑娘清除头上的花生屑。

“如沁,我跟你家姑娘说话呢。”要理论也是跟主子理论,哪有跟奴婢才理论的道理?

如沁脸气的红扑扑,想回嘴,却被张毓一手拦住。

张毓仰头怒目,深深剜我一眼,似十分不耐,对左右发话,“你们把马车赶到一边,先让他们过去,我去楼上与多日不见的羊家姑娘,说会儿话!”

路边的石勒闻言,朝日月生辉二楼看来,蓝色的眼睛发着光,嘴角噙着笑,竟也跟着上来。

“张姑娘要找你说话,怎么办啊?”妙蓝继续哆嗦。

“我怕她?”妙蓝太没骨气,我羊家好歹是晋朝数得上的士族,会怕她?

妙蓝摇头,“姑娘难道忘了卫小公子先前的叮嘱?”

我拍下脑门,这才想起卫玠曾叮嘱不要与张毓起争端的话。眼下走是来不及了,只得另想法子应对。

“羊献容!你几岁了,还当街玩这种把戏!”张毓进来便指责,声音不轻不重。

“什么把戏?我又没夜访司空府。”

张毓何等聪明,一点即透,眼睛直勾勾看我,秀眉怒目,“你说什么?”

“我说,我又没夜闯司空府。”才说完,旁边的妙蓝就拿胳膊戳,若不是卫玠有言在先,要我后退,门都没有,“你现在可是艳冠洛阳的才女,司空大人的嫡亲孙女,可不是我们以前摔倒就哭鼻子的年纪,这么咄咄逼人,小心找不到婆家啊。”

“你父亲是尚书郎,祖父羊瑾封高阳候,外祖孙旂是荆州刺史,堂伯祖父羊祜是太傅,持节,开府仪同三司,堂姑祖母羊徽瑜又是景献皇后,世代功勋……”

我先前说她有借着祖父萌荫欺负人的嫌疑,这会她倒把我的祖宗都搬出来了,欺人太甚!

“好好说话,别扯这些没用的。”我打断,看不惯她捏架子的样子。

张毓见我不耐,竟然笑出来,扭了两下,坐我对面,“道歉。”

我翻白眼,她是拿准我不敢发作了,“对不起。”

“要有诚意。”张毓侧着身,一脸挑剔和得意。

“差不多行了啊,别得寸进尺。”我怒目发出警告,十分不服,“别得了便宜还觉得自己亏,若不是……”后面的话我不说她也知道。

“若不是什么?”张毓明知故问,见我没好气,笑的更欢,“你这山羊脾气,也就他能治。”

“你骂我是羊!”

我是姓羊,可又不是真的是羊,她说我羊脾气,不是骂人是什么?刚才拿我的祖宗们出来做镇也就算了,这会儿可是直白地骂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随手抓了一把,不辨壳屑,直接扔过去,“卫玠哥哥说了,要学会保护自己。我道了歉,你还不依不饶,再不给你点教训,你还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小绵羊了。”

张毓未料到我会真动手,被砸了个促不及防,闭眼坐着没反应。旁边的如沁一心护主,清理自身,“你,你怎么动手呢?”说着也抓了一把还击。

我挥袖挡开,全挥到旁边傻站着的妙蓝身上,妙蓝见自己遭殃,也生气,她不敢张毓身上,只是凶着脸,轻轻扔到如沁身上,嘴里念念有词,“姑娘们说话,你个奴婢插什么手。”

“我是奴婢,你就不是了?别仗势欺人,小蹄子!”如沁也不含糊,见花生盘子空了,直接扔剩菜,油糊糊的一坨,直飞向妙蓝。

我眼疾脚快躲一边,却还是遭了殃,沾了半脸油腥子。妙蓝更惨,身上全是油点子,身上还挂了几片菜叶。

“你才是小蹄子!”妙蓝抹了一把脸,不用我鼓动,直接火了,随手抓起桌上东西就扔过去。

如沁见势不妙,也还击,两人见啥扔啥,竹筷碗碟乱舞,一时鸡飞狗跳。日月生辉的杂役提着壶推开一个门缝,见我凶眼,立马识相关门走开。

“啊!”

