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咳嗽
（计80案）
〇〇一 咳嗽（风邪袭肺）案
曾女，32。内因惹气，外因伏风，气失疏和，喉痒，咳逆，鼻流清涕，间作形寒，脘次饱闷，纳少，身倦，脉弦数。治以疏化。
沸草 芥穗 前胡 杏仁 苏梗 法夏 云苓 橘皮络 桔梗 甘草 大贝 桑枝寄 麦芽 鲜姜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内因惹气，外因伏风，气失疏和”，即素有旧疾，正气不足，感受风邪。邪犯肺卫，肺气上逆，失于肃降，发为咳逆；风性轻扬，上扰清窍，故见喉痒、鼻流清涕；素体正气不足，感受风邪，营卫不和，故形寒；气机受阻，运化不及，故脘次饱闷、纳少身倦。脉弦数者为风邪入里有渐化热之象。正如《证治汇补》曰：“风伤肺者，咳则鼻塞声重，口干喉痒，语未竟而咳。”治以疏化，即疏风宣肺、化痰止咳。方选金沸草散为主，配合杏苏散。
方中金沸草散出自《博济》卷一，由荆芥穗、金沸草、前胡、半夏、赤芍药、麻黄、甘草组成，“治肺经伤风，头目昏痛，咳嗽多痰”。简斋先生选用了其中的金沸草、前胡、荆芥穗、半夏4味主药。金沸草即《本经》所名旋覆花之全草（近代以其花为旋覆花，全草名金沸草），性味咸、甘，温，有小毒，据《本经逢原》曰：“旋覆花升而能降，肺与大肠药也。其功在于开结下气，行水消痰，治惊悸，祛痞坚，除寒热，散风湿，开胃气，止呕逆，除噫气，故肺中伏饮寒嗽宜之。”《本草备要》中曰前胡：“辛以畅肺解风寒，甘以悦脾理胸腹，苦泻厥阴之热，寒散太阳之邪，性阴而降，功专下气，气下则火降而痰消。”二药相配，一温一寒，而无偏性，降气消痰之功相得益彰。荆芥穗辛苦而温，芳香而散，其性升浮能发汗，善于散头部的风邪，与桔梗相配伍，相辅相佐，俱为升提之品而宣发肺气；与金沸草及前胡相配伍，则一升一降，宣肃肺气，疏风而消痰，调畅气机而止咳消胀。杏苏散外可清宣发表，内可理肺止咳，是表里同治之代表方，本案取原方去枳壳之意在于已经配伍了金沸草散以降气化痰，并“内因恙气”而防过于行气伤中；添加麦芽与鲜姜，可以看出处方虽以化痰消气为主，但仍佐以保护胃气，即疏化不致伤正。桑枝寄，即桑枝和桑寄生。桑枝在《本经逢原》中有“又治久嗽不止”的记载；桑寄生既能补肝肾、强筋骨，又有祛痰、顺气、止咳的作用，故合而用之以扶正而助化痰止咳。
〇〇二 咳嗽（风邪袭肺）案
吴右，22。断乳后体质不足，经事两转俱过期而至，至时恶寒腹痛。近十余日来因感而咳，胸咽痒甚，空呛无痰，时或头眩，食纳不甘，脉弦滑而小。治以疏和托化。
炙麻黄 杏仁 甘草 沙参 法夏 茯苓 桂枝 陈皮 苏桔梗 炙淡姜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断乳后体质虚弱，则冲任血海气血两虚，复感风邪，肺失宣肃。气虚温煦推动无力，血虚则胞宫冲盈不及，故经事两转俱过期而至，至时恶寒腹痛；体虚外感，风邪束肺则肺失宣肃，肺气上逆而胸咽痒甚、咳嗽；气虚无力祛邪外出而空呛无痰；脾虚饮阻中焦则食纳不甘，饮邪上泛则有头眩；脉弦滑而小为正气不足，内有痰饮之象。治拟疏和托化。方选三拗汤合二陈汤加减。本案患者体质素弱，气血两虚，无发热恶寒，故虽属内有痰而外受风邪，但不宜过于温散，故以三拗汤宣肺祛风、二陈汤化痰和中。二方配伍，内外同治，标本兼顾，祛邪而无温散太过之虞。
方中半夏辛温燥烈，燥湿健脾，化痰降逆；沙参甘苦微寒，养阴润肺，清热生津，滋而不腻。二药合用，润肺阴而降逆气，润而不腻，燥不伤阴。茯苓味甘淡，长于补脾，利水湿，且补而不腻，利而不猛，既能扶正，又可祛邪；与半夏相伍，为温脾化湿、健脾和中治其本，淡渗利湿、降逆止呕治其标。炙淡姜辛热，有温肺化饮之功，既能温散肺中寒邪而利肺气之肃降，又能温脾胃去湿浊而绝生痰之源；与半夏相配，温脾肺、化痰饮之功益著。方中杏仁苦降，长于宣降肺气而止咳平喘，与麻黄相配，则一宣一降，一刚一柔，互制其偏，其止咳平喘之力益显，前人素有“麻黄以杏仁为臂助”之说。桔梗辛散苦降，以升为主，功善宣通肺气、升清降浊、疏通肠胃。本案处方中桂枝虽与麻黄、杏仁同用，却不可以麻黄汤之发散风寒治伤寒表实证视之，而是取其温阳化气、布化津液之功；与茯苓相配伍，使中阳得建，痰饮得化，津液得布，即《金匮要略》中苓桂术甘汤治“心下有痰饮，胸胁支满，目眩”之意。综观处方，并无大剂补气健脾之品，而以运脾化湿之剂为主，冀邪去则正自安，脾运则气自足，治曰“托化”实寓补于祛邪之中，用药看似平淡无奇，实则稳妥贴切。
〇〇三 咳嗽（风邪袭肺）案
叶左，37。据述浴后受风，初时嚏多，嗣即咳嗽，迄今未愈。晨昏较甚，腰背引痛，呼吸之际常觉喉痒，脉弦小滑。外实而肺肾不足，治以疏和托化。
麻黄 芥穗 沸草 紫菀 冬花 橘络 桔梗 甘草 沙参 茯苓 苏梗 寄生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肺肾不足，浴后腠理开泄之时感受风邪所致。风寒束表，肺气不宣，则见喷嚏频作、咳嗽、咽痒。气虚不能祛邪外出，病程缠绵不愈，伤阴耗气。肾虚而见腰背引痛。脉弦小滑为本虚而外有邪实，内有痰饮。治拟疏和托化。方选金沸草散加减。金沸草散治疗伤风咳嗽，具有发散风寒、止咳化痰的功效。主药金沸草咸甘微辛，味辛可宣散肺气，一宣一散，肺之治节有权也；味咸入肾，故能纳气下行以归根。荆芥辛苦而性上浮，芥穗长于辛散，可祛头面之风，去经隧之湿，诸药随之上升于肺，而后乃降而下坠其痰也。麻黄辛温，开腠理而泄其风，与芥穗配伍疏风宣肺，发表散邪。此外，配伍紫菀苦微温，止咳化痰，温肺降气平喘；款冬花润肺下气，止咳化痰；橘络、桔梗通络理气化痰；苏梗辛温，行气和中；茯苓健脾化痰，以杜生痰之源，培土生金；沙参养阴益肺，于诸辛温药中加入甘凉之品，可制其温燥之性；桑寄生补肝肾，强腰膝。
本案本虚标实，简斋先生概括为“外实而肺肾不足”，治法用疏和托化法。疏和即疏泄表邪以和畅气机，托化即以补益之法托邪外出。补肺，简斋先生喜用沙参。这实与当时的社会卫生状态有关，那时的结核病为一常见多发病，每每可见肺阴受损者，而沙参甘寒，擅长养阴润肺。补肾，简斋先生喜用桑寄生，特别是肺肾同病者。桑寄生得桑之余气而生，一本于桑，抽其精英，其味甘苦，《本草求真》云：“桑寄生，号为补肾补血要剂，缘肾主骨，发主血，苦入肾，肾得补则筋骨有力，不致痿痹而酸痛矣。甘补血，血得补则发受其灌荫而不枯脱落矣。故凡内而腰痛、筋骨笃疾、胎堕，外而金疮、肌肤风湿，何一不借此以为主治乎？”
〇〇四 咳嗽（风邪袭肺）案
何君，中虚湿盛，因风为咳，神疲肢软，食欲不香，鼻流浊涕。治以宣和托化。
麻黄 杏仁 紫菀 桑皮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橘络 桔梗 生草 糯米 红枣 煨姜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中虚湿盛，风邪袭肺。脾胃中虚，则气血生化不足，肌肉、四肢百骸失其濡养，故可见神疲肢软；脾虚失运，湿阻气机，而见食欲不香；气虚卫外不固，感受风邪，肺失宣肃，则发为咳嗽、鼻流浊涕。治拟宣和托化，即祛风解表、燥湿化痰、滋养肺胃。方选三拗汤、二陈汤、麦门冬汤加减。三拗汤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简称《局方》），本方用麻黄宣散肺经风寒而止咳，其不去根节，为发中有收，使不过于汗；用杏仁宣降肺气，止咳化痰，以不去皮尖，为散中有涩，使不过于宣，与麻黄相配，一宣一降，使邪气去而肺气和；甘草不炙，乃取其清热解毒，协同麻、杏利气祛痰。二陈汤出自《局方》，方中法半夏辛温而性燥，燥湿化痰，消痞除满，为“治湿痰之主药”（《本草从新》）；湿痰既成，阻滞气机，遂以橘络理气行滞，燥湿化痰，乃“治痰先治气，气顺则痰消”之意；茯苓、茯神健脾渗湿，以杜生痰之源，燥湿化痰与渗利水湿相合，则湿化痰消，亦体现了朱丹溪“燥湿渗湿则不生痰”之理；煨姜既助半夏、橘络以化痰，又制半夏之毒。另配紫菀润肺下气，化痰止咳；桔梗宣肺化痰；桑皮清泻肺热，清降肺气；寸冬（麦冬）甘寒清润，养阴生津，滋液润燥，与半夏配伍，一则开胃行津以润肺，二则防麦冬滋腻壅滞。以沙参易人参，清养肺胃之阴。糯米、红枣甘润性平，健脾养胃，培土生金。诸药合用，温润平和，外邪易散，肺气安宁。
《灵枢·经脉》言“肺手太阴之脉，起于中焦，下络大肠，还循胃口，上膈属肺”，可见肺胃经脉相通，中医也有关于“胃咳”的描述。其治疗，除传统的宣肃肺胃之气以止咳外，叶天士尤重视胃阴不足，以清养肺胃为主，方选麦门冬汤，并以沙参易人参，将其变为了一首清养肺胃之阴的方剂，使“胃土日旺，柔金自宁”。本案简斋先生也宗叶天士的治疗原则，以滋养肺胃之阴配伍宣肺化痰之剂，标本兼顾，刚柔相济，从而达到肺胃同治的功效。
〇〇五 咳嗽（风邪袭肺）案
孙左，37。始因风咳，误服膏滋，风邪留连，咳经三候，胸膺引痛。治当辛宣疏化，冀其咳畅痰活为应。
