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龙神庙前拜龙王,心诚祈求天降雨,天降甘露救万物,万物生灵谢龙神。
这是龙神庙门柱上的两幅对联,温建明站在那自己念着。
这会大家已祭拜完毕,与温家庄大庙前祭拜程序有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步给瓷瓮添水的环节,得用水把那黑瓷瓮添的满满的快要溢出时,方可进行其余的祭拜步骤。为什么要这样做,用庞凤山的话讲,龙神喜水,而此处山高水远,若能这样诚心诚意在此将温家庄百姓所喝之水进献上来,肯定更能感动龙神。
但愿如此吧,也不枉费那几个后生们费那么大力气把这瓷瓮、和这一瓮水给弄上来。不过后生就是后生,仿佛有使不完的力,这会这些个后生早又没了影,怕是已在那山口吹风去了吧!
等温建明读完那副对联后,这山顶上已剩他一个人了。他抬头看了下太阳,还是那么火热。远远看去那盘山后边此刻又已腾起了几朵乌云,他又朝身后看了看,好个晴当朗朗的天,竟没一丝云彩。
临准备下山时,温建明还是双手合十朝神像又拜了几下。往山下一望,只见那帮老家伙们除了白三愣在山脚下等着他外,其他的都已在山口断崖处欣赏风景了。
温建明不禁嘴角微微上扬笑了,他望着白三愣,仿佛又看到了他们小的时候,自己上树掏鸟,白三愣也是这样担心的在下面望着他。
“四子,下来时慢些!”
温建明听到这句话后,眼角忽然涌出了泪水。自从认下白三愣这个哥后,白三愣是真把他当亲兄弟看待啊,儿媳去世的事就像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他的心上,他和玉梅还没有对任何人谈过此事,但他真想找个人倾述一下,而此刻白三愣不就是这个人吗?
等要中午的时候,温家庄“求雨队”已回了村子。在村委会门口大家解散后,温建明和白三愣相跟走了一路,一直到白三愣院子时,温建明才反应过来,抹了脸上的泪笑了一下,说道:“三愣哥,看我这光顾着和你述苦了,让你也跟着不高兴了一路。”说完,转身就要走。
白三愣一把拉住了他,温建明不由又想起来前段时间也是在这里,当时是白老爷子去世,白三愣心难过的要死,现在反过来了,倒轮了温建明。
白三愣眼角含着泪水,他说:“这是咱家,心里苦就该说出来!”说完便拉着温建明进去了。
这有段时间不见白老太太了,今天一见觉得她老得厉害。人也许都是这样,上了一定年纪后,不再像是年轻时你可以去挥霍时间,而是反过来了,时间此时是在大把挥霍着你的身体,老太太上次说自己看见那黑鸟啄她眼睛,现在她眼睛就真的不灵光了,温建明进了屋子,她眯着眼睛死活没认出来是谁,白三愣说了句:“妈,是四子!”
“四子!”老太太一听先是高兴的笑了,接着说:“四子,快上炕来让妈好好看看你,想死个人了,你躲了那包头也不回来看妈。”然后就哭哭成了个泪人。
温建明不知该怎么说,回头看了看白三愣。白三愣就过去给老太太擦了眼泪,然后说道:“妈,是咱们村四子!”
老太太一听也就不哭了,朝笑了自己几句,说道:“哦,哦,是我干儿来了,看妈这眼睛现在迷糊的,人也跟着迷糊!”
“是呀!妈自从上次说看见什么大鸟后,就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记性越来越差,秀秀打过来电话说是什么老年痴呆症,反正咱也没听说过这个病,只知道这病就是让人爱忘事,有时前面刚说完的话,一转眼老太太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白三愣媳妇旁边说道。
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刚还说这事呢,老太太就又开始犯病了。
老太太见白三愣在给她擦眼泪,就有点畏怯的往后躲了躲身子,然后说道:“你是谁了?咋进我们家了!”然后又对着温建明问道:“三子,我这边上是谁了,你认识不?”
