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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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这哭声,引得那树上蹲着的乌鸦又是一阵乱,几片叶子伴着那“唰啦啦”的响,就落了下来。

刚好一片落在了温文脑袋上,温文把那树叶从头上往下一抹,只感觉手里一阵湿热,把手凑在那灯光下一看,竟是那乌鸦拉的黑漆漆的一坨屎。

他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了,这倒好,连你这乌鸦也要往我们头上拉屎了,那还能行?温文打开手电,在地上寻了块鸡蛋大的石头,然后用手电筒往树上照去,不禁一惊,怪不得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呢,这院里的十来颗树头上几乎站满了这些东西,他就骂了句:“去求得!”那手里的石头也就丢了出去。

谁说夜里的鸟不动,那是没惊着它呢!这一石头过去,你听吧,那“呼啦啦”的扇翅声震耳欲聋,把那屋里的哭声就盖了过去,屋里的人们都惊呆的向着院里望,只见一个人在那院中间,两腿呈箭步弯曲,一只手还做着抛物状,头仰望着。

屋里有人就认出温文来了,就在说:“好像是温四子小子哇?”

“这孩不是在伊城了么,甚时候回来的这是?”

屋里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刘建功那眉头紧皱着,他不禁心里生出几分怯意来。

温文又拿手电筒照了照,见那满树的乌鸦飞尽了,他才心满意足。然后把手电筒往口袋里一塞,就大步朝那屋子走去。

温建明蹲在那窗跟底,看着儿子一步步靠近了过来,心里那胆怯似那飞走的乌鸦,腿脚一下就来了力气,笔直直的站了起来。

这把屋里的人们又是一惊,尤其是刚才在说风凉话、在给他扣帽子的那些人,没想到这“隔墙有耳”,被听了个真切。

温文进了屋子,人们那吃惊的眼睛就从窗户一下子就移到了他的身上。

忽然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温文倒有点手忙脚乱了,那嘴巴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索性就那样机械的继续往里走,站在门口的人们就看着他边让了条道出来。

这龙龙此刻就躺在那张会议桌上,7月的天毕竟是热,龙龙那身子都有点发乌色了。这不大的地方那汗味混着烟味有点难闻。

选子两口子并排坐在那桌子旁,一个拉着龙龙的手,一个在龙龙的脸上抚摸着,那伤心欲绝、痛哭流涕的模样,让温文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人只有自己经历了生死别离才会明白此时此景别人心里的苦。

而刘建功就坐在桌子的对面,身边紧挨着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女人,那女人两眼肿着,看样子是刚刚哭过。

刘建功看了一眼温文,然后贴在那女人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女人脸色就由吃惊中缓和了过来。

“你就是温四子小子?”那女人忽然开口问道。

温文点了下头。

那女人正要说第二句话,温建明就进来了。

温建明两眼瞪着,他是真想把这刘建功和那女人给提溜起来,把话问个明白,但一看那选子两口子还在难过,就把话憋了回去,然后走到选子背后,把手放在了选子的肩膀上。

选子回过头来,这三十来岁的后生仿佛一下老了许多,他无力的问道:“叔你来了!”

温建明那眼里就带了泪花,他说:“你怨叔不?”然后屋子里的人就都静了,支棱起耳朵等那选子的答复了。

选子看了一眼桌子对面,迟疑了一下,然后说:“这事不怨叔!”

选子的话一出,温文看见那刘建功和那女人脸上堆满了尴尬。那女人还想说,温文就鼓起勇气来把话接过来了。

“刘叔,您说的对,咱们说话做事是得一碗水端平了,可是您刚才那话怎么说的?”温文一脸怒气问着。

刘建功那红粉粉的脸就挂不住了,忙陪了笑,说:“大侄子,我们没有怨你爹的意思,只是……”他就卡在那只是上面说不去了。

倒是这女人一直想说话,终于找到机会把那嘴里的话给吐出来了,她说:“你温四子是不是这村的人?”