麻黄 芥穗 沸草 杏仁 紫菀 冬花 橘络 桔梗 甘草 法夏 赤苓芍 海蛤壳 大贝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风邪流连。患者始于风邪犯肺，肺气壅遏不畅，发为咳嗽，本应宣肺祛风，却误服膏滋，以致风邪流连，咳嗽日久不愈，肺不化气，痰湿内生，气机不利，而胸膺引痛。治以辛宣疏化，止咳化痰。方用三拗汤合止嗽散加减。三拗汤宣肺化痰止咳。以麻黄、杏仁辛温开肺，宣肺止咳，是治疗风邪致肺气郁闭失宣的常用药对；甘草不炙，助麻杏利气祛痰。止嗽散出自《医学心悟》，功效疏风宣肺、止咳化痰。方中紫菀，甘苦而温，止咳化痰；桔梗苦辛而性平，善于开宣肺气；易荆芥为荆芥穗，两者都具有解表散风之功，但后者更具升发之力。另加金沸草具有降气、消痰、行水之功，与桔梗一升一降，更助行气宣肺、祛邪外出之力；款冬花气味虽温，但润而不燥，可润肺止咳；海蛤壳、大贝母清热化痰止咳；赤芍与橘络、金沸草相配，可通络缓急而止胸膺引痛；赤苓甘淡平，可利湿、益心、润肺。诸药合用，共奏辛宣疏化、止咳化痰之功。
风邪犯肺导致肺气壅塞是咳嗽的病机关键，简斋先生以三拗汤合止嗽散这一经典组合契合“辛宣疏化”的治法。辛宣者，以辛散药宣通肺气；疏化者，即宣通疏散外邪。本案以三拗汤之麻黄、芥穗、杏仁辛宣发散风邪，肃降肺气；金沸草、桔梗宣降肺气，疏散风邪。止嗽散治疗新旧咳嗽，温润平和，解表不伤正。其紫菀与款冬花配伍，化痰止咳，紫菀善于化痰，款冬花止咳之力更强，两药相合，无论新久咳嗽、或内伤或外感、或有痰或无痰、或寒热虚实均可使用，患者“咳经三候”，以此配伍不伤正气，温和化痰；海蛤壳、大贝清热化痰，“冀其咳畅痰活”。
〇〇六 咳嗽（风袭肺络）案
盛左，本质湿热素盛，因风为病，肺络不和，偏右胁肋作痛，咳时干呛无痰。治以清肃和络。
旋覆花 白芍 桃仁 杏苡仁 桔梗 蛤壳 苓神 会皮络 桑叶络 浙贝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湿热素盛，风袭肺络。风邪与内盛之湿热相挟而袭肺络，致肺络不和，清肃失常，故发咳嗽而咳时干呛无痰。“肺气从右而降”，肺失宣肃，则肺络痹阻，故牵引偏右胁肋作痛。治以清肃和络。方选金沸草散加减。案中患者素体湿热，风邪入里易从热化，不宜辛温发汗，故去辛温之品，化裁成清肃之剂。旋覆花降气化痰，祛瘀活络；白芍柔肝止痛，散血中瘀滞，取仲景芍药甘草汤之缓急止痛之意，加之胁肋为肝经走行，疏风木而助通肺络；桃仁活血通络兼止咳喘，杏仁降气祛痰，薏苡仁利湿热、止拘挛，三仁合用，共奏降气止咳、化痰利湿、祛瘀通络之功；配伍桔梗，一升一降，切合气机之升降；茯苓、茯神味甘气平，得中正之气味，和脾肺；蛤壳得阴水之气，味咸，气平，能消散结气，平咳逆胸痛，与浙贝母合用，清热止咳化痰；会皮络（橘络）、桑叶络引诸药入络，并且桑叶络疏风散邪，以络通络。诸药合方，达清热肃肺、舒和络脉、化痰止咳之功。
对肺络为病的认识，《临证指南医案》中有深隐于体内，横贯走行于脏腑内部隐而不现的“阴络”，与浮现于体表皮下的“阳络”之分，并多次提及“初为气结在经，久则血伤入络”，“病久痛久则入血络”。阳络护外，能温煦周身，保护机体不受外邪侵犯；阴络守内，能运行气血以保证五脏六腑发挥正常的功能，病久入络易致病情缠绵。《素问·经脉别论》指出：“经气归于肺，肺朝百脉，输精于皮毛。”肺主气功能正常，才能使气血运行、水液代谢正常，使百脉通利。当肺络受阻，气机运行不畅则肺失宣发肃降，出现咳嗽、喘证；肺络痹阻，气机失调，血运失常而致血瘀，破坏了气血协调平衡，又进一步互为因果，彼此胶着，阻塞肺络，使肺络郁闭，而见胸闷、憋喘，甚则紫绀。本案简斋先生对“咳时干呛无痰”不作阴虚之辨证，而是络气不和，清肃失常，故治疗重在清肃和络、气血同调，使肺络宣肃条畅而气顺咳止。
〇〇七 咳嗽（风寒袭肺）案
郑左，肺肾不足，气失摄纳，咳经数月未愈，初秋乍凉，咳尤较甚，稍感即热，痰色清白，脉左弦右濡滑。治以和肃。
苏桔梗 沙参 连皮芪 法夏 寸冬 百部 白前 陈皮络 紫菀 生草 苓神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肺肾不足，风寒袭肺。患者由于素体肺肾不足，气失摄纳，咳经数月未愈，导致肺气更虚。初秋乍凉，寒邪外袭，肺失宣降，肺气上逆，咳嗽加重，稍感即热。风寒束肺，故痰色清白。右脉为肺部所候，肺气亏虚，痰湿内蕴，故见右脉濡滑。左脉为肝部所候，左脉弦，可能与久咳气机不畅相关。本病本虚标实，急则治其标，治以和肃。方选止嗽散宣肺疏风，止咳化痰。程钟龄谓：“本方温润和平，不寒不热，既无攻击过当之虞，大有启门驱贼之势，是以客邪易散，肺气安宁。”另加沙参、寸冬养阴润肺止咳化痰；法半夏燥湿化痰；橘络化痰通络止咳；连皮芪益气固表；茯苓健脾渗湿，茯神健脾宁心安神；甘草调和诸药。全方共成宣肺疏风，止咳化痰，益气和中，养阴润肺之功，所谓“和肃”之法，即和养肺卫气阴，和中化痰而使肺气清肃。
外感与内伤咳嗽可相互影响。外感咳嗽迁延失治，邪伤肺气，则易反复感邪，而致咳嗽屡作；肺脏受损，逐渐转为内伤咳嗽；内伤咳嗽，肺脏虚损，卫外不强，易受外邪引发或加重，在气候转凉时尤为明显。患者素体肺肾不足，气失摄纳，咳嗽数月未愈，加之初秋感凉，导致病情加重，外感与内伤共存，本虚标实，错综复杂，病情缠绵，治以急则治其标为主，兼扶正祛邪。故方中用连皮黄芪以健脾补气，培土生金，治生痰之源，连皮则兼补肺卫之气为重；沙参、麦冬养阴润肺以防秋燥伤肺。本案中简斋先生未用过于辛散之剂和滋腻碍邪之品，意在祛邪不伤正，补虚不助邪。正如《医学心悟》所指出：“不散则邪不去，过散则肺气必虚……肺气如虚则腠理不固，治宜解表兼补肺气。”
〇〇八 咳嗽（风寒袭肺）案
陈左，21。风痰合病为咳，个月未已，左肋引痛，服宣肃之剂，痛止仍咳，咳先喉痒，痰黏不爽，脉弦滑。拟从原意。
麻黄 芥穗 金沸草 蛤壳 紫菀 冬花 橘络 桔梗 甘草 清水夏 赤苓芍 大贝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风寒袭肺，风痰合病。咳而气逆，累及肝经，而见左肋引痛。服宣肃之剂，痛止仍咳，乃风寒之邪仍客于肺。风邪伤肺，故咳先喉痒。痰湿内蕴，气机不利，故痰黏不爽。肺气宣肃失司，加之仍有痰饮内蕴，故见脉弦滑。治从宣肃。方选金沸草散合止嗽散加减。《局方》金沸草散以麻黄、芥穗解外束之风寒，以半夏去内蕴之痰湿，金沸草消痰降气，赤芍泻肝敛阴，赤者利水分收痰湿。简斋先生善于运用此方治疗风寒或风痰咳嗽，无论新久，均用其加减。止嗽散宣肺止咳化痰。用冬花配紫菀加强化痰止咳之力；蛤壳下气化痰止咳；桔梗升提肺气以利胸膈；橘络化痰止咳通络；赤茯苓利水渗湿除痰；大贝清热化痰，散结开郁；清水夏即清水半夏，为生半夏用白矾加工炮制者，毒性及辛燥之性减少，止咳化痰之力增强，适合本证“痰黏不爽”。诸药合用，共奏疏风散寒、宣肃肺气、止咳化痰之效。
咳嗽时牵引胁肋疼痛，与肺肝之间气机升降失调相关。《临证指南》曰：“但人身气机，合乎天地自然，肺气从右而降，肝气由左而升，肺病主降曰迟，肝横司升曰速。”肝从左升发，肺自右敛降，二者之一出现问题，均会导致气机升降失司，并影响另一方，当及时调摄，以期升降有司。本案在久咳之后，出现左肋引痛，简斋先生未用疏肝之品，而以宣肃之法，前服方药痛止，仍有喉痒咳嗽痰黏，守原宣肃之法，以荆芥穗宣肺止咳，金沸草降气消痰，紫菀、款冬花润肺下气，蛤壳下气化痰，橘络、桔梗宣通肺气。诸多药物组合，宣肃肺气，使气机条畅，不致肝经阻滞，可谓胸有成竹。
〇〇九 咳嗽（风寒袭肺）案
黄右，34。体丰痰重，因风为咳，自服黏腻抑降之品（枇杷膏），风邪遂无外出之路，咳减而音渐哑，一候未复，咳先喉痒，脉形沉弦。治以辛宣开肺。
麻黄 芥穗 金沸草 杏仁 紫菀 款冬 法夏 云苓 橘皮 桔梗 甘草 淡生姜蜜炙。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体丰痰重，风寒袭肺。患者外感风邪，自服黏腻抑降之品（枇杷膏），使风邪遂无外出之路，致使风寒之邪闭阻于肺；加之平素体丰痰重，更使风寒痰湿之邪闭阻于内，肺之宣肃失司，故见咳嗽。肺气郁闭而失宣，故咳减而音渐哑。风邪伤肺，故咳先喉痒。脉形沉弦，乃寒邪内伏、气机郁闭之征象。治以辛宣开肺。方选金沸草散加二陈汤。本案患者因误治，外感之风邪因此郁闭于内，故在治疗时当使邪有出路，以金沸草散散寒祛风，宣肺化痰，使邪有出路；素体痰重，加之枇杷膏之黏腻，故以二陈汤燥湿化痰，除内蕴之痰湿。方中麻黄、荆芥穗宣肺疏风散寒；金沸草下气降逆，消痰止咳；杏仁祛痰止咳平喘；紫菀、款冬花养阴润肺，下气消痰；法半夏、云茯苓、橘皮燥湿化痰；桔梗开宣肺气；甘草调和诸药；淡生姜解表散寒。诸药合用，共奏辛宣开肺、化痰止咳之功。
本案患者体丰痰重，外感风邪而发为咳疾，本宜疏风宣肺以祛外邪，化湿燥痰以清内邪。枇杷膏虽可治疗咳疾，但只适用于单纯阴虚所致之久咳患者，而对于存在外感因素或痰湿体质患者，枇杷膏作为滋腻抑降之品，不仅会将风邪困阻于内，还会加重其素体之痰湿，使咳嗽久治不愈，故在治疗时需注意，切忌一病一方，不加辨证地盲目给药。患者虽为风寒痰湿之邪为患，治宜用化痰祛湿温燥之品，但是对于咳嗽患者，需防久咳或过用温热辛燥之品损伤肺阴，故此案中简斋先生用淡生姜并蜜制，以减少辛辣之性，增其润肺之功；同时，又加入少许润肺之紫菀、款冬花（简斋先生临床治疗咳嗽的常用药对）。紫菀苦温，款冬辛温，二药相辅相成，善润肺下气，止咳化痰。《本草经集注》早就提及，紫菀当以“款冬为使”，款冬“得紫菀良”。
〇一〇 咳嗽（风寒袭肺）案
王右，26。始因感冒咳嗽鼻塞，误服滋润之品，风无外出之路。历时虽久（一个半月），诸恙依旧，偏右胸膺隐痛，卧下咳又较甚，痰吐白黏，苔腻满布，脉形沉弦而数。拟方辛宣肃化。