这样看来老太太的病确实是很厉害了,这转眼功夫就把温建明当成白三愣了。
温建明抬眼看了看白三愣,然后说道:“妈,那是村西头的四子!”说完话眼泪就跟着流了出来。
后来,白三愣安顿媳妇做了几个菜,留了温建明在家吃了午饭。饭桌上温建明和白三愣喝了几两边城白,酒过三巡后,温建明就又伤心的把那儿媳的事讲了一遍。老太太吃饭这会功夫人倒清醒,听温建明说了家里的不幸后,就拉着温建明的手一个劲的给他讲那宽心的话,说凡事想开些,有些事并不是人能左右的了,事既然发生了,你就是再难过伤心也不能把她救活了,生死由命,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好好的活着。
温建明也就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把头埋在老太太怀里哭了好一会。
饭后大家又闲聊了一会,温建明就告别了白家,刚上了街,那太阳就把他晒出了一身汗,衣衫都贴着肉了,他就捏起来透风,手抓了几下就捏住了那口袋里装着的半张字符,他掏出来一看,汗水都把这纸给浸软了。然后就把那半张字符举过眉梢,隔着它看太阳,只见那朱砂画成的线条别样的鲜红,他念头一动,转了身子朝三里屯方向走去。
这大中午的,又是喝了点酒,温建明走了一小会路就口渴的厉害,这个点路上没有一个人,他就赶着步子往快了走,争取在他还没晕过去之前能到那有财铁矿厂好讨要点水喝。
人还真是不能心急,这迈大步子紧走了还不到一百米温建明就觉得那嗓子在冒烟,感觉喉咙里的气管要黏在了一起,气都喘不过来了,紧接着就两眼模糊有点发黑,他连忙停下步子,半蹲下身子两手放在膝盖上先缓缓。感觉稍微好点了,他琢磨了一下,这到那铁矿厂怎么还得走一阵子,但再这样下去,他非得中暑不可。于是就在路边折了几根树枝编了个草帽,然后又到那地头折了两根玉米杆子,得幸亏这地是上水地,但那秸秆还是干咋咋的没有多少水分,温建明也不管了,放在嘴里嚼着。
终于到了那有财铁矿厂了,这会大家应该都在午休,院里面也静悄悄的。温建明走到门跟前,刚抬起手要敲这大铁门,门就自己开了个缝,温建明向里面探了探脑袋,院里也没见个人,然后就轻轻的迈着步子进去了。
这一个月不下雨倒让这铁矿厂生意火的不得了,那几个存放铁砂的仓库已堆不下了,就在那仓库外面的水泥地上摞了,此时已摞了好大的一堆。
温建明记得这里面第三间屋子应该是冯花子的保安室,就沿这那窗台往里面走。边往里走,他也好奇的往窗户里看看,见第一间屋子几个人光着脊背在那大通铺床上打呼噜,而且肩膀上都纹了图案,温建明就赶紧低下头往前走,到了第二间房前他又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心就咯噔一下,把自己吓了一跳,里面那个肥头大耳的刘大头光着膀子正搂着一个女人在床上亲嘴,那只肥厚的大手在女人身上隔着衣服摸着,那女人就扭动着身子,满脸红晕发出“嗯嗯”的声音,温建明瞪大眼睛看了一眼那女人,那女人不就是选子媳妇么?这事怎么偏偏让他给撞见了,他就站在那左右为难,继续往前走吧,万一被发现了呢?往后退吧,那不争气的嗓子在自己这么一看,这会怕是要着了火。
温建明突然脑瓜子一动,想了个法子。他猛然蹲了下去,低着脑袋慢慢往前继续挪。
刚挪了几步,就听见“谁?”有人再问。
温建明抬起头,只见冯花子正提着腰带站在自己的面前。
“哦!是四叔。”冯花子边继续系着腰带边说道。“您这是做甚呢?”冯花子又说。
屋里那女人就停了声音,然后刘大头拖着他那身肥肉就堵在了门口。
“花子,这他妈是谁了?”那刘大头横着脑袋问道。
温建明就像那老话说的一样“贼人底虚”,他居然蹲在那不敢说话了。
那刘大头说完话,上来一把就把温建明头上戴着的草帽抓在了手里看了后骂了一句:“他妈的戴求个甚。”然后就把那草帽丢在了地上。
此刻,温建明那嗓子也不冒烟了,就只是陪着笑看着冯花子。
“刘管,这是村里的温四子。”冯花子谄媚着笑脸说道。
“唉!花子说的对,我是咱温家庄的温四子,开业那天我还见过你咧!”温四子抬着头说道。
“哦!是您老啊。”那刘大头说着话顺势就把温建明扶了起来。
“四叔,您打扮成这个模样蹲在那干甚?”冯花子斜着脑袋看着温建明又接着说:“您老不会是听见什么了吧?”