温文一听,这问的是什么话,那还用问肯定是了呀!那女人看了下一圈屋里的人接着又说:“是这村里的人就有责任管,我那外孙大中午往河道跑,你怎么也得呵斥住他哇!难道你现在那心不觉得愧疚么?”

这话把温家父子俩问的一愣,温文就看了父亲一眼,只见父亲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自己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二大头和冯德胜也进了屋里,他俩站在那门口把刚才的话听了个明白。二大头咳嗽了一声,人们就回过头去朝门口看去。

二大头就说:“你这老婆子,跟那瞎说个啥,那温建明是你个甚,你平时傲气的恐怕连个招呼都不跟人打哇!现在听那求人耳旁吹风,你连个事理也不分了?”

这女人就看了看旁边的刘建功。刘建功一脸怒色,这一屋里,最不怕他,他也最拿那人没办法的就是二大头了,二大头早把那话撩了:“我光棍一条,怕他个求。”

这女人见刘建功被二大头骂了也不吭气,她也就腮帮子鼓了几下不再言语了。

二大头就头一歪,看着温建明意思是要他说几句,温建明明白二大头的意思,但他也不想说了,此刻他心里他还是愧疚的,真如那女人说的一样,他为什么当时不去呵斥了那孩子们回去呢,哪怕把那孩子们硬捆回去也行呀!

这好一会了,那选子媳妇一直都是趴在孩子身边抽泣着哭,这会她终于平静了,立起身子来,那可人的眼睛通红通红,让人不禁为之心疼。

这媳妇那小嘴撇着,把这屋里的人又都看了一遍,然后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想要哭,但还是忍住,就说:“你们都别争了,除了那刘大脑袋外,我谁也不怨,谁也不恨。”

这话,屋里的人应该都听的明白。

说完话这媳妇眼睛就盯在了温建明身上,温建明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他不是在铁矿厂还撞见她和刘大那袋干那事了么。

自打这铁矿厂开起来后,来了这批侉子,附近十里八乡是被他们祸祸了多少妇女呀!那年轻的夫妇,丈夫外出打工,留了妻子一人在家,免不了有累有寂寞的时候,这些侉子就像是那苍蝇,见缝就钻,而且有些人见人家丈夫回来了,竟然还缠着人家媳妇,甚至还拿过去的事来威胁。至于这些女人得到的好处无非就是她家那铁砂卖价高些。

但话又说回来了,苍蝇不叮无缝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那选子把头低垂着,真不知他此刻内心是怎么想的,但从他的脸色上可以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无比难过的,当然还有那悔恨挂在脸上。

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建功能看出来那选子媳妇也没有继续闹下去的意思了,就赶忙抓住这个台阶顺着下了,他说:“俗话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咱们同住温家庄这片地,同喝一口井,咱们毕竟连着根咧!”

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选子媳妇,见那媳妇也没什么举动,就又放心往下说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明天等李镇长来了自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刘建功说完话,旁边那选子丈母娘一直给他递眼色,但刘建功就是假装没看见。温文站在对面,他们两人那脸上表情动作他看的一清二楚。应该这老妇人现在是在纳闷了吧,她肯定没想到刘建功那话变的如此之快,刚刚他还教她找温建明的事呢,现在那好话倒全让他说了,反而她这老婆子现在倒真成了恶人。

时间也不早了,众人见没事也就都散去了。那龙龙静静的躺在他母亲的怀里,坐上拖拉机也回家去了。

人一走完,这屋子也就空了、偌大的院子也空了,但刘建功没那心情回家,他就又爬上了那院里树干上挂着的吊床,然后往上面一趟,但没一会,那树头就又“唰啦啦”一阵响,刘建功抬头看了看,只见几只黑黢黢的影子在上面,他骂了一句:“求鸟!”