麻黄 芥穗 沸草 杏仁 紫菀 冬花 法夏 云苓 桔梗 橘皮 甘草 大贝 百部 白前蛤壳 淡姜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风寒袭肺，滋腻失治。患者受风寒之邪，肺卫失宣，故感冒咳嗽鼻塞。误服滋润之品，风邪无外出之路，邪气恋肺，以致咳嗽历久而无好转。肺络布于胸膺，气降于右，久咳肺气受损，痰邪不解，气机不利，故偏右胸膺隐痛。寒邪郁肺，凝聚为痰，误服滋润之品则碍胃，脾胃运化水湿功能失常，导致痰湿内生，痰湿蕴肺，卧下咳又较甚、痰吐白黏、苔腻满布。《脉镜》曰：“痰气而弦而带涩。”《脉诀理玄秘要》有“脉沉主气痰病”。痰浊内聚，气机出入不利，故见脉沉弦而数。治拟辛宣肃化，即疏风宣肺、肃肺化痰。方选三拗汤、止嗽散与二陈汤。三拗汤具有宣肺解表的作用，方中用蜜制麻黄，并先煮麻黄，去上沫，为了减其悍烈之性，以免发生心烦。止嗽散主治外感咳嗽，经服解表宣肺药后咳仍不止者。治之之法，重在理肺止咳，微加疏散之品。方中紫菀、白前、百部止咳化痰，治咳嗽不分新久，皆可取效。紫菀与款冬相须使用，加强止咳化痰之功。以桔梗、橘皮宣降肺气，止咳消痰；荆芥祛风解表，甘草调和诸药，二者与桔梗配合，更能清利咽喉。诸药合用，正如《医学心悟》所云：“温润和平，不寒不热，既无攻击过当之虞，大有启门驱贼之势。是以客邪易散，肺气安宁。”二陈汤为治湿痰之主方。三方合用而化裁，共成宣肺化痰、降气止咳之功。
风寒咳嗽初起用药不当，误用滋润之品碍胃，使寒邪恋肺，久而更伤脾肺，出现久咳不愈、舌苔腻而满。《医学心悟》提出咳嗽“属风寒者十居其九。故初治必须发散，而又不可过散，不散则邪不去，过散则肺气必虚，皆令缠绵难愈。久咳不已，必须补脾土以生肺金”；《杂病源流犀烛·咳嗽哮喘源流》也曰：“肺不伤不咳，脾不伤不久咳。”本案患者久咳不愈，脾胃受伤，简斋先生用茯苓、半夏、橘皮、淡姜以健脾燥湿化痰，取“培土生金”之意。风邪寒湿阻于肺络，肺络气机不利，故用药除宣肃肺气以利气机外，配大贝母、蛤壳以化痰散结。全方配伍周到，用药轻灵。
〇一一 咳嗽（风寒袭肺）案
张女，寒水久咳，前服金沸草散咳减，仍呛无痰。治再疏化。
麻黄 杏仁 紫菀 射干 款冬 陈皮 法夏 云苓 桔梗 甘草 白前 淡姜
赏析：本病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寒水久咳，风寒袭肺。寒水久咳，意为寒邪袭表，阻遏太阳之气，水之宣发布散障碍而发为咳。前服金沸草散为宣发在表风寒，降气化痰，药后咳减，但风寒余邪未清，肺气失宣，故仍有呛咳。如《医学三字经》曰：“肺为脏腑之华盖……客气干之则呛而咳矣……病气干之，亦呛而咳矣。”治再疏化，即再以疏风宣肺、化痰止咳之法。方选射干麻黄汤加减。方中麻黄宣肺解表，化饮散寒，止咳平喘，开达气机。射干泻肺降逆，利咽止咳，祛痰化饮。紫菀、款冬花温而不热，润而不腻，皆可止咳化痰，对于新久咳嗽都能使用。桔梗味苦辛而性平，善于开宣肺气；半夏味辛，散寒化饮，《医学启源》谓其“治寒痰及形寒饮冷伤肺而咳，大和胃气”。淡姜味辛，性热，为补助上焦、中焦阳分之要药，其味至辛，且具有宣通之力，配伍半夏增强其化饮之效，又可制半夏之毒性。杏仁宣降肺气，止咳化痰；白前长于降气化痰；陈皮理气化痰；甘草调和诸药，合桔梗又有利咽止咳之功。本案以呛咳为主，无喉中水鸡声，水饮不甚，故去辛散逐饮之细辛和收敛的五味子。诸药合用，达疏风宣肺、化痰止咳之功。
射干麻黄汤与小青龙汤均可治疗肺中有寒的咳喘。但射干麻黄汤宣肃肺气，偏重于肺中有寒邪；或寒郁生热，寒热错杂；或肺中有寒痰，积而生热，寒痰化燥，导致肺气宣降失常，肺气上逆，咳出多为白黏痰或痰少。而小青龙汤温化痰饮，偏重于胸中有水饮，外受风寒，寒水相搏，咯吐多为稀涎或白稀痰涎量较多。本案中简斋先生着眼于呛咳无痰，肺气上逆，故选射干麻黄汤随证加减，符合方中治法“疏化”，即宣通疏解外邪、宣肺下气化痰为主，尊经方而不拘泥于古。
〇一二 咳嗽（风寒袭肺）案
陆右，肺弱风袭，咳经半月，痰稀有沫，晚间形寒，胸部微痛，精神欠佳，经事数行，脉弦数。治疏和。
荆芥穗 金沸草 杏仁 秦归 苏桔梗 甘草 橘皮 法夏 云苓 浙贝 炙淡姜
赏析：本病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肺弱风袭。肺为娇脏，患者素体肺弱，风寒之邪外袭，肺气被束，失于宣降而上逆，发为咳嗽。肺气失宣，肺津不布，聚成痰饮，随肺气逆于上，则见痰稀有沫；寒邪束表，卫阳郁遏，见形寒肢冷；寒邪凝滞经脉，经气不利，不通则痛，故胸部微痛，经事数行。治以疏和，即采用疏风散寒、宣肺止咳之法。方选金沸草散合杏苏散加减。金沸草咸苦微辛，苦能泄热气，咸能化痰结，辛能行痰湿，凡痰饮之逆于肺者，此能降而泄之；荆芥辛苦而性上浮，祛头面之风，与金沸草相伍，共疏风化痰。半夏辛温，燥湿化痰，降逆止咳，行于下以助化痰。苏梗辛温不燥，理气宽中，解表散寒，使风寒之邪从表而解；杏仁苦温而润，肃降肺气，润肺止咳；桔梗宣降肺气，既疏理胸膈气机，又化痰止咳祛邪。三药合用，有宣有降，使气顺津布，痰消咳止。橘皮、半夏行气燥湿化痰；茯苓渗湿健脾以杜生痰之源；淡干姜解表散寒，化痰止咳；炙甘草调和药性，且合桔梗宣肺利咽，为佐使之用。当归补血活血，散寒止痛而调经；浙贝化痰止咳。诸药配伍，外可疏风散寒，内可理肺化痰，表解痰除，肺气和降，诸症自除。
金沸草配伍荆芥穗，出自《和剂局方》金沸草散，是简斋先生习用之温通疏泄解表之药对，见于王祖雄《南京名医张简斋经验处方集》中疏化降逆方，常用于外感风寒轻证，调理杂感。患杂感者，多正气不足，不宜用药厚重。金沸草辛能宣散，咸能肃降；荆芥穗善于疏风散寒解表。两药相配，疏风散寒，宣肃肺气，而非麻黄杏仁之类发汗解表，用药轻灵，不伤正气，无论外感、内伤咳嗽均有配伍使用，深得孟河医道和缓之妙。
〇一三 咳嗽（风寒痰湿）案
郭左，48。肺肾大虚，中运亦弱，不饥食少已两阅月矣，近因新感伤风，咳嗽痰多，行动气喘，平素畏寒。治以两顾肺肾，佐以运中。
桂枝 甘草 白芍 法夏 沙参 寸冬 云苓 杏仁 桔梗 会皮白 淡姜拌五味 野於术 谷芽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肺肾大虚，中运亦弱。该患者平素肺肾亏虚，中运虚弱，不思饮食，脾气不运，则气血生化乏源，气血亏虚，复感风寒外邪，肺气不宣，痰湿内生上扰，气机升降失调，发为咳嗽痰多；肺肾大虚，则肺主气失职，肾纳气无权，故行动气喘；气血不足，温煦无力，则平素畏寒。当属本虚标实之证。治以两顾肺肾，佐以运中。方选桂枝汤、二陈汤、干姜五味甘草汤化裁。
本案“肺肾大虚，中运亦弱”，并新感伤风故以桂枝汤加减为主，调营卫而祛外风；沙参、寸冬相配以补肺肾之阴又无助湿生痰之弊；以二陈汤理气健脾化痰，使补而不腻；再加杏仁温肺苦降，桔梗升发肺气，一宣一降，调和气机，以止咳平喘。干姜五味甘草汤出自《温热经解》，主治肺冷咳嗽。淡姜拌五味子为简斋先生常用的止咳经验药对，干姜辛散温通，逐寒邪而发表温经，燥脾湿而止呕消痰；五味子酸涩收敛，具有敛肺滋肾，生津收汗，涩精之功，善敛肺气而滋肾水治肺肾不足之喘咳，然于外感风邪，痰多咳嗽不利。干姜以辛散温开为要，五味子以酸涩收敛为主，二药参合，一收一散，一开一合，互制其短而展其长，利肺气，平喘逆，化痰饮，止咳嗽甚妙。本案又以野於术、谷芽配桂枝汤实含小建中汤之意，使中气渐复而气血化源充沛；配以茯苓、白术又成温化痰饮之苓桂术甘之剂。全方以桂枝汤调和营卫而祛风，以小建中汤健运中焦，以沙参、麦冬、五味子养肺敛肾，二陈汤燥湿化痰、理气运中，诸药配伍以祛风温肺止咳，养阴敛肺滋肾为主，顾护中焦脾胃，建中助阳以补气，健脾理气以化痰，标本兼顾，消补兼施，温润并用，虽为复方配伍，用药平和，深得孟河之旨。
〇一四 咳嗽（风燥袭肺）案
程君，29。风燥袭肺为咳，半月未已，头昏流涕，喉燥无痰，脉弦数。治以清宣并用。
麻黄 芥穗 牛子 杏仁 紫菀 冬花 射干 宋夏 云苓 橘络 桔梗 甘草 沙参 大贝 梨皮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风燥袭肺。外感风燥之邪，燥邪伤肺，喉燥干咳无痰，如《金匮翼·燥咳》曰：“肺燥者，肺虚液少而燥气乘之也。其状咳甚而少涎沫，咽喉干，气哽不利。子和云：燥乘肺者，气壅不利，百节内痛，皮肤干燥，大便秘涩，涕唾稠黏。”风邪上受，清阳被扰，肺窍不利，则头昏流涕；燥从火化，伤及阴液，故脉见弦数。治以清宣并用，清宣润燥而外宣风邪，内润肺燥。方选新加三拗汤、桑杏汤加减。新加三拗汤出自《重订通俗伤寒论》。方用麻黄不去根节，发汗散寒，宣利肺气，其不去根节，为发中有收，使不过于汗；杏仁苦温而润，降利肺气，润燥止咳；荆芥穗祛风解表；桔梗宣肺止咳，甘草不炙，乃取其清热解毒，协同诸药利气止咳。全方有宣上解表止咳之功效。桑杏汤出自《温病条辨》，有清宣润燥、润肺止咳之效。杏仁宣利肺气，润燥止咳；贝母清化热痰，助杏仁止咳化痰；沙参养阴生津，润燥止咳；梨皮清热润燥，止咳化痰。本方以辛凉甘润之法，清宣润燥，凉润肺金，是治疗温燥伤肺的代表方。另配伍半夏燥湿化痰，理气行滞；茯苓渗湿健脾，以杜生痰之源；桔梗、橘络开宣肺气，一宣一降，升降气机。牛蒡子、射干宣肺止咳，解毒利咽。紫菀辛散苦泄，宣肺化痰；款冬花辛甘温润，润肺止咳，两药相须而用，润肺下气，止咳化痰。
