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天连着一个月不下雨,那庄稼怎能受得了。天气也是出奇的热,那大太阳明晃晃的从早照到晚,旱田靠天,基本上可以说是绝收了,那植物先是被晒的干了叶子,接着又是茎杆,直到榨干那最后的一滴水分,然后一起风就满天的枯叶乱飞,只留了那光秃秃的杆矗立在那地里,就像是一根根烧火棍一样。那能浇上水的田地也好不了哪去,这一个月都浇了三遍水了,夜里刚刚浇完,第二天一见太阳不到一天的功夫,那地里就又裂了深深的口子,那庄稼也是没几天就又蔫吧了脑袋。
唉!温家庄这是怎么了,用那坐大街老人们的话说:“怎么得罪下老天爷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双山县就这双山脚下的玉皇镇不下雨,其他地方用风调雨顺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人们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只是大街上的那些老人们好像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天天坐在一起说那挖沙运动惹怒了龙王爷了,得需要好好去给龙王爷道个歉。
整个村子天天谣传着这些话,那刘建功就真坐不住了。虽然因为不下雨的缘故,挖沙运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但那地里的庄稼难道就那样真的完了么,如果这样再继续旱上一个月,就连那水田也得玩完,先不说水费的支出,只是那机井怕是连水也抽不上来,到时连生活用水都可能受到影响。
那刘建功这几天就不得不天天召开会议讨论如何处理这旱灾,而那“议事厅”自然也就跟着一起忙了起来,院里面还没有商量出个好主意,墙根根底倒想出了好几个点子:第一个主意,这是二大头出的,他说让村委会出资给予那些绝收的庄稼一定的补偿,让镇里想办法联系下保险公司。第二个主意,这是冯德胜出的,他说让村委会雇几班鼓匠或是请上一班戏在戏台上好好吹吹唱唱,然后再去双山求雨。第三个主意是温建明出的,其实和冯德胜说的差不多,他只是多说了句不行就去找苏二瞎子给看看。这三个主意人们更偏向于第二个,因为保险都是提前买,哪有说遇见事了才临时抱佛脚的,再就是说苏二瞎子能比得过龙王么?既然这样定了,二大头就理直气壮的进了院里,和刘建功他们把这想法说了,此刻屋里的意见是人工造雨,但那设备都在县城里面放的都快生锈了,就算运过来也没凝雨的炮弹,还得去市里气象局申请,后来大家院里院外统一了意见就是两头同时行动,村委会这边给上面打报告,然后私下里他们几个年老的准备求雨的事。
说到求雨,那必定离不开庞凤山。庞凤山不光做那白事主管,对这祭祀活动也很有一套,他听后自然也是愿意领这个头,他的那几亩旱地虽然是指望不上了,但这不是还有几亩水地了么,管他灵不灵能不能求的到雨呢,心诚则神灵,先把人能做到的事做好再说吧。他就任冯德胜为求雨副组长,白三愣、温建明、二大头他们为组员,就开始张罗着求雨的事了,这事宜早不宜迟,冯德胜就让他儿冯唢子又找了一班鼓,再加上他自己的,两班鼓就在戏台上开始对吹了,连吹了两天,也没见动静,然后一伙人就准备执行下一个方案,隔日去双山求雨。
求雨,也就是求龙神降雨。温家庄也有一座龙神庙,但整个玉皇镇的人们还是说那双山上的更灵验一些,而生为温家庄的人,岂有不拜自村的神庙的,所以庞凤山决定明天两个庙都要去拜一下的。
第二天一早,一伙人就在村委会大门口集齐了,说了这是村里农民们自己搞的,自然那刘建功就没来,不过那供品的钱村委会还是应承下了,毕竟都是为了村子好么。
那祭祀的供品有猪头,羊头,还有大公鸡。猪头羊头自然那肉铺多得很,可是这大公鸡是要活的,就得看谁家出了,全村养活公鸡的也就那十几家,而且家家也就那么一只公鸡,温建明当时还想是不是自己应该带个头把自家的献出去,谁让他是这求雨小组的组员呢?不过,他担心的有点多余了,这消息刚传出去说要找大公鸡而且还给钱,就有那么几家就说他们家的公鸡不想养活了,这倒帮温建明解了围,不然他该如何面对自家的大公鸡呢!温建明老觉得自家院里养着的那些牲畜和别家的不一样,他觉得自家的这些已通了人性,只是不会说话罢了,但他与它们之间好像能互相读懂对方的心思。
一行人把东西备好,就坐着冯唢子开的农用车出发了,这车向来都是用来干白事的,今天也让它跟着沾沾光,用冯德胜的话说:“今天让这车拉上些供品,给龙王出出力也去去晦气!”