“求的大黄牙,还嫌事不够大!”温建明心里骂着,然后忙着解释,“没有没有,我就是渴的头晕,所以就蹲着进来的,也就是想找口水喝!”
温建明也看清那刘大脑袋胳膊上是纹了一条龙,张牙舞爪的,心里骂着:“你是个什么东西,龙能上你身么!”
“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那刘大脑袋笑着问。
“没!”温建明感觉这声音好像不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一样,那声音透着胆怯、懦弱,还有病态!
“没就好,没就好!您也一把岁数了,老胳膊老腿您自己得管好!”
这话真是赤裸裸的威胁,但此刻温建明不知怎么了,他说不出来那半句硬气话来,然后就附言说道:“知道呢,刘管!我什么也没看见!”
然后那刘大脑袋就点对了一下冯花子,冯花子转身进屋拿出了一大瓶矿泉水,出来直接递给了温建明。
温建明接过那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刘大脑袋留了一句话就转身进屋去了。冯花子把他送出门口后就把那门“卡啦卡啦”在里面上了锁。等温建明拧开那瓶盖子,把水倒进嘴里,耳边一下又想起了刚才刘大脑袋那句话:“水喝好,话不能乱说。”什么喝好,那水进了嘴里竟没有半点味道,那比得上自己院里的井水,就算那河水也比它强。
“呸!”温建明一低头全吐了出来。然后把拿瓶子放在脚底下,踩扁了,一脚从哪门缝里又踢了进去。
这一脚踢出去,气虽顺了一点,但还是窝火。温建明就扇了自己一个巴掌,然后自言自语说道:“咋那么个求相,有甚好怕的!他偷女人还厉害了,老子就是进去喝口水,有啥见不得人的!”
骂骂咧咧说了几句,那嗓子就又开始冒烟了。温建明就赶紧往河边走去。
那沉沙河,真是要快断流了,此刻就剩了巴掌宽还在那流着,温建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下身子嘴贴着那水就喝了起来。
还是自家这河水解渴啊!什么狗屁矿泉水,温建明心里想着,顺便回过朝那大铁门又看了一眼。喝完水,总算心里喉咙里的那两团活灭了,他抬眼像那前方看去,心又咯噔了一下,这次他不是害怕,而是惊讶!
这河道什么时候开来了这么多大型机器!他记得上次来退机器时,这河道还空旷旷的,这才隔了几天,这些机器难不成从地底冒出来的么?他边想边往前走,这会河道上停了八辆挖掘机、五辆铲车、五辆双桥大卡车,还有那两台超大的选沙机。司机们都在车底凉席上睡觉,温建明也不怕吵醒谁,自己“噌噌”的踩着那沙子往前走,他看了下那车辙印,心想这些车应该是刚刚从那狼牙沟开来的。想到这,他心里忽的泛起一丝恐惧,脊背不由得一阵发凉,这架势才是真正的选沙,而有这能力的也只有那有财铁矿厂了。
温建明从狼牙沟出来后,回头又望了望那沉沙河,深深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