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亲的遗言,我的学医梦
第一节 父亲因注射鸡血昏迷住院
鸡血疗法源于一段民间传闻——在“文革”期间,公安局逮捕了一位国民党前军统中将的保健医,他提供了一个“秘方”,即蒋介石靠鸡血续命。这被人们广为流传,以讹传讹,最后发展到了怪力乱神的地步。现今看来确实荒唐透顶,但在当时那个信息闭塞的时代,的确是人尽皆知,且闻者必信。这让鸡血疗法蒙上了一层“社会秘闻”的神秘面纱。
这种疗法的神奇疗效无外乎是“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后又慢慢演变为可以治疗心脏病、慢性支气管炎、心脑血管病、老花眼、脱发等24种疑难杂症,最后成了可以让人“精力旺盛,视力提升,抵抗力强,面色红润,不怕冷,性欲旺,睡眠佳,大便畅”。1966年“文革”爆发,“鸡血疗法”一时遍布神州大地。根据不完全统计,有27个省市的医疗单位和个人收到了俞昌时的鸡血疗法宣传单,说这种治疗方法“国际领先”,已经有很多老干部在私下使用。
那时候大报小报皆在报道,喇叭里天天广播,宣传“鸡血疗法的疗效显著奇特,广大工农兵热烈欢迎,对备战、备荒、人民将是最大的贡献”。当时刚满十岁的我清楚地记得,《鸡血疗法》是一个小册子,一本是一元五毛钱。作者是俞昌时医生,他是上海永安棉纺三厂的大夫,他爱钻研问题,事事都求个究竟。有一次,他在鸡的肛门里量了一下温度,发现鸡的体温高达43℃,因此判断鸡血的发热功能非常强,可以促进新陈代谢,有抗菌、抗毒的功效,于是他决定尝试注射鸡血。他在群众面前给自己打了几毫升新鲜鸡血,不仅没有出现任何不良症状,还面色红润,精力充沛。从此之后,先后有40多人让俞昌时给自己注射了鸡血。
据俞昌时印发的《鸡血疗法》描述,他先在自己身上做试验,注射了两天的鸡血,觉得“精神舒适,食欲增加”,三四天后,“脚癣和皮肤病等痼疾同时痊愈了”。他又给亲友注射,自己的女儿腹痛,注射一次就好了;一位背部有蜂窝组织炎的患者,注射三次痊愈;一位患阴道瘤的女性,注射两次也恢复了健康;他自己咳嗽,注射鸡血几分钟就可抑制病情。鸡血对支气管哮喘患者也有奇效,睡觉时不再哮喘,睡得香甜。打鸡血已经成了当时的灵丹妙药,包治百病。
鸡血疗法和当时“少花钱,治大病;不花钱,也治病”的口号不谋而合,一时间风靡大江南北。就连我们杨善公社卫生院每天早上都有人在医院门诊外抱着公鸡排着长队,准备打鸡血。父亲因患严重的肺气肿而病入膏肓,屡治无效。病急乱投医,他抓住了打鸡血这一救命稻草。父亲买不起《鸡血疗法》一书,托熟人到五井公社医院借了一本,然后自己手抄下来。
母亲和邻居都支持父亲打鸡血,刚好我们家还养着几只鸡,其中还有三只小公鸡。早上天刚亮,母亲就把我叫起来,堵在鸡窝门口抓鸡。我还算顺利,一把揪住了一只刚会打鸣的白公鸡,母亲把公鸡腿绑起来放在篮子里给我提着,我便和父亲去公社卫生院打针。不到三里路却已不记得父亲休息了多少次,他骨瘦如柴,走几步就张口喘气,走不动了就只能坐在路边歇一会。那只鸡也在篮子里不断地挣扎,叫个不停。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就医的患者一个个排着望不到尾的长队,人人提着装鸡的篮子或网兜等待着护士叫号。等了好长时间才喊到父亲的名字,我一手扶着他,一手抱着鸡进诊室后,有一名护士帮忙逮住鸡,从一边翅膀的静脉血管中抽出鸡血。由于一次能抽的鸡血不多,要抽几回,每周注射一次。抽血时,强壮的公鸡会拼命挣扎,咯咯哒地叫个不停,一旦挣脱,满屋飞窜,所有人都忙着去追,顿时乱成一团,鸡毛与灰尘齐飞,吵闹与欢笑声响彻大厅。地上到处遗留着肮脏的鸡毛和鸡屎,那气味与消毒水的药味混合后有种无法形容的刺鼻味,这家医院已经成了屠宰场……
父亲注射鸡血后,立即出现高热、寒战,全身都起了荨麻疹,伴有胸闷、气短、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双眼球结膜充血,很快面色苍白,昏迷,心音快而低弱,血压也测不到了。他被抬到抢救室时已呈濒死状态,医生一个个都惊慌失措,不知道怎样抢救。幸好当时医院里还有个“技术权威”,他是前国民党的大校军医,待人非常和善,技术很好,在当地很有名气,后来经常受到批判,被安排劳动改造(扫厕所)。由于他技术高超,给某主任的母亲治好了胆囊炎,他被“半解放”。即一边干业务,一边接受群众监督。那些年轻医生把正在打扫厕所的他叫到病房,他随即给父亲注射肾上腺素,吸氧,补液,用升压药、静滴地塞米松等。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才把父亲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第二天,父亲病情好转,我也给父亲带来了惊喜,撰写的《我的一支笔》在潘家布学区作文比赛中获第一名。我要让父亲高兴,因为他非常重视我的学习。他对我讲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送我上学时,经常揪着我的羊角小辫说:“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做一个女记者、女作家。”当他看到获奖证书时,他痛苦的面孔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