村东头的龙神庙眨巴眼功夫就到了,当时建这庙主要是为了让村东那条旧河道不再泛滥,也如此当时只是供奉了龙神,所以得名龙神庙。后来里面泥塑的龙神像被毁,但也没再重塑。这样,虔诚祈福的村民也没有什么好祈祷的地方,慢慢大事小事都来这烧香磕头,自然也就成了那句话说的一样,一香供遍,这庙造的也大,慢慢人们就叫它“大庙”了,你看但凡白事都是要过来烧香敬纸的,也说不清里面住了多少位神仙,也许这样说,人们往那一跪,心里想着那路神仙在也许他就真在了吧!
在大庙内,把祭品一一摆好,然后庞凤山高喝一声:“跪礼!”
只见众人齐屈膝跪下,磕完三头仍旧跪着,然后庞凤山起身烧香敬纸,嘴里叨叨念着求雨咒语。事毕,众人起身离去,那祭品也不再带走。
大家坐好车后,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双山出发。
这车头子里本能坐三个人,大家就说冯德胜和二大头年龄大些,让他两都坐进去,嘿!那曾想,那二大头死活也不进去,他说他好久没体会坐车厢的感觉了,再说他也嫌那车里闷,只留了冯家爷俩在里面坐着。
车厢里,白三愣、温建明、二大头、庞凤山、还有村里的几个年轻后生一起坐着,都点了烟,说笑着。
这一路的谈笑,让温建明也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烦恼,他跟着大家一起胡说调侃,尤其是路过玉皇镇时,那路边的人们都好奇的看着他们,这老老少少一车人是要干啥去?进县城,还不被交警拦下么?有些熟人就在下面问:“温家庄的爷们们去哪呀这是?”
怪不得二大头不想在车头里面待呢!他一听别人在问,就颤颤悠悠的扶着那护栏站起来,把脑袋上的草帽摘下来一挥兴奋得喊道:“双山求雨!”他那满面孩提般的笑容是多么灿烂啊,路边的人有可能觉得他憨态可笑,但车上温建明是真心羡慕他啊,温建明想若自己再过几年能赶的上他这个精气神就算是烧高香了。温建明羡慕自有道理,简单一点毕竟人家二大头已是当爷爷的人了。
“风走双山口,雨不过双山头”这雨也太应了这句话吧!
到了双山口,向南望是一片绿,远处的农田就先不说,单这近处山坡坡上的草也是嫩绿的让人眼馋,多么生机盎然啊!
温建明和白三愣他们几个一下车就跑到那断崖边向南望着,他们正站在那感慨呢,就听见二冯德胜“啊”的一声惊叫,众人向他看去,只见他一脸惊讶的表情在望着那二郎泉。
大家走过去一看,不约而同嘴里也发出“啊”的一声。这二郎泉此时怎么也干了,空留了一个坑在那,此时里面还堆积了些枯草碎石,在温建明的印象中打他记事起这二郎泉一直都是满满的一潭水从没像今天这样过,那二大头见了后更是两眼通红要哭,然后就像是忽然抽了他的筋骨一样,瘫软倒在了潭边,嘴里一个劲念叨:“这是要有大事要发生了、这是要有大事要发生了。”
二大头这一叨叨倒勾起了温建明心中的忌虑,他就成天的觉得要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这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的事情,让他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白三愣把二大头扶起来,跟他说:“二哥
咋也跟着糊涂了,这二郎泉本就是眼泉水么,天气旱成这个样,那泉眼还能冒水!”
二大头听后也就不瞎嚷嚷了,庞凤山就说:“大家都别发愣了,齐往山上拿东西吧!”
