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草莓味的冰激凌
李莫言和许冉冉走在街上，时不时会有路人对穿着校服却不背书包的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许冉冉垂下了头，抿起嘴唇，十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似乎不太自在的样子。
两人与一对母子擦肩而过，戴着红领巾、背着奥特曼书包的寸头小男孩指着他们好奇问道：
“妈妈，这两个哥哥姐姐怎么没背书包呀？”
“乖宝宝，你可别跟他们学。”
母亲毫不避讳地在两人身后议论他们，一点没有压低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李莫言的耳朵。
“这两个人一看就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不去上学，翘课出来在大街上乱晃。估计他们早就被老师和学校放弃了，更不可能考上大学，只能做个街溜子，啃父母的老！”
许冉冉的脸庞一下子因羞耻而涨得通红，她用力咬着嘴唇，银牙陷进肉里，刻下深深的印记。
“我们……还是回去吧。”她颤抖着说。
李莫言面对许冉冉，看着她微微红肿的眼眶和抽动的鼻尖，把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为什么？就因为她管我们叫‘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我们就真的是街溜子了吗？”
“不同的人也许对我们有不同的看法，一万个人眼中的我们也许有一万个模样，其中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我们？”
许冉冉缓缓抬起头来，她的脸上仍残留几分忧伤，眼底却添了几分了然。
她微启被咬的有些充血，因此格外红艳，犹如涂上口红的樱唇，低声说：
“哪个都不是。”
“没错，哪个都不是。”李莫言重复了一遍，声音大了些。
“别人眼中的你不过是你在他们眼中的投影，既然只是投影，便有可能被歪曲，有可能失了真。朋友、亲人都不见得完全了解彼此，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又晓得你什么呢？”
“何须惧怕他人的眼光，他人怎么看待我们并不重要，因为我们真实的模样只有自己知晓。”
许冉冉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重又变回两道细细弯弯的柳叶。她认真地盯着李莫言的双眼，努力勾起嘴角，挤出一个微笑。
“谢谢你。”
李莫言能从少女微微荡漾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他证实了自己先前的预感没有错，哪怕有几分勉强，她笑起来依然十分好看，像是初春的暖阳融化了整个寒冬。
他话锋一转，言语中又多了些许放肆：
“再说了，体验一天不学无术的生活又何妨？让我们明天再做回乖学生吧！”
许冉冉稍稍翘起的纤细睫毛颤动了几下，像是蜻蜓振动翅膀。她嘴唇翕动，发出无声的呢喃。
李莫言并不会读唇语，但此刻他不知为何有种感觉，她的口型摆出的是“明天”二字。
没错，明天，他们还可以有明天，可以有后天，可以有很多天。
两人走了一会儿，看到前方几百米处有人推着冰激凌车在街上叫卖，车上挂着的黄铜铃铛叮当作响。
“你想吃冰激凌吗？”李莫言问。
相比刚开始时，许冉冉变得大胆了许多：“我想吃草莓味的……”
过了片刻，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窘迫。她不自觉地摆弄起自己的马尾，一圈圈地把乱翘的发丝缠到手指上。
“那个，我没带钱……”
李莫言未等她说话，已然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虽然一中原则上不禁止学生携带手机，只要不在课堂时间使用即可，但许冉冉显然不像是会带手机上学的学生。
好在李莫言是那种学生，不然他们只能喝西北风了。
“没关系，我请你吃。不过我也不富裕，大概买不起太贵的……”说到最后，他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这时小贩已经推着车跑出去老远，在他视野里快要变成一个小点了，铃铛摇晃的声音也变得模模糊糊的，听不太真切。
“看来我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过去了，”李莫言半是带笑、半是无奈地说，“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好吗？我去给咱俩买冰激凌，很快就回来。”
正好路边就有供人歇脚的长凳。由于常有人坐的缘故，椅面光滑得可以反光。
许冉冉轻轻地点了点头，在长凳上坐了下来，目送着他离开。
李莫言马不停蹄地追着小贩而去，拦住冰激凌车时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付了钱，从小贩手里接过两个冰激凌，在保证雪顶不塌掉的前提下，又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去。
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悸，担心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后，许冉冉就可能会消失不见。
他也不敢真的抱着玩乐的心态度过这一天，每当他有所松懈，许冉冉倒在血泊里的场景就会闪回在他眼前。就像是重复上演一场古怪的默剧，画面却开了高清，就连少女头顶进度条旁的小字都清晰可见。
李莫言回到原地，看到许冉冉仍坐在长凳上，双腿规矩地并在一起，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只有一头乌发随风飞扬。
像是一幅动静结合，人景交融的图画。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顺势坐在另一边，把手上的草莓冰激凌递过去。
少女接了过来，伸出一点点舌头，小口小口地舔着冰激凌的尖尖，像是小猫咪在舔舐牛奶。
李莫言的吃相就要豪放得多了。他啊呜一口咬下去，冰激凌的雪顶直接被削平了。
许冉冉看着李莫言嘴边多出的一圈白胡子，一声轻笑自然地从嘴边流淌出来。她笑意莞尔，面颊上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可她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边在微笑边在哭泣。一粒晶莹的泪珠溜出眼眶，顺着脸庞缓缓滑落，然后坠入草莓味的冰激凌里。
“真的好甜……”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么甜呢？”
“为什么……甜得让我想哭呢？”
如果这是一部爱情剧的话，李莫言应该立刻冲上去抱住她，可惜不是。
他们不过是才认识几个小时的人。
所以他只能坐在原地，望着她悲喜交织的脸，牙关紧锁的嘴里，一股浓郁的苦涩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