混乱中,我听到一声惨叫,紧接着一声拍案。

“够了!”张毓凶神恶煞,连淑女也懒得装,直指我的鼻尖,“羊献容,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张毓保证让你后悔一辈子!”

再有下次?

这话自我认识她,就一直听她讲,至今也不知道她是希望再有下次,还是不希望。

“你离卫玠哥哥远点,我保证再不惹你。”在张毓要出门前,我如此说。

“哼!”张毓回过脸来,“脑袋里除了蠢和痴,就没别得!简直愚蠢至极,竟然说出这样无状的话来。”

我哪里无状了?我说是的心里话。

“这话你让卫玠同我来说。”张毓丢下这话,便推门而出,顶着一身的油渍,不顾身后如沁的仔细叮嘱。

她丢下这话,我可犯了难。卫玠让我不要招惹她,见她要以礼相待,今日可好,把人都惹急了,还挂了一身油,花了脸,叫我怎么跟他解释呢?

“光天化日,街上人未散,姑娘如此,在外难免不被人笑话,这斗笠,赠于姑娘。”

“多谢。”

我正琢磨怎么跟卫玠解释,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赶紧扒开门缝看。只见欲离去的张毓,再次被石勒正面拦住,另一面站了一个稍年轻的,背对着看不见脸,正将手里的斗笠递过去。两人一前一后,成劫持之势。看架势,俩人应是从先前被占用的包厢里出来。

这些胡人还挺会英雄救美。

张毓被堵住走不成,手握成拳头,最后接过斗笠,面不改色戴上,“如沁,拿银子!”

如沁赶紧掏出钱袋子,也不看,直接递过去。

“这些银子,只怕买不起这无价的斗笠,不若张姑娘写几个字,我回去也好交待。”年轻的胡人如此说。

张毓顿了一下,收回银子,仰着头下楼。

“这个张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实则不好对付,只怕你这斗笠白送……”石勒蓝色的眼睛送张毓出门后,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偏头看到我这边,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赶紧躲,关上包厢的门,隐约听见年轻的胡人答着什么话。

丢脸,真是丢脸。

日月生辉是人杂之地,死一只苍蝇,经过半晌,也能话一本传奇,今日这幕闹剧,只怕又要挂到我名头上了。索性我一直遵循父亲教诲,傻气名声在外,再添这一桩,也无伤大雅。只不过,不知该如何跟卫玠解释。若实话实说是两个奴婢斗殴而起的话,他未必肯信,多半还会指责我束下不严。

想到此处,我又有些丧气,看来今晚不能外出了。

妙蓝不知从哪弄两身粗面衣服,换了衣服从狗洞钻进府里,一路小跑,才回自己院子里清洗。

我躺在浴桶里,看着眼着腾腾的热气发愁,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你个小祸害!竟在外面惹事,看老娘今日不扒了你的皮!你,你们都给我让开!”

听到母亲的声音,吓得我直哆嗦,赶紧跳出浴桶,穿上衣服。

外祖早年丧偶,对母亲甚是疼受,从小带在身边当儿子养,尔后就养成了这样虎虎的性子。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连洗澡的空档都不给。

门咚的一声倒地,迎面而来一支鞭子,狠狠打在我身上,“我叫你惹祸!叫你惹事!”母亲被几个下人拦着,也拦不住她手长,一下一下狠狠落在我身上,疼的我龇牙,“早几年闹闹也就算了,也不看看现在几岁了,怎么长年龄不长心眼!姑娘家家的,还当众闹出这样的笑话来!看我不打死你,省得外人笑话我……”

“母亲饶命,母亲饶命……”我往一边躲,手臂又挨了两下子,“是误会,都是误会,我已经跟张毓道歉了。”

“没用的东西!跟她道歉有什么用?丢脸的是你母亲我!你跟张毓时常一起玩闹,满洛阳人尽皆知,已经闹出名,还道什么歉?没骨气!”母亲再次指责,气的直哆嗦,把鞭子扔地上,狠狠坐下,“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大人的脑子,总做这些事,老娘还怎么在洛阳城立足?”

