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弹指间又到年尾,真是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这一年也就是十二个月,只要日子过了大半,那剩下的几乎都不用去数,赶哪天了,趁好看了那日历,就不由的要“呀!”了一声,这又要过年了。
自儿子离家出走后,这一别就是三月。玉梅是天天盼着、想着,可那“木头疙瘩”心里的火气直到前几天去探望白三愣回来后才消了,后来也就和她一样没事就待在那挂历前看看,她要打电话问问儿子今年回家不?“木头疙瘩”就拦着,说:“他错了,就要让他自己个醒悟!”玉梅只好一次次擦掉眼角的泪把电话又放下。
他们肯定不知道,有一列从东北开来的火车“轰隆隆”的已驶进了双山县境内,再有一个小时就要到双山站了,而他们盼着的人此刻就坐在这列车上。
沿途的风景已由刚才的绿色变成了土黄,要说双山县与西沙河挨着,可是西沙河的田地就可以种冬小麦,而双山县就不行,或许中间隔着几重山的缘故吧,盘山和双山两道山脉相会,就成了双山县和西沙河的地界线,同时也就划出了不同的气候。
温文看着窗外,车轮间断的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入了深深的回忆中去。
这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说他是大起大落,就像是黑漆漆夜里赶路的人,前面出现了一点光,但走过去那光忽然又灭了,大喜大悲的心境折磨的他要死要活,前日夜里要不是白秀的一个电话,可能这会他已经在黑河大桥下躺着了,那夜鹅毛般的大雪一定能把他埋了,或许等来年开春河面一解冻,他说不定就要漂了哪去。
“你个酒鬼,还找桐桐?老娘也是看在建哥的面上,包间钱就不和你要了!你赶快有多远滚多远!”这女人恶狠狠的说着,两个保安就从一个暗红色的包厢里架出了一个青年男子,这个男人显然喝的有点多了,头耷拉着,左一下、右一下的寻着支撑,若不是胳膊被架着肯定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女人嫌弃的看了看这个男人,然后头朝着门口一甩。两个保安就得了命令,架着这个男人出去了。
屋外的天是真冷,刚哈出的白气遇到眼睫毛瞬间就凝结成霜。这两个保安可能是怕他还返进来吧,就多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胳膊一收,这个醉酒的男人就软绵绵的躺了下去。
“也不撒泡尿照照,没钱桐桐能跟你?”一个人说道。
“老板娘也是狠,这五六天这人差不多在这消费了一两万块了吧?这大半夜的赶出来非冻死不可!”另一个人说。
“在东北冻死个人还不正常的很!”前面那个人说完话,两个人就赶紧往店门口跑去了。
这小镇名叫黑河镇,其实前身是个林场,原先主要住的是伐木的工人,因为生态环境保护的比较好、又有大片的原始森林,慢慢旅游业就发展起来了,冬季滑雪、夏季来避暑玩漂流,所以这镇子上人就多了起来,也就有了娱乐吃饭的地。
刚才的那个店是个KTV,虽明面上说是KTV,其实暗地里也有不正当交易,就像老板娘说的:“我负责给你们提供水灵灵的姑娘,至于关灯上炕的事就看你们本事了。”她说的“本事”还不就是钱么?当然有时候也不一定是钱,一张“小白脸”也是吃的开的。
这醉酒的男人趴在冷冰冰的雪地上有一会了,雪花都把他后背盖满了,若不知道的人远远看了,定要以为是个“死尸”被吓一跳的。
他突然翻了个身子,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就扑在了他的脸上。他眉眼清秀,只是胡子拉碴的应该是几天没有刮过了,脸有点消瘦,显出了颧骨,嘴角却一抽一抽的在动。
“你把我忘了么?是你说过的“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没有啊!我岂敢相忘。”
“那你如今在干什么?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让你如此糟蹋自己!是那白家的女子么?”
“没,你不要去找她!不关她的事。”
“我在这千里之外孤零零一人,回了房间也是空空,忽然一害眼老瓮打东面而来,此人面相和蔼、长发遮面,听声音似曾相识,他知我相思之苦,告我你在此地,要我快快前去,怎知我跨越千山万水,见到你竟然是这副狗皮模样,莫不是心没了,怎能让你如此不堪?”
“你说的对,我心在伊城死过一回,好不容易有人让我重新活了过来,如今却又死在了这里!”
“我不知你是否记得有人和你讲过命中自有一劫?”
“你怎会知晓?”