该患者虽风燥咳嗽半月未已，但简斋先生在辨证时见患者仍以风燥伤肺症状为主，头昏流涕，喉燥无痰，而气阴两伤不甚，治法选用清宣并用。宣即宣利肺气，祛风解表，方用新加三拗汤（麻黄、荆芥穗、杏仁）辛散之药宣散解表，以除外感之风燥之邪；清即清肃润燥，以桑杏汤中沙参、梨皮润肺养阴生津，使得祛邪不伤阴津，并滋养燥邪所伤之肺阴，共奏疏风宣肺与清宣润燥相合功效。全方清宣外邪之力大于养阴润燥，理法方药丝丝入扣，以防过用养阴滋腻之品而恋邪。
〇一五 咳嗽（风燥袭肺）案
陈左，38。早岁曾经失红，近因风燥为咳，咳时连续三四声，咳先喉管或痒，晨起痰色带绿，腹部间有动气，脉形虚弦。治以宣肃。
麻黄 杏仁 紫菀 冬花 蛤壳 白芍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橘络 桔梗 甘草 贝母 枇杷叶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风燥袭肺。患者早年失红（咳血），阴血亏虚，近外感风燥之邪，燥邪伤肺，肺失宣肃上逆为咳；风邪作祟则喉痒；咳时连声，痰色带绿俱为燥邪炼液为痰，肺失宣肃之象；肺失肃降而气机上逆，故腹部间动气，《医学衷中参西录》中辨证“腹内动气冲气症”为“观此症，徒有气自脐上冲至胸腔，集于左乳下跳动不休”“乃因此冲气上冲犯胃，且循虚里至大络贯膈络肺”；脉虚为阴血不足，脉弦为内有痰湿而气机不利。故肺虚失润为本，外感风燥为标。治以宣肃，即轻宣润燥、降气止咳。方取杏苏散合沙参麦冬汤之意加减。方用杏仁苦温而润，降利肺气，润肺止咳；配伍麻黄辛温，宣肃肺气。桔梗宣利肺气；半夏、橘络燥湿化痰，理气行滞；茯苓渗湿健脾以杜生痰之源。本案易苏叶为麻黄加强了宣肺止咳作用，合杏仁有苦温甘辛之法，遵《素问·至真要大论》“燥淫于内，治以苦温，佐以甘辛”之旨。紫菀、款冬花两药合用，可收下气平喘，止咳化痰。贝母苦寒，清肺润燥化痰；枇杷叶苦平，清肺降气止咳平喘。两药合用，可清热润肺、止咳化痰。以沙参、麦冬养阴生津，既可兼顾肺阴本虚，燥邪伤及津液之症；又可防诸辛温之药伤津。白芍柔肝、平抑肝气，蛤壳清肺化痰软坚，两药可助清肺宁肝。甘草清热利咽而调和诸药。
本案为风燥犯肺咳嗽，简斋先生用麻黄、杏仁这对药作为主药，紧扣治法，宣肃肺气。麻黄性味辛温入肺经，中空而浮，长于升散，宣通肺气，止咳定喘；杏仁味苦性温，色白入肺，降气止咳。两药配伍，一宣一降，通调肺气，止咳平喘。方中未标明麻黄的用量，如果用量很小，其宣升之性，在诸多肃降药中，还可起到反佐引药入肺、相得益彰之效。全方辛温与甘凉之品配伍，宣肃相合，刚柔相济，体现了简斋先生的临证巧思，配伍严谨。
〇一六 咳嗽（风燥袭肺）案
胡小姐，18。形瘦色苍，体弱可知，经事三阅月未至，喉关若有所阻，形如梅核气状，日来喉痒，干咳，胸闷，脉弦小。拟先疏化以治其标，体虚本病容后再议。
覆花 芥穗 杏仁 紫菀 沙参 法夏 橘络 苓神 桔梗 生草 枇杷叶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风燥袭肺。本案患者素体虚弱，处于二七至三七之间，本应青春容光却形瘦色苍，为肝郁脾虚，脾失健运，气血乏源，以致血海空虚，无血可下而致闭经。梅核气为肝气郁结，痰气互结，阻滞胸咽而发喉关若有所阻致胸闷。脉弦小为气血亏虚，痰气互结之象。患者素体气血不足，现感受风邪，肺气上逆而致喉痒干咳。急则治其标，治以疏风止咳、润肺化痰。方用金沸草散合止嗽散加减。方中旋覆花性温而能下气消痰，降逆止咳；荆芥穗辛而微温，疏风解表，以祛在表之邪；杏仁润肺化痰降气；紫菀甘苦而温，入肺经，可止咳化痰，新旧咳嗽皆可；桔梗苦辛而性平，善于开宣肺气；原方陈皮易为橘络，增强化痰止咳之效，且有通络之功。沙参既可滋阴润肺生津，又可止咳化痰，合枇杷叶可清肺降气。半夏辛温，祛痰散结，降逆和胃。茯苓、茯神甘淡渗湿健脾以助半夏化痰，又可宁心安神使心神安宁。甘草调和诸药，合桔梗又有利咽止咳之功。全方宣肃肺气而不伤正，养阴和中又不助痰。诸药合用，祛除在表之风邪，清宣在里之痰邪，充分体现疏化之法，病邪既除，则正气恢复指日可待。该女子气血亏虚为本，风邪侵袭机体为标，属邪实正虚。治疗上，先以疏化治其标，需标邪祛后，再拟补充营血，调理脾胃，滋补肝肾，使冲任得以濡养而经血充盈，以治体虚而本病痊愈。
简斋先生认为，本案中患者体素虚弱，经事三阅月未至，气血亏虚为本；喉关若有所阻，喉痒、干咳、胸闷，外感风邪，痰气阻滞，气机不利为标。治疗当疏风理气先治其标，待邪去后扶正补虚再治其本。治疗咳嗽外感忌用敛肺、收涩的镇咳药，误用易致肺气郁遏不得宣畅，不能达邪外出，邪恋不去，反而久咳伤正，须采用宣肃肺气、疏散外邪的治法，因势利导，邪去则正安。全方用药轻灵，调气化痰而无攻伐之品。
〇一七 咳嗽（风燥袭肺）案
林左，33。风燥为咳六日，喉痒气急，口干舌燥。服清肃剂当应，治以原法。
麻黄 芥穗 牛子 杏仁 紫菀 冬花 射干 橘络 桔梗 甘草 清水夏 百部 白前 大贝 鲜梨皮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风燥袭肺。叶天士云：“燥自上伤，肺气受病。”风燥犯肺，故见咳嗽；燥邪犯肺，易伤津耗气，常见干咳少痰、口干舌燥；风邪犯肺，则见喉痒气急。治以清肃。方选止嗽散加减。麻黄、荆芥穗辛温祛风散邪；牛蒡子辛泄苦降，疏风利咽，助邪透发；杏仁止咳化痰润肺；紫菀、款冬花润肺降气，化痰止咳；射干辛散苦降，降火利喉；橘络理气活血疏络，桔梗开宣肺气以助气机肃降，并引药上行；清水半夏化痰降逆止咳；百部润肺止咳，下气化痰；白前降气化痰止咳；大贝母化痰止咳；鲜梨皮滋阴润肺，止咳化痰；甘草调和诸药，润肺利咽。全方共奏疏风降逆、润燥止咳之效。
肺属金，主宣发肃降，肺之宣发有赖于肃降之责。当风燥犯肺，肃降不及，肺之宣发反过，致使肺气上逆为咳，且燥邪最易伤阴，凡风燥伤肺者常见干咳无痰，治疗上以清肃肺金为要。故简斋先生以麻黄、荆芥穗等外祛风燥，并以杏仁、紫菀、款冬花、射干等清润肃降，以百部、白前等降气化痰，使肺之宣肃功能正常运转。本案患者为新病，未见大便干结之症，故此时津伤不甚，邪尚未经肺内传入大肠，当以清宣肃降之法以祛邪，疏风降逆，润燥止咳，《丹台玉案》指出“风燥药宜降润施”，同时配以鲜梨皮、紫菀、款冬花以滋阴润燥，以防津伤。燥邪犯肺当分凉燥、温燥，从简斋先生用药清肃应为温燥。燥邪的流行具有规律性，《素问·六元正纪大论》说：“金郁发之，燥气以行，民病咳逆。”在运气学说中亦有对燥邪的论述，《素问·气交变大论》云：“岁金太过，燥气流行……甚则喘咳逆气。”遇及燥气流行之岁，当在饮食生活中注意饮水，多食果蔬，少食辛燥之品，以防燥邪外袭，伤及人体。《本草再新》记载，鲜梨皮可“清心降火，滋肾益阴，主津止渴，除烦去湿”。《临证指南医案》指出“甘寒治气分之燥”，并多次应用鲜梨皮治疗燥邪犯肺，阴亏津伤，温邪所致之咳嗽。
〇一八 咳嗽（风燥袭肺）案
李右，26。右半不遂由来已久，值此秋燥清肃之令失司，初时咳逆，近则增喘，不能侧卧，两肋引痛，舌燥喉干，肌肤消削，脉延小。久延非宜。
旋覆花（包） 蛤壳 白芍 杏仁 紫菀 款冬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橘络 桔梗 甘草 川浙贝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风燥袭肺。肺脏因受秋燥之邪所袭，肺之宣发肃降功能失司，故初起咳逆；《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燥胜则干。”燥邪极易耗伤阴液，阴亏则见舌燥喉干，肌肤消削；人体气机之升降赖于肺之肃降与肝之上升，肺之肃降失司，则肝之上升易受影响，而见肝气横逆，且燥邪亦可袭于肝脏，致使肝阴血亏虚，濡养不足，从而导致两胁引痛。脉延小为素体亏虚之象。方选旋覆花汤、沙参麦冬汤、二陈汤合方加减。方中以旋覆花、蛤壳降气化痰，配以桔梗开宣肺气，使得气机升降有序；紫菀、款冬花润肺化痰，沙参、麦冬生津润燥，法半夏燥湿化痰，茯苓、茯神健脾宁心安神，橘络化痰理气，川贝母、浙贝母润肺化痰、止咳平喘；白芍养阴柔肝止痛，与甘草同用酸甘化阴。如此，全方可使机体气机升降有序，燥邪得以濡润；再加以二陈汤健脾燥湿化痰，不仅可祛内生之痰，亦可健运脾胃，脾胃健运则津液输布正常而痰湿无源。诸药合用，共奏降气润肺、止咳平喘之效。
费伯雄在《医醇
义》认为：“立秋以后，湿气去而燥气来，初秋尚热则燥而热，深秋既凉则燥而凉。以燥为全体，而以热与凉为之用，兼此二义，方见燥字。”故在秋燥的辨证论治时，仍需辨别热与凉，二者用药也存在差异。对于燥证的临床，喻嘉言则指出须从肝肺入手：“凡治燥病，须分肝肺二脏见证。肝脏见证，治其肺燥可也。若肺脏见证，反治其肝，则坐误矣！医之罪也。肝脏见燥证，固当急救肝叶，勿令焦损。然清其肺金，除其燥本，尤为先务。若肺金自病，不及于肝，即颛力救肺。焦枯且恐立至，尚可分功缓图乎？”本案简斋先生肝肺同治，润燥与调畅气机相结合。患者素有半身不遂，脉见延小为虚体外感之证。如燥邪痰湿之邪不能祛除，则正气益损，恐入因病致损、因损致劳之途，故案末列有“久延非宜”之预后判断。
〇一九 咳嗽（燥邪伤肺）案
周左，33。肺肾不足，向患失红，经治见止，已历个月，近因燥气上侵，喉痒咳逆，卧下痰鸣，唇吻燥裂，口干异常，咳甚气急似喘，苔薄，脉劲。治当清肃。