原来母亲是气我向张毓低头,想来也是,我与张毓从小一起玩,外人只知我们关系好,常玩闹,闹出格,何时向她低过头?

“容儿知错了,母亲莫气。”见母亲手中无武器,立马上前示弱,“容儿知道错了,母亲莫气。”

母亲白我一眼,又查看她刚才的杰作,眼里冒出丁点疼惜,却又下手劲拧了我一把,“上张家求张毓的媒婆都踏破了门槛,你倒好,还跟长不大似的,竟玩泥巴般的嬉戏。”

“我不是已经有婚约了……”我小声辩驳。

“无旨作证,人家随口逗你开心罢了,你还当真了?就算这门亲事算数,卫家世代书香,会迎你这个连女儿态不知谓何的上门?”

母亲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来这事的漏洞在这儿。

“母亲自小便没了母亲,你外祖又不大管我,我才养的野了些。可你不一样,你是有母亲的,我自认管你还算严,你父亲好歹也是士族子弟,怎么偏你长成这个浑不吝的样子?”

我眼观鼻,鼻观天。这个因由不是一方促成的,但肯定有母亲的原因。

记得母亲教我得第一本书是《史记》。每读一处就指指点点,说这个将军厉害,那个武器不行。一百三十篇,两天讲完,我连朝代顺序都没记住。

那次为证我也是有学识的,洋洋得意在卫玠面前炫耀,说这个周幽王真是厉害,竟然用一个名叫西施的女子,逼西楚霸王在乌江自刎。卫玠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第一次对我动手,摸我乌黑的秀发团,笑容如三月里明媚的春风。而当时在场的张毓和杨雪绒早笑翻了天,一点儿都不矜持。

自那之后,我狠狠恶补了一下《史记》,这才知晓自己出了多大的丑。父亲却从中得到启示,一个劲地说好,好自保。现下我长到这个年纪,名声着实不怎么好,却忘了卫家是有声誉,讲门风的。

“阿珍,好好看住姑娘,多学学那个什么女德列传。前院有事张落,我还要忙。”母亲丢下这话,扬长而去。

“多谢姑娘……”妙蓝双眼红通通,十分可怜的样子。

“就知道是你惹的事,姑娘心慈,视你如姐妹,可也不能次次惹了乱子,都让姑娘担着,你一个照顾主子的奴婢,也该长点志气才是。”珍阿婆一边帮我整理衣服,一边训妙蓝,司空见惯般透彻一切真相,“今日夫人说的话,姑娘真得听进去了。”

珍阿婆见我不明所以,如往常一般教导,“稚子们互闹是乐子,现今姑娘快要及笄了,在外人眼中,已不是孩童,若还如此行事,那些大人就要当真的。大人们当真,自然要记在蒙羞丢面子上,会记仇。记下这仇,以后若方便,便会顺手生出报仇的事来。武皇帝时,那么兴盛的卫家为何走到今日这般地步?还不是荣晦记恨曾被卫成公当众训斥,扫了面子?后才借着宫变羁押之际下了杀手,事后平反又如何?你看卫家那若大的院子,子嗣可还兴旺?一夜之间,就剩两根羸弱的独苗。这可是现成的教训,姑娘要时刻谨记。”

我闷闷点头,表示以后行事会把握分寸。

母亲和珍阿婆的话,时时在耳边响起,让我不得不辗转反侧夜寐思服。父亲一直让我装傻以求贾南风放过,却没为我想过装傻也是有风险的,万一外面的人都相信我是不知理的,卫家人也信了,岂不是断送了我的美梦前程?

失策失策啊!

“我要更衣。”我霍地坐起,认为实在有必要跟卫玠说清楚今日之事,他是知道我不傻的,他知道还不行,得让卫玠的家人明白才行。

妙蓝睡眼惺松,抹掉嘴边的口水,“更,衣?”

“我要出去。”我说。

幕后

地点:日月生辉包厢

石勒:洛阳城里士族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在我们面前,眼睛长在头顶上,自己人面前又打又闹,比草原上的羊群还能撒欢。

刘曜:你还没见过更能撒欢的。

石勒:哦?曜兄弟见过?

刘曜:见过,脸变得比西落的晚霞还多变,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