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界藩寨前往尚间崖的官道上，韩代率领的三千建虏骑兵拉出了数里长的一字长蛇阵，正在起伏的丘陵缓坡之中蜿蜒而行。
这里的山脉属于长白山的余脉。
山峰大多不高，坡度也没多大。
与其说是山区，其实更像丘陵。
“主子，右侧山岗上有蒙古人！”
跟在韩代身边的包衣忽然间惊呼起来。
这个包衣叫额图珲，叶赫出身，叶赫部被灭之后，努尔哈赤给额亦都一家赏赐了几百个叶赫部包衣，额图珲就是其中一个。
额图珲在满语中是强壮的意思。
这个额图珲也的确是人如其名，很强壮。
韩代顺着额图珲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数骑。
“奇怪。”额图珲又道，“这些蒙古人怎么披着明朝人的甲胄？”
“这只是蒙古人的彰眼法罢了。”韩代哂然一笑说，“他们以为只要穿上明军的甲胄，我们就不会知道他们的身份，殊不知，他们的甲胄可以换，可是打小说惯了的话却换不了，他们说的是蒙古话，而不是大明官话。”
所以说，先入为主这东西真的很可怕。
一旦你的内心认定了，就很难再改变。
就算发现了错漏之处，也会强行脑补。
额图珲又问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带人灭了他们？”
“不用。”韩代摆手道，“这只是蒙古人的斥候骑兵，追逐他们只会浪费时间，我们每在这里浪费一个时辰，就会多一个村落遭到蒙古人的屠戮。”
为了节约时间，韩代命令麾下骑兵沿着官道快速开进。
只不过，韩代也没有过于轻敌，还是派了俩牛录做前锋。
这两个牛录虽然都由余丁编成，但是单兵战斗力并不弱。
因为建虏的旗丁打从五六岁起就开始接受严格的骑射训练。
很快，两个牛录的余丁就在一个白巴喇兵以及十几个红巴牙喇兵的引领之下，加快速度向前进发，逐渐拉开了与大队人马的距离。
留在官道右侧山岗上监视的“蒙古斥候骑兵”一直等到建虏的前锋骑兵走远，才勒转马头往回走，然后很快就消失在山冈的北面。
……
徐锋这会已经看完地形，回到村子里。
只见孙七仍还在拉胡琴，一边唱着曲。
那几十个辽兵也仍旧在跳着魔性舞蹈。
其他的所有浙营官兵也跟没事人一般，接着炖煮牛羊猪肉，一阵阵的肉香味随着山风送出好几里，整个山谷都弥漫着炖肉的浓香。
很快，徐小猫就领着数骑抄小路飞奔到了村口。
“阿牛哥，建虏分兵了，有两个牛录加快速度往这边来了。”
“分兵了？”徐锋微微皱了下眉，准备了这么大一个场面，却只来了两牛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两牛录的建虏也是建虏，先灭了再说。
当下徐锋又吩咐张三说：“张三，你这就赶去无名山谷那边，通知阿狗、阿威还有老马他们做好准备，尤其是老秦，只等建虏进了山谷便立刻堵住谷口！”
张三当即上马飞奔离去，徐锋又让徐小猫回去盯住建虏主力。
徐锋则又回到村口坐下，来回一折腾，肚子居然又有些饿了。
于是，徐锋又用匕首切了一大块烙饼，再用木碗盛了碗羊汤，大口的吃起来。
一大块烙饼外加一大碗羊汤刚刚落肚，前方山梁上就突兀的冒出了数骑建虏，看到正在村口吃饭的浙兵之后便纷纷勒住胯下战马。
“建虏到了！”正在跳舞的辽兵纷纷停下。
孙七也赶紧将那把胡琴仔细的收进一口革囊。
“将军，好像只来了几个建虏。”一个辽兵说道。
“不，两个牛录全到了，其他的建虏在后面。”徐锋道。
话音才刚落，更多的建虏便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山梁上。
转眼之间，山梁上就已经聚集了不下六百骑，果然是两个牛录全到了。
只见为首的建虏猛一挥手，聚集在山梁上的建虏便如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下，虽然只有五六百骑，但那隆隆的马蹄声，还有那翻滚的铁蹄、攒动的马头以及飘扬的马鬃，恍惚间给人一种千军万马在冲锋的气势。
看到这一幕，浙营的六十多个老兵没什么异常。
但是那四十多个辽兵却一个个都已经变了脸色。