金沸草 芥穗炭 蛤壳 杏仁 紫菀 冬花 枇杷叶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橘络 桔梗 甘草 川浙贝 白芍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患者肺肾不足，既往有失红（咳血）病史，经治已止。此次又因外感燥邪，燥伤津液，故见唇吻燥裂、口干喉痒。燥邪伤肺，肺气不利，宣降失司，则见咳逆、气急似喘。肺失宣降，不能输布津液，燥邪炼津为痰，痰液燥化，凝滞难除，阻碍气道，则见卧下痰鸣。燥伤津液，舌面苔薄；脉劲为外邪致气机壅滞不利之象，《脉论》有言“邪气之至，脉来劲急”。故本病辨为燥邪伤肺，治当清肃，即清肺润燥、平逆止咳。方选《和剂局方》金沸草散合简斋清养肃化方加减。本证以燥咳为主，未见风寒之证，故去麻黄、前胡、细辛等辛苦发散药，而以肃降肺气为主，取金沸草降气下气、化痰止咳；易荆芥为芥穗炭，是因患者既往有咳血，今次燥邪恐伤肺络，故以芥穗炭收敛止血；以半夏通滞行痰，白芍、甘草酸甘敛阴。另以蛤壳降气化痰，配以桔梗开宣肺气，使得气机升降有序；款冬花《本草汇言》谓其“温肺、润肺、清肺、敛肺、调肺”，简斋先生常配伍紫菀、杏仁润肺下气，止咳化痰；枇杷叶苦，微寒，清肺降逆止咳；沙参、麦冬养阴润肺，川贝、浙贝母润肺清肺，止咳化痰；橘络理气通络化痰，茯苓茯神健脾和胃安神。全方以清养肃金为主，清肺润肺，降逆止咳。
本案患者“肺肾不足，向患失红”，故阴血亏损，复加外感燥邪，故用药忌辛温宜凉润。肃降肺气法常用于痰湿阻滞气机或气火迫肺之肺气上逆者，而对于素体阴虚或燥邪犯肺之肺气上逆者常使用清肃法。所谓清肃即“清养肃金”，肃金即用清肺肃降之品如旋覆花、蛤壳、紫菀、杏仁、枇杷叶等药物，此类药物性味苦，苦能降上逆之肺气，可清内蕴之痰热，体现了简斋先生重视气机的升降出入。清养，并非使用清热泻肺之品，而是以沙参、麦冬、白芍、甘草、贝母等清肺润肺、养阴敛阴，体现了简斋先生用药平和，不伤正气，重视脏腑本身功能恢复，其代表方为清养肃化方。
〇二〇 咳嗽（燥伤肺阴）案
成童，12。风水合病为咳，服宣肃之剂，咳减未尽，咳先喉痒，咳痰不畅，目珠微红，口干无痰，咳仅半年，水去风留。治再疏肃并用。
麻黄 沸草 杏仁 紫菀 冬花 沙参 法夏 寸冬 赤苓芍 橘络 桔梗 甘草 百部 白前 大贝母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风燥袭肺。小儿肺脏娇嫩易受外邪，本为风水合病，经治后水去风留，风邪犯肺，肺失宣肃，肺气上逆，发为咳嗽。久咳不愈，耗气伤津，阴虚而外邪化燥，故见喉痒、咳痰不畅、口干无痰。肺金不足无以制肝木，肝火上炎头目而见目珠微红。治以疏风肃肺，润燥止咳法。方用三拗汤、止嗽散、沙参麦冬汤加减。三拗汤具有疏风宣肺、止咳平喘的作用，止嗽散具有宣肺利气、疏风止咳的作用，沙参麦冬汤有养阴清热、润肺止咳之效。本案中取三拗汤、止嗽散疏风宣肺止咳，沙参麦冬汤润肺止咳。方中去止嗽散中之荆芥，改陈皮为橘络。因荆芥辛温，恐有伤阴之弊，橘络较陈皮更能理气化痰。紫菀、百部甘苦微温，专入肺经，为止咳化痰要药。桔梗苦辛而性平，擅宣肺止咳；白前辛苦微温，长于降气化痰。两药相配伍，一宣一降以复肺气之宣降。甘草调和诸药，兼合桔梗以利咽止咳。沙参养阴生津，润肺止咳；寸冬滋阴润燥。本案在上三方的基础上，另加沸草（即旋覆花），具有降气消痰行水的作用；款冬花宣肃肺气；赤茯苓健脾化痰；大贝母化痰止咳；赤芍清肝火。诸药合用，共达疏风肃肺、润燥止咳之效。
咳嗽的病位主要与肺脾相关，如《杂病源流犀烛·咳嗽哮喘源流》所言：“盖肺不伤不咳，脾不伤不久咳。”小儿为稚阴稚阳之体，脏腑娇嫩，又寒温不知自调，更易被外邪所伤，咳嗽日久多由肺脾娇弱，表邪未得尽解，正虚邪恋导致。如《景岳全书·咳嗽》指出：“外感之邪多有余，若实中有虚，则宜兼补以散之。”本案中以三拗汤、止嗽散配金沸草宣肃并举，以寸冬、沙参、半夏等相配伍，甘润剂中少佐辛燥之品，主从有序，润燥得宜，滋而不腻，燥不伤津，体现了简斋先生遣方用药灵活之特色。
〇二一 咳嗽（燥伤肺肾）案
刘左，21。血止仍咳，咳甚，近又少夹血迹，无分晨晚，喉燥即呛，腰酸，脉弦小数。秋阳亢燥，肺失润肃，肾不摄纳。治当兼顾，入损可虑。
沙参 天冬 蛤粉拌地黄 甜杏 紫菀 橘络 桔梗 生草 苓神 女贞 旱莲炭 六味丸 寄生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肺失润肃，肾不摄纳。如张景岳《景岳全书》曰：“水亏则成火盛，火盛则刑金，金病则肺燥，肺燥则络伤而嗽血。”燥邪伤肺伤津，肺阴不足，久则虚火偏亢，灼伤肺络，虚火动血而为咳血；久则伤肾，见腰酸、脉弦小；阴血不足，虚火内盛则脉数。正如简斋先生所概括：“秋阳亢燥，肺失润肃，肾不摄纳。”治拟润肺止咳，养阴益肾。方选沙参麦冬汤合杏苏散、二至丸、六味地黄丸加减。沙参麦冬汤是清代名医吴鞠通为温病后期燥伤肺胃阴分而创立，方中用沙参滋肺阴，而将麦冬改天冬，因天冬苦寒之性较甚，补肺肾之阴强于麦冬，配以生地可补肾阴、降肾火；蛤粉拌生地，养阴清热化痰并制生地之滋腻，合二至丸、桑寄生、六味地黄丸着重滋补肺肾之阴。杏苏散出自《温病条辨》，方中用杏仁苦辛温润、宣降肺气，紫菀化痰降气，桔梗、橘络开宣肺气，诸药配伍，宣降气机。茯苓健脾渗湿以杜生痰之源。本方乃苦温甘辛，发表宣化，表里同治之方。外可轻宣，发表解凉燥；内可健脾肃肺，降气化痰，表解痰消，肺气调和。
简斋先生点出本案病机为秋阳亢燥，燥伤肺津，肺失润肃，肾不摄纳，属于温燥。患者咳甚，《医学入门·咳嗽》云：“新咳有痰者外感，随时解散；无痰者便是火热，只宜清之。久咳有痰者燥脾化痰，无痰者清金降火。盖外感久则郁热，内伤久则火炎，俱宜开郁润燥。”简斋先生在该案立法处方中充分体现了以下特点：一是“清养”，用沙参、麦冬；二是“宣肺”，用紫菀、桔梗、橘络；三是“健脾”，用茯苓、茯神；四是“益肾”，用二至丸、六味丸、桑寄生。诸药配伍，共奏清养肺肾、健脾化痰之功效，以防入损。本案原有咳血之证，属阴血不足，虚火内盛，故方中去杏苏散中温散之品，以甜杏仁润肺为主。然脉弦主实，脉小主虚，脉数为热盛，乃虚实夹杂之候，并有转化之虞，故提“入损可虑”，用药应以清宣凉润为主，谨防再次动血失血。
〇二二 咳嗽（痰气阻肺）案
董右，始因风痰为咳，风邪未能外达，肺闭不宣，咳甚为喘，痰不易出，脉小。治当宣闭涤痰。
麻黄 杏仁 紫菀 射干 冬花 桔梗 生草 会皮 法夏 茯苓 细辛 淡生姜 五味子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痰气阻肺。起始因感风邪夹痰，“风邪未能外达”，内则壅遏肺气，外则郁闭皮毛，肺卫为邪所伤，故见脉小；肺气不得宣畅，以致肺气上逆，故咳甚为喘；痰阻气道，清肃之令不行，则痰不易出。如《仁斋直指附遗方论·喘嗽》指出：“惟夫邪气伏藏，凝涎浮涌，呼不得呼，吸不得吸，于是上气促急。”治当宣闭涤痰，即以宣肺平喘、化痰止咳为主。方选射干麻黄汤加二陈汤。射干麻黄汤出自《金匮要略》，功用为温肺化饮，下气祛痰，主治寒饮郁肺、痰结咽喉之证。本案方中麻黄宣肺平喘，温肺化饮；杏仁降气行痰，止咳平喘；紫菀泻肺止咳，降逆祛痰，温化寒饮，调畅气机；射干泻肺降逆，利咽止咳，祛痰化饮；款冬花宣肺化饮，止咳平喘；桔梗宣通肺气，利咽祛痰，并载药以归肺经，为舟楫之剂；生草清热润肺并调和诸药；会皮，即新会陈皮，祛痰止嗽，理气和胃；法半夏燥湿健脾，降逆化痰；茯苓健脾化湿；细辛温肺化饮，宣通肺气；淡生姜降逆化饮，畅利胸膈；五味子收敛肺气以止咳喘，并防宣发降泄药伤肺气太过。诸药合用，全方共奏宣肺平喘、化痰止咳之功。
咳喘之治则，虽分治肺、治肾，即急则从肺，缓则从肾，但因痰而起者，则需考虑健脾燥湿，以绝生痰之源，在不同阶段皆可配伍治疗。本案简斋先生以二陈汤与射干麻黄汤相合，标本兼顾，既清肺所贮之痰，又绝脾所生之痰，临证处方全面周详。方中细辛辛散温通，温肺化饮，发散风寒；五味子酸涩收敛，敛肺滋肾，生津敛汗，涩精止泻。二药相配，以细辛之辛散制五味子之酸敛，五味子之酸敛，又制细辛之辛散，一散一敛，一开一阖，相互辅佐，开无耗散肺气之弊，阖无敛遏邪气之虞，为止咳平喘之妙配。但细辛为马兜铃科植物，具有一定毒性，临床尚需慎用。
〇二三 咳嗽（痰湿内盛）案
刘女，20。痰浊滞胃，风邪犯肺，气失宣降，合而为咳，鼻塞兼衄，咳虽不甚，而痰特多，色黄稠厚，胸闷纳呆，苔腻，味淡或甜，脉弦滑。拟宣风肃肺中参以淡涤之味。
金沸草 芥穗炭 杏薏仁 冬瓜仁 法夏 云苓 橘皮络 苏桔梗 甘草 赤芍 大浙贝 蛤壳 炙淡姜
复诊：原方加紫菀、冬花。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痰浊滞胃，风邪犯肺。患者脉弦滑、苔腻为痰湿内阻，加之外感风邪，肺失宣降，痰浊阻肺，影响气机升降出入，而见咳嗽痰多；中焦枢机不利，运化失常则见胸闷纳呆；痰湿滞胃，中焦水谷运化无力，故苔腻、味淡或甜。治拟宣风肃肺中参以淡涤之味，即除宣肺化痰、止咳平喘外，还应健脾化湿，使肺内停聚之痰再生无源，肺气宣降协调，诸症便解。方选金沸草散合杏苏二陈汤加减。金沸草散具有发散风寒、降气化痰之功效，主治伤风咳嗽。金沸草咸苦微辛而轻浮，上入于肺，苦能泄热气，咸能化痰结，辛能行痰湿，凡痰饮之逆于肺者，此能降而泄之；荆芥辛苦而性上浮，可祛头面之风、经隧之湿，兼去风痰，炭制能止鼻衄；赤芍酸而泻肝敛阴，用赤者以行水分收痰湿；半夏通滞化痰；甘草以厚脾土，以缓肝急。此外，伍以薏苡仁、冬瓜仁利水渗湿健脾；橘皮、橘络理气和胃；大贝、蛤壳下气化痰。紫菀、款冬花同用，止咳化痰之效益彰；杏仁、茯苓健脾化湿，肃肺化痰；苏桔梗宣畅肺气，并载药上行以入肺经；炙淡姜温中化饮以消痰。诸药合用则宣风肃肺，健脾涤痰。