这会这温家爷俩已走到了自家的巷口,两人一路上虽然没言语,但此刻却心照不宣的都停住了步子,继续往南呢走还是要右拐,爷俩对视了一眼,但这黑黢黢的天又怎看得清对方的表情。

迟疑了一会,温文先迈开了步子,往前走了段距离,他忽然停下来转过身去,用手电往后照了照只见那巷口父亲已不再了那里。

温文继续向南走着,他心里想父亲为什么不和自己一起去白家呢?但温文又怎会明白父亲的心思。

温建明肯定是想去的,但他觉得又不能,仿佛似有一条无形的枷锁在约束着他,在他看来,虽然他已经拜了白三愣为兄弟,但那白家尤其是当那白雨霏在的时候,仿佛他根本是不可能真正融入到那个家的,白老爷子开鼓的事,可能就是白雨霏内心永远无法解开的结,何必去了给白三愣添堵呢,倒真不如让儿子去了,他做为一个晚辈,就算白雨霏对自己有再大的意见也是不会难为后辈的。

快走到白家院子时,那哭声隔着墙就一阵一阵的传了出来。温文那心一下就碎了,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自从文丽去世后,他那眼睛啊就不争气了起来,见不得那伤心的事、有时看个电影或是电视剧,里面那悲伤的画面时,他都要忍不住的要落泪。

人心,往往是这样子的。心里面住着美好、善良,你见了那善良美好的事后,脸上会不由得微笑;心里若住上了悲伤、哀愁,那么自然见了那悲伤的事后,人就跟着哀愁了。物体与物体会产生共振,人与那有灵魂的东西会产生共鸣。

到了巷口,就见那门口右侧悬挂着“告天纸”,纸条中间吊着一根黑漆漆的烧火棍。院里的灯把这门口也照亮了一块,温文就走了过去。

刚往前走了几步,门口就先闪出了两个人,他们边回头向身后说话边继续往外走着,那昏黄的灯光打在他们脸上,温文就认出来了是康恒泰和庞凤山,紧接着,门里又出来了两个人,是他三妈和白雪霏。

他们见温文走了过来就都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向温文。

温文往前又走了几步,那白雪霏倒稀罕的很,连忙就迎了过来,说:“呀,大侄子可想死姑姑了。”顺便拉起了温文的手。

到了门口,温文倒觉得稀奇,这康恒泰怎么也跑过来了,他可是那“红事”的总管啊。

康恒泰不愧为是总管,识人能力之强令温文咋舌,他就笑了笑说:“你是不是吃惊我这个“红事”的总管怎么跑这了?”

温文看了看他,然后笑了。

“知道你就是那样想的。”康恒泰笑着说。

“本来前面我和你凤山伯是被叫了村委会的,那刘建功电话里也不说清楚,去了一看,是让我们当说客,处理那选子和铁矿上的事。我和你凤山伯一商量,这事可管不得,如果都是村里的,好得看在过去的交情说合说合,可对于一个外人,怎么说,也亏那刘建功想的出来。”康恒泰说着说着倒有点来气,那眉头跟着皱了起来。

“后来你凤山伯就接到你三妈的电话,我们这不相跟着就过来了。”康恒泰那眉眼就又笑了。

温文就也说了说刚才自己在那村委会的事,然后大家就对那刘建功做的事都感到不满,话里把刘建功又狠狠骂了一顿,聊得差不多了,庞凤山就说,他赶明一早就过来,便和那康恒泰一起离开了。

这白雪霏那眼睛红肿着,必定是狠哭了一番的。但那眉眼现在是个喜呀,牵着温文的手就进了院,她一进院就高兴的喊:“秀秀、秀秀,快出来,你看看是谁回来了?”

温文那目光充满了渴望,朝屋子望去。

“二姑、你这大半夜的扯这么大嗓门喊,外面的人还以为你是见着我奶奶了呢!倒是谁回来了,看把你给乐的!”说着那轻巧的身影就从屋里跑了出来。

四目一对,竟是无言。

那泪珠儿倒不争气,各自脸上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