“从那害眼老翁口中所得!”
“这话是有人说过,可惜那只是一场梦。”
““罢了,罢了,命中自有一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也有为人善良,方能遇一人度你!”他当时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那如今呢?怎又不是一场梦!你我夫妻一场,缘分已尽,那害眼老翁还在等我回去,往后我也要拜在他的那为恩师门下,潜心修道、渡那生灵。”
“那我何去何从?”
“白家女子自是不错,你此生得她足矣!”
一道白光似那流星,天空里向西而去。这个镇子也被照的一亮。
这光一下照进了温文的眼里,他猛的从雪地里坐了起来,只见那白光拖着尾巴最后闪了一下就消失在这夜空中了。温文苦笑了几下,这街道安安静静,刚才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他支起身子来,走了两步胃里就泛起了恶心,蹲在路边“哇哇”的开始吐了。
胃里腾空了,也就真没那么难受了,头虽然晕但路却可以走了。他习惯性的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任何消息。
“师傅去哪?”一辆出租车停住了,司机在问。
温文在自己衣兜里摸了一遍,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没带钱!”
这司机是个好心肠,就说:“这地有点偏,我家刚好在前面镇中心,那里银行也多,我就免费捎你一程。”
见着司机热情,温文也就不再推辞了。就上了车。
从这到镇上的主街是要过一道桥的,这桥就和那伊河桥似的,也是当地人们的母亲河,这桥叫黑河桥。这个镇子也是因它而命名叫黑河镇。
上了桥走了一半的路,温文就又恶心的不行了,他就要求师傅赶快停下来,他下了车后,蹲在路边干恶心了一会,就和司机说要他先走吧,这离那镇子主街道也没多远了。司机要给他钱要他再打车,温文笑着回绝了,说他现在是坐不成车了,就想这样在路边慢慢走走。这个司机也不好再强求他,就自己开着车走了。
温文越看这黑河桥越觉得和伊河桥一样,他挪着步子到了桥边,倚着护栏往下看了一眼,桥身装着的灯饰一闪一闪又让他犯晕,但还是忍着看了看下面,河道都结冰了,此刻上面覆盖了厚厚的白雪,站在这个位置大概距河面有个二十来米吧。
寒风呼啸着从下面一个劲往上刮,他倚着栏杆内心开始了挣扎。
“这么高距离跳下去,肯定是能死了的。但怎么也得两三秒落地吧,这段时间里万一又不想死了呢?听传言说大部分自杀的人跳到一半就后悔了。”温文犹豫着,但内心的悲痛屈辱就像是地狱里派来勾命的“黑白无常”一左一右,在他两只耳朵边叨叨: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妻子已离你而去,你忍心让她一个人在那边吗?”
“你最是爱讲良心道义,你却干出那“丢人现眼”的事来,你让温家的颜面何存?”
“你还在想着白秀么?那你为什么要爱上另外一个人,现在被伤害了,才想起来找人安慰,白秀那么纯洁善良的个姑娘你忍心去伤害她么?”
“你具备一个做男人的责任么?李娅的姐姐说你“窝囊、没出息”,就像上次在车站一样,你还不是被逼在屋里脱了裤子?”
“跳下去吧,就痛那么一下!以后你就不会在痛了。”
“跳下去吧,两三秒过后,以后也听不到别人的嘲讽了!”
“好吧!一了百了。”温文心里下了决心,一条腿就先跨了过去。
“呼呼”的冷风顺着库管没几下功夫就到了胸口。他整个人一哆嗦,重心差点失衡就掉了下去,在身体倾斜的那一刻忽然他想到了温家庄,想到了伊城,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文丽,想到了白秀,然后所有他认识的人就像是放幻灯片一样,一张张在他脸上闪过。
最后幻灯片停在了李娅和那个男人拥抱的画面上,这就是“压死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
紧张过后,温文还是硬着头皮要再继续,他手抓着栏杆,准备要抬起另外一条腿。
“再见了这个世界!”这是温文此刻心里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正要撒手,忽然电话响了。
这是他为白秀专门设置的铃声,在两人共同于那“挖沙运动”作斗争的时候,温文就把这首歌设置成了白秀的专属铃声。只是这铃声从白秀返城后就没再响过。
“你是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这歌声似那阳光,一下子照亮了他阴暗的心。
“哥,你在哪?”白秀说话的语气带着点悲伤。
“怎么了秀?”凛冽的寒风,把温文头发吹的更乱了,他哆嗦着声音回答道。
“哥,我爸快不行了!”说完,白秀电话里哭了起来。
温文一下愣住了,这消息确实有点意外,他走的时候他三大还是好好的,这怎么一下就不行了呢?