脾具有升清阳和降浊阴等功能，病则中湿不运，升降滞塞，不能化气如沤，清阳不能上达，导致上焦气化失调及精华营养无源；浊阴不能下降，致使上焦不能化气如雾，气化功能不利，痰浊湿邪滞于内，累及他脏。脾胃健运则中焦气机升降复常，津液运化有度则不易凝集成痰，如《景岳全书》曰：“脾胃为仓廪，所以纳谷，因脾弱不能运行，致血气失于滋养，故不周流，气运壅滞，中焦不能腐谷，遂停滞而为痰为饮。”故有“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之说。本案简斋先生重视健脾化湿，所谓淡涤之品即用甘淡渗湿之剂以助脾健运而化痰湿，以杏苏二陈运脾化痰而绝痰之生源，同时以金沸草散宣风肃肺，脾肺双调，标本同治而化痰止嗽。
〇二四 咳嗽（痰湿蕴肺）案
马君，咳嗽历久，咳减音嗄，喉管常有痰阻，脉弦滑。治以辛宣疏化法。
麻黄 杏仁 芥子 苡仁 冬瓜仁 桑皮 法夏 茯苓 橘皮 生草 淡生姜 桔梗
赏析：本案病名为“咳嗽”。病因病机为痰湿蕴肺。患者外感咳嗽未能及时治愈，病势缠绵，日久不愈。嗄乃声音嘶哑，因痰湿阻肺，肺失宣肃，金实而不鸣，故表现出咳减音嗄。痰湿壅肺，气道被阻，肺气上逆，故喉管常有痰阻，脉弦滑。治以辛宣疏化法，即以辛温之品宣通肺气、疏散外邪、化痰止咳。方选三拗汤合二陈汤加减。方中麻黄与杏仁相伍，麻黄辛散，开宣肺气以止咳平喘；杏仁苦寒，降利肺气而止咳。二者宣降相因，条畅气机，恢复肺气功能；甘草生用，取其清热解毒；法半夏燥湿化痰，降逆和胃而止呕；陈皮理气燥湿，和胃化痰，使气顺则痰消，如《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咳嗽论》所言：“咳嗽者，治痰为先，治痰者，下气为上。”茯苓健脾渗湿，使脾健则湿除，湿去则痰消。另加白芥子温肺豁痰利气；薏苡仁、冬瓜仁渗湿排痰；桑白皮泻肺止咳；桔梗则宣肺，利咽，祛痰；淡生姜温中止咳，并制半夏之毒。诸药合用，达宣通肺气、疏散外邪、化痰止咳利咽之效。
三拗汤药味虽少，但历代医家通过对其加减，用于治疗咳嗽，疗效显著，如加减三拗汤（《朱氏集验方》）、五拗汤（《仁斋直指方》）、加味三拗汤（《世医得效方》）、七拗汤（《摄生众妙方》）等。沈金鳌在《杂病源流犀烛》中云：“盖肺不伤不咳，脾不伤不久咳，肾不伤不咳血。”故久咳不愈与脾密切相关。肺与脾在病机上相互影响，外邪客肺，肺失其宣降，影响脾的水液代谢，贮生痰液；脾失健运，水液不化，聚湿成痰，影响肺失宣降，则出现咳嗽、咳痰。痰湿咳嗽多由肺脾两脏功能失调所致，尤其与脾胃运化不利相关。因此，对于慢性咳嗽，痰多，且脾胃虚弱者，宜肺脾同治。本案简斋先生以三拗汤宣肺，二陈汤化痰，可谓标本同治、疏流杜源，使痰消而咳止。
〇二五 咳嗽（痰湿蕴肺）案
王右，经前咳嗽，经净未已，晨起头眩，痰多，右耳鸣而欠聪，脉弦小，胸闷。治以和化。
旋覆梗 苏桔梗 杏仁 法夏 云苓 橘皮络 生草 合欢 远志 大贝
赏析：本案病名为“咳嗽”。病因病机为痰湿蕴肺。患者起病适逢经期，气血亏虚，正气不足，卫外不固，肺失宣肃，脾失健运，水谷聚为痰浊，上贮于肺，肺气壅塞，上逆为咳；痰多凝聚，上蒙清窍，发为头眩，清阳不升，耳窍失养，则耳鸣欠聪；痰湿阻于胸膈，气机不畅则胸闷。正如张秉成所谓：“湿痰者，由于湿困脾阳，水饮积而成痰，其嗽则痰多易出。”脉弦小，亦为血虚痰湿蕴肺之候。治以和化，拟宣肺止咳、燥湿化痰。方选二陈汤加减。方中半夏辛温而性燥，燥湿化痰，降逆和胃，消痞除满，《本草从新》言其为“治湿痰之主药”。湿痰既成，阻滞气机，遂以辛苦温燥之橘皮络理气行滞，燥湿化痰，苏梗、桔梗理气升清止咳，乃“治痰先治气，气顺则痰消”之意。茯苓甘淡渗湿健脾，与半夏配伍，燥湿化痰与渗利水湿相合，则湿化痰消，体现了朱丹溪“燥湿渗湿则不生痰”之理；杏仁降气化痰止咳；生甘草化痰止咳，补脾益气，兼调和诸药。旋覆梗，增强疏风降气止咳之力；大贝与半夏相配伍，化痰止咳之力更甚；远志苦温性燥，祛痰止咳；合欢解郁安神，舒缓情志，二药合用则开郁通窍。本方标本兼顾，燥湿理气祛已生之痰，渗湿健脾杜生痰之源；祛湿化痰中佐以理气之品，使气顺痰消，体现了“治痰先治气”的治疗原则。
中医认为肺为清虚之脏，其气宜清不宜浊。肺为贮痰之器，脾为生痰之源，无论外感内伤都可导致痰湿内生，痰湿阻肺，则肺失宣降，壅遏不畅，上逆而咳，古代医家谓“一物不容，毫毛必咳”。因此，痰为咳嗽的主要病理因素，治法上当以化痰、祛痰、阻生痰之源为主。二陈汤药性平和，不燥不腻，配伍简单，化裁方便，适宜作为临床上治疗各种咳嗽的基本方。此外，本案本虚标实。虽宣肺止咳，燥湿化痰，急则治标，但其本为肺脾不足，气血亏虚，故痰湿之邪缓解后，当健脾补肺，培土生金，以巩固其本。
〇二六 咳嗽（痰湿蕴肺）案
罗童，14。咳经两年，未能痊愈，稍感即闷呛，面色黄困，脉濡滑。询知前因战乱，跋涉饮冷，肺为饮侵，治当温和肃化。
葶苈 红枣 杏仁 紫菀 桑皮 桂枝 法夏 云苓 橘皮 桔梗 淡姜 北五味
赏析：本案属“咳嗽”范畴。病因为战乱跋涉饮冷；病机为气虚复加水湿内侵，气不布津，湿聚成痰，肺失宣肃而致咳。案中脉濡滑为痰湿内阻之象；痰湿阻滞，气血流利不畅，不能上荣于面，故面色黄困；肺失宣肃，复感外邪束肺，故稍感即闷呛；肺部宿邪未除，故久咳未愈。治宗“温和肃化”，方选葶苈大枣泻肺汤合苓桂术甘汤与二陈汤加减。方中葶苈子泻肺逐痰，降气止咳；大枣甘温，补脾和胃，缓和药性；杏仁降利肺气，化痰止咳；紫菀化痰降气，清肺止咳；桑白皮清肃肺气而止咳；桂枝温阳化饮；法半夏燥湿化痰，和中健胃；茯苓淡渗利湿，健脾化痰；橘皮理气燥湿，祛痰止嗽；桔梗宣通肺气，祛痰止咳；淡干姜温肺散寒，消痰化饮；北五味敛肺益肾，纳气止嗽。全方诸药共奏温肺化痰、肃肺止咳之效。
《诸病源候论》曰：“劳伤之人，脾胃虚弱，不能克消水浆，故为痰饮也。”本案患者即为“因战乱跋涉饮冷”而致痰饮内生，上贮于肺，肺失肃降，咳嗽久延未愈。简斋先生遵循《金匮》“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之旨，用苓桂术甘汤温化水饮以除病因；二陈汤健脾理气，燥湿化痰以杜生痰之源；葶苈大枣泻肺汤降气逐饮，肃肺止咳以清贮痰之器。三方相合，共成温和肃化之功。方中葶苈子辛散苦泄，性寒沉降；大枣甘缓补中，顾护中气。二药相配，以缓制峻，一补一泻，使葶苈泻肺而不伤胃。杏仁宣降肺气而止咳，与葶苈相配则宣上利下、止咳平喘功效显著。干姜辛热，温中散寒，能入肺利气，温散肺中痰饮；五味子味酸而敛耗散之金，性温而滋不足之水，以治久咳不愈。二药相合，一温散一酸敛，一开一阖，开无耗散肺气之弊，阖无敛遏邪气之虞。桂枝辛温通阳，散寒化饮；与干姜相配，则同气相求，少火生气，温通中阳而助气化，助气布津而消痰饮。方中桔梗宣肺而载药上行，在肃化治法的众多肃降肺气药中属反佐用药，诚为尊《内经》“逆之从之，逆而从之，从而逆之，疏气令调则其道也”的组方原则。
〇二七 咳嗽（痰浊内阻）案
张左，饱噫较舒，微咳痰少，脉弦滑。治再疏和脾肺。
苏桔梗 陈皮白 法夏 云苓 六曲 枳壳 桑络 白蒺藜 甘草 杏苡仁 冬瓜仁 麦芽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气滞痰阻。此案患者饱噫较舒，存在气机不畅，水饮、津精运化皆赖于气机升降出入，气机阻滞，加重痰浊内生；肝主疏泄，肝气不舒则痰饮内阻，肝气上犯于肺，肺失宣降，则发为咳嗽；嗳气后气机得畅，故饱噫较舒。脉弦滑为肝郁痰滞。故肺脾失运，肝气不舒，痰浊内生，发为本病。治再疏和脾肺。方选二陈汤加减。方中半夏辛温性燥，善能燥湿化痰，且和胃降逆，为君药。陈皮为臣，既可理气行滞，又能燥湿化痰。君臣相配，寓意有二：一为相辅相成，增强燥湿化痰之力，而且体现“治痰先理气，气顺则痰消”之意；二为半夏、橘红皆以陈久者良，而无过燥之弊，故方名“二陈”。陈皮白为陈皮留白，其味甘，脾胃喜甘，有调补脾胃之功，故用陈皮白，既可化痰，也可健脾胃。紫苏梗主理气宽中，桔梗主上浮，杏仁主苦降，三者相须为用，恢复肺气宣发肃降，而止咳化痰；云苓、薏苡仁健脾渗湿，杜生痰之源；谷芽、神曲、甘草和胃健脾；桑络润肺止咳，且络有理气之功；冬瓜仁甘凉，清润化痰。治痰先治气，枳壳条畅气机；白蒺藜主疏肝气，助理气化痰之功。全方共奏燥湿化痰，理气疏肝之功。
“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治疗痰湿咳嗽常从脾肺入手。本案患者有“饱噫较舒”之特点，故需加用健胃助运之品，并佐以疏肝理气，使气机条畅而脾肺功能正常。简斋先生用药平和，临证擅长调理气机。肺忌燥伤，本案在二陈汤的基础上妙用冬瓜仁、桑络二味甘寒润肺之品，主顾护肺阴，使温燥而不伤肺体，临证可资借鉴。如张景岳言：“内伤之嗽，必起于阴分，盖肺属燥金，为水之母，阴损于下，则阳孤于上，水涸金枯，肺苦于燥，肺燥则痒，痒则咳不能已也。内伤之咳，阴病也，阴气受伤于内，故治宜甘平养阴，阴气复而嗽自愈也。内伤之病多不足，若虚中夹实，亦当兼清以润之。”冬瓜仁可润肠通便，“肺与大肠相表里”，使肺热从大肠而走；桑络又可疏肝和络。二药合用，可疏和肺脾。