双山上有两座庙,龙神庙和二郎神庙,虽说是来求龙神“办事的”,但既然来了,索性一并把那二郎神庙也祭拜一下。那大家就站在原地不知该往那边走了,双山口西侧山上是二郎神庙,东侧山上是龙神庙,后来庞凤堂就说咱们先上西侧吧,毕竟在村里龙神是拜过的。一行人就互相搀扶背扛着那祭品往山上爬了,山虽陡但也有踏出的小路,也就是他们几个老家伙后面磨叽,那年轻后生即使背着羊头、猪头,也早在上面等他们了。
温建明终于也爬了上来,他们几个老家伙刚到了山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温建明和白三愣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笑,接着说道:“老了,不中用了,好久没再爬过山了!”
白三愣也笑着说:“可不是么,原先小时候上山放牛放羊,一口气也不用歇,如今不行了,爬了这一点点,就心慌腿肚子发酸的受不了了。”
更值得表扬的是二大头和冯德胜,他俩一个六十八一个整七十,居然也能爬上来,实属不易啊!此刻两个老家伙互相比着喘气,冯唢子见他们都上来了,就过来说一会爬那侧山时,他们这几个年龄大的就别跟着上来了,冯唢子话刚一落地,冯德胜就扯着他那像在拉风箱似的嗓子说道:“那能行,来了就得心诚!”冯唢子执拗不过他,只好扭头走开了。
俗话说“登高望远”,站在山顶,整个双山县就尽收眼底,只可惜向南是翠绿向北是枯黄,身为玉皇镇的人,望着那一片枯黄的景象真不知他们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听他们耷拉着头一个劲的叹气。
这二郎神庙被破坏的厉害,如今只剩下地基的残垣了。那庙基为青砖结构,有的地方已被岁月蚕蚀出了几道深深的凹槽,看得出已很久没人来祭拜了,那地基前居然没有半点香灰和烧过纸的痕迹。
“好了,人齐了咱们就开始吧!”庞凤山说完,一行人就把那拳头大的白面馍馍、羊头、猪头依次在红布上摆开,然后又放好香炉,庞凤山带头跪下烧纸敬香,这些事毕,冯唢子起身把那大红公鸡在一旁杀掉,并将鸡血置于碗内,然后倒入白酒,再焚几张黄纸于内,等纸燃尽成灰,一并洒在红布上面。然后众人再跟着庞凤山一起虔诚俯首深磕三头,这样算是礼成。
完后大家又互相搀扶着下山,上山容易下山难,那几个年轻后生自然又是打头阵,一溜烟就到了山底。
这西侧山二郎庙拜完就该东侧山上的龙神庙了。既然是拜龙神就少不了水,等老家伙们到了山底时,有两个后生抬着一个大黑瓮已爬到了半山了,剩下的几个后生也都扛着水卡子跟在后面。然后老家伙们稍缓了口气就又出发了,温建明扛着那红布包着的羊头,白三愣扛着猪头跟在身后,那猪头自然也是用红布包了的。剩下的人就拿那不重的东西,相互搀扶着跟着往山上爬了。
这山顶的龙王庙虽没有温家庄的大,但毕竟是建在山顶上的,能有这个规模也算不错了。
占地有那么十来平米,高约摸两米,刚好里面供下那泥塑的龙神像,龙神身穿金服、头戴金冠,两目圆睁,双手交叉抱于胸前,让人望而敬畏。
看来已是有人前来拜祭过的样子,地上还留有那新燃过纸香的痕迹,只是不见那供品,想必早被那野物叼去了吧!
庞凤山让大家张罗着摆放供品,自己则立在一侧端详着刚从草丛里捡起来的半张符咒,虽这符咒燃掉了一半,但他还是有点熟悉,他虽不会画符,但家里有过一两本符咒的古书,他在那古书上见过类似的符咒,于是就邹着眉头尽量想着。
温建明见准备的都不多了,就过来喊庞凤山。
“凤山哥,在看什么呢?”
庞凤山转过脸来,一脸严肃的表情,然后把手里的符给了温建明。
温建明看罢,一脸迷茫,他就问:“这半张符有问题么?”
“可惜我那几本画符文的书被你嫂子卖废纸了,不然拿回去查查,我总觉得这符文不像是用来求雨的。”庞凤山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是用来干嘛的?”温建明小心的问。
“止雨!”庞凤山说道。
这两个字从庞凤山嘴里说出后,温建明后背感觉一阵凉气,他想:“谁有这等本事呢?”
“不过搁的时间长了,我也不敢确定,再说只有那么半张。”庞凤山叹了口气说道。
“等回去让我二瞎子大看看!”温建明边说边把那半张字符装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