白秀说白三愣前段时间一直喊腰疼,大家都以为他是腰伤又犯了,白秀就带他到自己工作的医院做了个检查,可哪曾想到,结果出来已是骨癌晚期了。一家人苦苦求他接受治疗,但他就是不听,他说自己已经活够本了,不想再受那化疗的折磨,没办法大家只好依了他。
他现在天天炕上躺着,状况是一天不如一天,但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没办呢,他怎能放心的走呢!就和白秀好好谈了一次,结果白秀还是原先的意思,她心里只有温文一人。
如此甚好,换了别人,白三愣他还不放心呢!他第二天就把温建明和玉梅叫来了,当着白秀的面大家又好好谈了一次,这次温建明也把心里的事说了出来:
“三愣哥,我是觉得我家那王八蛋是配不上人家秀秀,结过婚暂先不说,可是那王八蛋竟然去找女人,还被逮了,他哪来的假是被单位停了一年的职,“丢人现眼”的事,我是压在舌头底连玉梅都没敢告,我知道三愣哥你着急,想趁自己还能动弹赶快给秀秀寻个人家,可是我也是秀秀的大,我不能害孩子哇!”
““丢人现眼”其实谁还不犯个错呢?孩子当时心情糟,他的苦我们谁又能知道!四子你把这话一直压着不说,倒是耽误孩子们幸福呢!”这是白三愣的原话。
后来大家就问白秀的意见,她说那些事都已经是过去了,她更看重的是将来,而这个将来她最想在一起的人还是温文。
这样,温建明也就不再阻拦!
白三愣知道他时日不多了,想要孩子们尽快把这事办了,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催着温建明要温文赶快回来,可温建明还是拉不下脸,毕竟他与儿子心里那疙瘩还没解开呢!
这事只能交给了白秀,其实他们怎会知道白秀是又一次的敞开了心扉。也只有她知道温文此刻不在伊城,她也清楚温文在东北爱上了一个人,只是那个女人把掏空了他的心。而白秀也真不知此刻温文心里是否还有她的位置,但她还是心存一丝“侥幸”把电话打了过去。
但就是这个“侥幸”成了温文最大的“幸运”,可能苏二瞎子说的“遇一人渡你”指的应该就是白秀了。这是何等大度的一个女子,她对爱情的那份坚韧不拔的精神古可媲美的上祝英台,只可惜温文却不如那梁山伯对爱情的“忠贞”,也好这东北之行,让他彻彻底底的醒悟了一次,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秀!”温文也是要哭了。
“哥,你回来吧!”白秀抽噎着说道。
温文还在犹豫,白秀就又说了一句:“哥,我一直都在等你!”
这话就像是一颗火种,瞬间燃了温文本已“荒芜”的心。
“可是……”温文说了两个字就没有再继续说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此刻是真正的配不上白秀。
“哥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们一切重新开始,好么?”
温文还能怎么说,唯有用哭声来回答白秀这不离不弃的爱了。
第二天温文立马就买了回家的火车票往回来赶了。在这大东北一待就是三个月,来的时候是秋天落叶满天飞,回去的时候竟是皑皑白雪,冰冻三尺!
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就如他冰冻三尺的心一样,当阳光照进来后,已是在慢慢融了。
火车已入了双山县境内,原来被挖的是坑坑洼洼只见那一条条河道又恢复了平坦坦的容貌,覆满了冰,看来县政府在恢复河道上是下了大力气的,想必那“沉沙河”定也是换了容颜。
他思绪飘着,就想到了自己三个月前。
和父母赌气从玉皇镇大舅家跑出来后,他先是回了躺家,把自己要带的东西一股脑的收拾齐了,然后坐上线路车就进了城,进城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无地可去,回伊城么?那伤心地他现在还不想回去,就跑去了网吧上网去了。
说来也巧,竟然在网吧遇到了老同学王建,这小子现在在搞风力发电,此次是回家探亲,今天准备要走,由于是晚上的火车,他也就无聊来网吧玩会游戏。
他知道温文是在伊城,也以为温文是回来探亲的,结果温文就把自己伤心的事和他说了,如此,反正温文现在也没地去,不如跟着他一并去东北待上段时间,就当是散心了,温文也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