眼看戏已经演得差不多了，徐锋当即翻身上马，大喝道：“走！”
百余浙营官兵便纷纷上马，然后跟在徐锋身后，争先恐后的向村后狂奔而去，那情形像极了一群被吓破胆的乌合之众。
……
从山梁上俯冲而下的建虏主将原本还有些担心。
毕竟，来的只是余丁而已，余丁跟披甲人相比，不光是身上披挂的甲胄不同，披甲人除了每人一副锁子甲之外，还有一副内嵌铁片的棉甲。
余丁就只有每人一副棉甲，而且没有内嵌铁片。
其中原因也很简单，女真人没有那么多的铁料。
一直到现在，女真人都还没有掌握冶铁的技术，所有的铁料都要通过马市从明朝或者朝鲜来获取，所以不可能给余丁装备嵌有铁片的棉甲。
余丁除了不装备铁甲之外，也没有实战的经验。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努尔哈赤创立的八旗制度。
八旗制度的最终成型时间，是在万历四十三年，也即1615年。
在八旗制度最终成型之后，后金的核心战力就是建州女真编成的约两百牛录，总兵力约为六万人，加上蒙古牛录及汉军牛录差不多十万人。
参加萨尔浒之战的后金军，就是这十万披甲人。
天启元年入寇辽东的后金军主要还是这十万披甲人。
但是女真人的牛录数远不止两百个，而是足有三百多个。
正是因为这，满文老档之中经常会出现自相矛盾的表述，提及女真牛录的数量时一会是两百多个，一会又是三百多个。
两百多个说的是建州女真。
三百多个则是把海西女真也给算上。
老奴时期各个贝勒阿哥有多少牛录，指的都是建州女真，并不包括海西女真，等到了老奴统治后期以及佟噶杆时期，由于建州女真披甲人大量战死，就重新整编了八旗，之后就再没有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之分，只有满洲。
总之，后金的披甲人或者说有甲兵，总共只有大约十万。
最精锐的就是上马能冲锋，下马能步战的六万建州女真。
但是后金的余丁又或者说是无甲兵，则是高达三十余万。
努尔哈赤之所以不扩充披甲人数量，一是因为甲胄不够，二是因为粮食短缺，必须保留足够数量的余丁种地才能保证粮食供给。
所以，后金披甲人的数量这几年始终维持在十万人左右。
这十万披甲人就是脱产的职业军队，不事生产只管打仗，只有披甲人出缺了，才会征召余丁补上，所以剩下的三十多万余丁几乎捞不着打仗的机会。
无甲，又没什么实战经验，战斗力肯定无法跟战兵相比。
带着这样的一支弱鸡军队，身为主将又岂能不提心吊胆？
但是看到“蒙古人”望风溃逃之后，建虏主将就放下心来。
看来这些蒙古人在去年被他们大金兵给打怕了，那就没事了。
只见建虏主将猛的一挥手，身后的六百余骑便纷纷加快了马速。
不到片刻，六百余骑建虏无甲兵便咬着溃逃的“蒙古人”追到村后。
眼看无法摆脱建虏的追击，溃逃的“蒙古人”慌不择路之下居然舍弃了官道，直接就窜入了官道右侧的一处山谷之中。
建虏主将见状便微微的皱了下眉头。
但是很快，对于蒙古人的蔑视就占据了上风。
“继续追！”建虏主将一挥手，当先离开官道追进了山谷。
六百余骑建虏无甲兵便也纷纷跟着离开官道追进山谷之中。
很快，这六百余骑建虏就消失在了谷口之内，山野也逐渐寂静下来。
过了片刻，一队浙兵突然从左侧的一片树林之中钻了出来，快速推进至谷口，再然后翻身下马依托长木牌结成了一个方阵。
与此同时，谷中也响起杀伐声。
又过片刻，一队建虏无甲兵便溃逃到了谷口。
然后，这队建虏无甲兵便一头撞上浙兵方阵。
结果没任何悬念，面对长木牌、白杆枪外加大稍弓组成的浙兵方阵，建虏无甲兵根本就组织不起像样的攻击，只能一排排的被捅死射死。
一刻钟后，堵住谷口的浙兵方阵从中间分开。
只见徐锋带着刚才逃进山谷的浙兵又催马而出。
出了山谷，徐锋只是稍一思忖便又策马回到村口。
身后百余骑也纷纷跟着徐锋回到村口，只见石板上的烙饼还是热的，大铁锅里的炖肉羊杂也还在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着热气。
“接着吃。”徐锋一挥手喝道。
“接着奏乐接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