〇二八 咳嗽（湿痰伏风）案
钟左，湿痰伏风为咳，经治十去八九，但胃纳未开，胸脘未畅，痰吐白黏，脉形微弦濡滑。治再疏和淡化。
旋覆梗 苏桔梗 杏薏仁 川朴 法夏 赤白苓 枳壳 会皮白 焦六曲 谷麦芽 淡姜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患者内有湿痰，外风乘虚而入，风邪遇湿稽而内伏，肺失宣肃发为咳嗽，经治咳嗽已有大好，今复诊见胸脘不畅为湿痰内阻，风壅气滞，上焦气机不畅；湿困伤脾，脾失健运，而胃纳不佳。清代刘吉人《伏邪新书·伏风》载：“风伏肺络，鼓荡痰饮，发为咳喘吐白沫。”湿而生痰，故见咳痰白黏。脉弦主风，脉微弦是风邪未清，濡滑为湿痰之征。治以疏风宣肺，和中化痰，淡渗利湿。方选杏苏散、二陈汤加减。本案取杏苏散辛宣苦降之法，以旋覆梗辛苦，微温，降气化痰，逐水导湿；苏梗理气宽胸，桔梗宣肺祛痰，桔梗配苏梗辛苦并用，宣降兼备，表里同治；与旋覆梗同用，升降相因，疏和气机，开郁化湿，和解表里；杏仁降中有宣，恢复肺气的条达之性；苡仁甘淡，渗湿利水，使湿邪从下焦而去；厚朴苦辛性温，燥湿散满，行气化痰；枳壳理气开胸。半夏、茯苓、陈皮为二陈汤本方，燥湿化痰，理气和中。赤茯苓健脾行水利湿，橘白和胃化湿浊。麦芽、谷芽、神曲健脾助运，恢复脾之运化，淡干姜温中和胃，温化痰湿。
伏风为伏邪致病的一种，因风邪常兼夹他邪，病位偏上，故常表现为伏风咳嗽。本案患者湿痰伏风咳嗽，痰湿内阻，脾失健运，肺失宣肃。治疗上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曾言：“譬之宵小，潜伏里闬，若不行动犯窃，难以强执。虽治当于病发，投以搜逐，而病去必当养正。”提出“病发搜逐”“病去养正”的分阶段论治。本案前已使用疏风宣肺化痰之剂，“经治十去八九”，尚处于病发与病去之间，故现治以“疏和淡化”，为“搜逐养正”的分阶段论治。即辛苦宣畅，疏利气机，甘淡和中，健脾化湿。以旋覆梗、苏梗、桔梗、杏仁辛以散邪，微苦降气，二陈健脾和中化痰，枳壳、厚朴理气，茯苓、苡仁甘淡渗湿，神曲、谷麦芽健脾助运。全方淡渗化湿以醒脾困，疏和气机以逐伏风，亦可为病去后的“养正”奠定基础，临证处方用药可谓胸有成竹。
〇二九 咳嗽（痰热蕴肺）案
伍左，21。少年肺肾不足，燥气上侵为咳，左肋牵痛，痰稠色绿，寒热有汗，脉弦劲，口干渴饮，气膨热亢失红可虑。
杏仁 紫菀 桑皮 沙参 天冬 橘络 桔梗 甘草 苓神 川浙贝 蛤壳 白芍 枇杷叶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痰热蕴肺。该患少年肺肾不足。肺为娇脏，肺虚易受外邪侵扰，燥邪犯肺，使肺津受损，宣肃失职，燥易化热，熏灼津液为痰，痰热互结，发为咳嗽、咳痰。脉弦劲为肝旺之象；左肋为肝经循行，肋部牵痛为肝经气机不畅。《杂病源流犀烛·痰饮源流》曰：“在肝曰风痰，其色青，吐出如沫多泡，四肢满闷，躁怒。”此处痰质稠，为内有热象；痰色绿，可见与肝经郁热有关。同时还有寒热汗出、口干渴饮等火热熏蒸之表现。“壮火食气，少火生气”，阳气亢旺，可致郁热灼伤血络，脏腑经络气机紊乱，迫血妄行，有出血风险。此案病机为本虚标实，肝旺郁热，痰热蕴结于肺为标，肺肾阴津亏虚为本。治当化痰清热，滋阴润肺。方选桑白皮汤合沙参麦冬汤加减。方中桑白皮清泻肺火邪热，平喘止咳，又利水消肿，使邪从小便而出。《纲目》云：“桑白皮，长于利小水，乃实则泻其子也，故肺中有水气及肺火有余者宜之。”杏仁入太阴肺经，可升可降，调节气机，除胸中气逆喘促，润肺止咳坠痰。配紫菀润肺下气，化痰止咳。沙参、天门冬入肺经，二者相须为用，共同滋养肺阴，清肺热，润肺而化痰；另沙参可入肝经，同白芍柔肝敛阴，滋肝木，防木火刑金。川贝母、浙贝母消痰润心肺，泄热凉金，降浊消痰，共奏甘寒润肺清热化痰之功。枇杷叶清肺热，止咳嗽。桔梗开宣肺气、祛痰消积，蛤壳清热降逆、消痰利水，二者相配，一升一降，调节肺气，咳嗽自止。橘络、茯苓理气健脾化痰，茯神养心安神。全方构架严谨，用药精妙，配伍得宜，共奏清肺化痰止咳之功。
简斋先生认为，本案患者素体肺肾不足，加外燥侵袭发病，治拟沙参麦冬汤养肺肾之阴而润燥，桑白皮汤泻肺热而清燥，复加白芍、蛤壳等以柔肝平肝，虽有肋痛而无通络之品，即为防理气药之辛燥、活血药之动血。全方虽以温润凉甘相配，但以甘寒润肺降火为主，也为“轻可去实”之案例。
〇三〇 咳嗽（痰热蕴肺）案
王左，30。连进宣肃淡化之剂，胸膺痛平，但仍欠舒，咳较减，痰转浓，前患失眠亦稍见好，口唇干热。治循原意，参以清和。
沙参 杏仁 紫菀 射干 橘络 桔梗 甘草 川浙贝 赤苓神 赤芍 枇杷叶 冬瓜仁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肺卫感受外邪，肺失宣肃而咳嗽，肺络失于濡养而胸痛。本案前予宣肃淡化之剂后胸痛、咳嗽、失眠等症有所好转，然邪气伤肺，日久郁而化热，炼津为痰，故痰转浓；邪热上犯口鼻，故口唇干热。治仍以宣肃淡化之法，参以清和。方选止嗽散加减。方中以紫菀为君，味苦而性温润，入肺经，可下气化痰，理肺止咳，新久咳嗽皆宜。《本草正义》云：“紫菀柔润有余，虽曰苦辛而温，非燥烈可比。专能开泄肺郁，定咳降逆，宣通窒滞，兼疏肺家气血。”桔梗善宣利肺气，止咳化痰，可引诸药入肺经；橘络理气化痰通络止痛；甘草调和诸药，合桔梗利咽止咳；沙参养阴润肺；射干苦寒泄降，清热解毒，善清肺火，降气消痰，与桔梗相配，治疗肺热痰多而黄；杏仁降肺利气，《珍珠囊药性赋》云“除肺热，治上焦风燥，利胸膈气逆，润大肠气秘”；贝母苦甘微寒，清热润肺，化痰止咳，开痰气之郁结；浙贝较川贝偏苦泄，更长于清热化痰；枇杷叶清肺止咳；冬瓜仁清肺化痰；茯苓甘淡渗利，健脾祛湿，既可消已成之饮，又可杜生痰之源；茯神宁心安神；赤芍清热凉血。以上诸药相合，在原宣肃淡化基础上加重了清和之剂，使邪散肺畅，热去痰清，气顺络通，心宁神安，而诸症可愈。
止嗽散源于《医学心悟》，其组方寒热相宜，散寒不助热，解表不伤正，重在调理肺气，兼化痰散风，“治诸般咳嗽”“温润和平，不寒不热，既无攻击过当之虞，大有启门逐贼之势，是以客邪易散，则肺气安宁”（《医学心悟》），为苦辛温润平和之剂。本案为外感新咳日久，痰见转浓，如《证治汇补》曰：“新咳有痰者，属外感，随时解散；无痰者，是火热，只宜清之。久咳有痰者，燥脾化痰；无痰者，清金降火。盖外感久则郁热，内伤久则火炎，俱宜开郁润燥。”处方中桔梗、紫菀、枇杷叶宣开肺郁，以解郁热；沙参、杏仁、橘络、贝母、冬瓜仁化痰润肺。全方用药清轻平和，既无苦寒清肺之品，又无味重敛肺之剂，而以凉润与宣郁相配，是谓清和。
〇三一 咳嗽（痰瘀互结）案
马左，脾虚湿热，脉来弦涩，夙瘀在肺，咳嗽，右胁作痛，痛处不能触按，咳引痛甚，去岁即有此恙。经治十去六七，今夏迄秋，咳嗽较甚，大便色黑而艰。治以疏和通络。
杏桃仁 薏仁 丝瓜仁 冬瓜仁 桔梗 川郁金 赤芍 黛蛤散 旋覆花 猩绛 橘络 川贝 藕节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脾虚湿热，痰瘀互结。患者素体脾虚湿热，夙瘀在肺，气机肃降无权，上逆作咳。咳疾日久，肺气郁闭，牵连肝木之疏泄，肝肺气机条畅失司，久则络脉瘀阻，不通则痛，故见右胁作痛、痛处不能触按、咳引痛甚；内有瘀血，故脉弦涩。肺与大肠相表里，肺失肃降，津液不能下达，肠道失润，传导不利而大便艰难；络脉受损，血溢脉外，故见大便色黑。治以疏和通络。方选千金苇茎汤、旋覆花汤合黛蛤散加减。方中杏仁降气止咳平喘，润肠通便；桃仁活血祛瘀，润肠通便，止咳平喘；薏苡仁利水渗湿，健脾排痰；冬瓜仁润肺化痰；丝瓜仁润燥通络，清热化痰。此乃千金苇茎汤化裁，因患者无内痈之证，故未用君药苇茎，而取其化痰逐瘀之意。川郁金行气活血止痛，赤芍散瘀止痛，共奏行气活血止痛之效。桔梗宣肺祛痰；橘络通络化痰止咳；川贝润肺化痰，止咳平喘；藕节收敛止血化瘀，治疗大便下血。黛蛤散清肝泻肺，化痰止咳；旋覆花降气化痰，猩绛活血止血通络，黛蛤散和旋覆花汤共用以达疏肝和络、化痰止咳之功。全方共奏化痰止咳，活血通络之效。
本案简斋先生明确指出夙瘀在肺，久咳伤及络脉，累及肝木，故以黛蛤散合旋覆花汤以疏肝和络、化痰止咳。患者有便秘之症，然简斋先生并未使用大黄、麻仁等泻下通便之品，盖因“肺与大肠相表里”，患者的便秘与肺相关，故在治疗上以宣肺、补肺、润肺为主，并用杏仁、桃仁既可清肺化痰，又可润肠通便。同时，患者有黑便，故用藕节化瘀收敛止血，兼清肺化痰。《金匮要略》旋覆花汤中的“新绛”，清代医家多写作猩绛。《金匮要略广注》云：“新绛者，红花染成，用以引经活血。”《长沙药解》曰：“新绛，味平，入足厥阴肝经，行经脉而通瘀涩，敛血海而止崩漏。”《吴鞠通先生医案》中记载用新绛纱治咳血之证。尽管古医籍载有新绛，但其具体为何物，仍存争议。现认为新绛多与茜草、红花、降真香、代赭石等赤色药物相关，结合简斋先生所处年代，此处应为茜草。
〇三二 咳嗽（湿热伤阴）案
查左，平素喜酒，湿热伤阴，咳嗽引及右胸膺作痛，痰吐涎沫，入夜口干渴饮，大便溏解，色黑。拟桂苓甘露饮主治。
石膏 滑石 寒水石 茯猪苓 於术 建泻 杏薏仁 法夏 生草
另清水桂浸泡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湿热伤阴。患者平素嗜酒，朱丹溪说：“醇酒之性，大热大毒……不知酒性喜升，气必随之，痰郁于上，溺涩于下，肺受贼邪，金体必燥。恣饮寒凉，其热内郁，肺气得热，必大伤耗。”（《格致余论》）酒为辛辣刺激之品，助湿生热，熏灼肺胃，酿成内湿、内热。肺气失宣，肃降无权，上逆作咳，痰吐涎沫；津液不得输布，聚而为痰，气血运行不畅而致胸痛；夜为阴，热郁伤阴，津伤不能上承于口舌，故入夜口干渴饮；湿困脾阳则大便溏解；热伤血络则大便色黑。治拟清热利湿、健脾化痰。方选桂苓甘露饮加减。此方原收载于刘完素所著《宣明论》，由五苓散和六一散再加石膏、寒水石所组成。五苓散化气利水，六一散、二石清暑利湿，合而用之，对暑病夹湿者最宜。《古文选注》谓“消暑在于消湿去热，故用五苓散去湿，三石解热，湿热既去，一若新秋甘露降而暑气潜消”，故方以“甘露”命名。
本案简斋先生根据嗜酒，而湿热内盛的病机，巧妙地运用了清暑泄热的名方桂苓甘露饮，用六一散加二石清热，五苓散利湿而不伤阴，再用官桂助下焦气化，猪苓、茯苓、泽泻以利水祛湿，白术健脾，使气机升降得以恢复正常，则湿热去而诸症自愈。同时，又在原方基础上加入杏仁清肺润燥止咳，法半夏燥湿化痰，薏苡仁健脾止泻、利水渗湿，体现了简斋先生巧用古方疗今病的功力。清水桂是越南北圻清化所产的野生桂，又名清化玉桂、企边桂，香气浓烈，其桂皮醛含量要高于国产肉桂，其质较优，散寒止痛，补火助阳，暖脾胃，通血脉，杀虫止痢。浸泡为焗服，保留其所含的挥发油，即存其性味。此处于石膏、滑石、寒水石等一众寒凉药中配伍辛热之清水桂，为“反佐”之意，一可监制苦寒之品，防止苦寒伤中和冰伏湿热邪气之弊，二有燥湿之力。
〇三三 咳嗽（肝气犯肺）案
王右，肺弱肝旺，冲逆为咳，咳甚汗多，且呕，痰如吐沫。拟和养摄纳法。
桂枝 牡蛎 甘草 白芍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杏仁 紫菀 橘皮 桔梗 甘草 淡姜拌五味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肺弱肝旺，冲逆为咳。肺属金，肝属木，生理情况下金克木，肺气肃降可以防止肝气过度亢盛，使人体气机升降协调，脏腑功能正常。病理情况下，可因木反侮金，而致木火刑金，肝气犯肺，即出现本案中“肺弱肝旺，冲逆为咳”之证。金虚木侮，病变重心在于肺金不足，木气相对亢盛。木火刑金，肝气冲逆犯肺为咳；肺气虚弱，营卫不和故咳甚汗多；肝气横逆犯胃则呕；肺气虚弱，不能行宣肃之职，水道不通，津液停聚，则咳吐涎沫。此案病机为肺弱肝旺，木火刑金，营卫不和，津液不布。治拟镇肝和营，健脾化痰，养肺止咳。方选桂枝龙骨牡蛎汤合二陈汤、沙参麦冬汤加减。桂枝加龙骨牡蛎汤出自《金匮要略》，功效为调和营卫，滋阴和阳，镇纳固摄；二陈汤燥湿化痰，理气和中；沙参麦冬汤润肺止咳，养胃生津，主治秋燥伤肺，肺胃津伤证。
本案运用镇肝和营法的代表方——桂枝加龙骨牡蛎汤，用桂枝汤调和营卫；牡蛎咸寒，滋肾水涵肝木，起到镇肝止汗、敛阴潜阳的功效。因无心神不宁之症，故未用龙骨。肺虚肝旺，当以辛平肝，以酸收之，以甘补脾。补脾土既可生肺金，也寓有“肝病当先实脾”“肺为贮痰之器，脾为生痰之源”之意。故简斋先生又用二陈汤健脾和胃，化痰止咳；淡姜拌五味子、甘草有干姜五味甘草汤之意，可温肺化痰、敛肺止咳。另用沙参麦冬汤清养肺胃，并加杏仁降气止咳平喘、紫菀止咳化痰、桔梗宣肺止咳。三方镇肝和营、健脾化痰、养肺止咳，共奏和养摄纳之效。《素问·咳论》云：“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医学三字经·咳嗽》也云：“咳嗽不止于肺，而亦不离乎肺也。”本案治疗并未一味使用止咳化痰之剂，而是溯本求源，从肺弱肝旺，金虚木侮之本质入手，以和养摄纳立法用方。分而言之，二陈汤为和法健脾化痰，沙参麦冬汤为养法养阴润肺，桂枝加龙骨牡蛎汤为摄纳之法调和阴阳、潜镇摄纳，所用复方大法，杂而不乱。
〇三四 咳嗽（煤毒伤肺）案
姜左，平素遇受煤毒，肺与大肠连带而病，腹部胀硬且痛，咳嗽、气喘不已，去冬失红，脉弦劲。治当清导。
桑白皮 天冬 知母 川贝母 桔梗 生草 白芷 藏红花 赤芍 杏苡仁
赏析：本案病名为“咳嗽”。病因病机为患者平素遇受煤毒，久伤肺气，气不布津，痰饮内生，化热伤阴，血热肺络受损，可见失红；久病肺气虚损，宣降失司，见咳嗽、气喘不已。肺与大肠相表里，肺中邪气下移大肠，大肠传导功能失司，不通则痛，故腹部胀硬且痛。脉象弦劲，乃气滞痰热之征。治当清导，即泻肺清热、行气止咳。方选泻白散加减。泻白散功能泻肺清热，止咳平喘。桑白皮甘寒，可泻肺平喘，清肺化痰，《本草纲目》曰其“泻肺，降气，散血”。天冬甘苦寒，可清肺降火，尤能润燥滋肾，治肺与肠腑阴伤津亏乃其所长。本案中肺气不利，大肠传导失司，用天冬尤宜。现代研究表明，天冬能防治燃煤型氟中毒，促进机体对氟的排泄，降低机体氟的含量。川贝母尤擅清金，而不伤肺气。桔梗既升且降，宣肺利胸膈；苦杏仁肃降肺气，止咳平喘；薏苡仁利湿健脾，亦可降肺气。三者合用，共同发挥宣降肺气、化痰止咳之功。白芷辛温，《本草纲目》认为其可治“大肠风秘”，解肠中伏风，兼以和血；知母滋阴降火，润燥滑肠。久病瘀血内生，闭阻经脉，故用赤芍入肝经血分，凉血活血，泻大肠闭结；藏红花活血补血养血。两药合用，活血祛瘀通络而不伤正。甘草益气健脾，生用具有泻火之功，并调和诸药。诸药合用，肺气得调，痰瘀同化，气机和畅，而咳喘、腹胀自平。
煤尘属金石之类，有毒，其性燥烈，从口鼻而入耗伤肺津，肺气受损，气阴两伤；尘粉沉积肺内，可致气滞血瘀。故其治不宜用辛香以防耗气，不宜用苦寒泻火以防伤津。《难经·十四难》云：“损其肺者益其气。”故用天冬“保肺，使气不受火扰”（《本经逢原》）。“肺苦气上逆，急食苦以泄之”（《素问·脏气法时论》），故选杏仁、桔梗苦以泄之。本案中简斋先生特别提到“肺与大肠连带而病”，煤毒伤肺后出现腹部胀满疼痛，肠道阴伤，气滞血瘀，故予以清降肺气，津液得布，肠道得养，能促进大肠的传导，有利于糟粕的排出，而大肠传导正常，亦有利于肺气肃降。
〇三五 咳嗽（木火刑金）案
高左，47。素无咳痰，因郁闷过度，一月来咳嗽屡屡见红，有时混杂痰内，有时纯粹是血，色鲜，夜间咳甚，脉弦数。治以清肃。
旋覆花 蛤壳 白芍 杏仁 紫菀 宋夏 会皮络 苏桔梗 甘草 浙贝 地黄炭 苓神 藕节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木火刑金。患者平素郁闷过度，肝气郁结，气郁化火，木火刑金，肺失清肃，则咳嗽；灼伤肺络，则见咳血、痰中带血或纯粹见血、色鲜；肝火灼伤阴液，阴虚内损，故见夜间咳嗽尤甚；肝经热甚，而见脉弦数。治拟清肃肺气，止咳化痰。方用旋覆花汤合苏桔二陈汤加减。方中海蛤壳，咸寒入肺经，擅长清肺热，化痰清火；白芍酸苦微寒，养血柔肝，以制肝火；旋覆花，谚曰：“诸花皆升，旋覆独降。”可肃降肺气而止咳，三药相合而平肝清火。用紫菀、杏仁苦微温，降气止咳化痰；苏梗、桔梗相配辛开苦降，调和肺气；半夏、陈皮健脾化痰，培土生金；橘络、茯苓健脾化痰通络；浙贝母清肺化痰止咳。还配伍藕节，苦涩平，收敛止血，《本草求真》言“藕节味涩……善止一切吐衄血症”；地黄炭乃将干地黄炒炭存性，地黄一物专入营血，养心肝肾阴，炒炭后长于止血。
本案属木火刑金之咳嗽见红，肝主升，肺主降，肝火上犯，肺失肃降，气机升降失调，且气为血帅，《医贯·血症论》说：“血随乎气，治血必先理气。”故用药时当注意升降浮沉之性与病证相宜，宜选用沉降之药，既清抑上亢之肝火，又肃降肺气。此案中简斋先生“治以清肃”，选用了旋覆花、杏仁、紫菀等肃降之品；清火方面仅选用了海蛤壳清肺热，未用清肝火药物，而选白芍养肝柔肝，正所谓“宜补肝不宜伐肝”“宜降气不宜降火”。火为阳邪，最易伤阴耗津，耗血动血，木火燔灼，常导致肺阴不足，故治疗时兼顾养阴，用地黄补肾阴以制肝火，共奏清肃肺气、止咳化痰之功。
〇三六 咳嗽（肝火犯肺）案
朱右，22。血虚肝旺，冲气上逆，脘次有形，触之作痛，喉关作阻，吞吐不利，咳嗽个月未已，动则气逆似喘，痰鸣有声，脉弦劲。治以清肃平逆。
旋覆花 蛤壳 白芍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橘络 桔梗 甘草 川浙贝 枇杷叶 牡蛎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肝火犯肺。患者血虚肝旺，木火刑金，肝气上逆，冲于喉关，则喉关作阻；肝气犯胃，脾胃升降功能失常，气阻于中，则见脘次有形；胃气不通，不通则痛，故触之作痛。肝气犯肺，肺气不利，发为咳嗽，动则气逆似喘。加之血虚阳盛，肝气郁而生热，炼液成痰，则见痰鸣有声；肝火郁于内，故见脉弦劲有力。治以清肃平逆，即清气生津、降逆化痰。方用金沸草散合二陈汤加减。方中旋覆花，凡痰逆于肺者，此能降而泄之。蛤壳始载于《神农本草经》，味咸性平，功能清肺化痰，与化痰止咳药相配伍，可加强清肺化痰止咳作用。白芍养血柔肝安脾。沙参甘而微苦，滋养肺胃之阴，清肺止咳；麦冬甘苦而微寒，有生津解渴、润肺止咳之效。两药合用，清肺胃热且养阴益胃生津。橘络气微香，味微苦，理气化痰通络。桔梗宣通肺气，祛痰利咽，引诸药上至于肺。法半夏燥湿化痰，和中止逆以消痞。茯神健脾化湿，并安神以助平肝。川贝味苦甘，性平，润肺化痰止咳，开郁宁心；浙贝化痰平喘。枇杷叶味苦、微辛，性微寒，微香清降，清肺止咳，与川贝、浙贝合用，清养肺阴，润肺化痰。牡蛎咸，微寒，可软坚化痰，抑肝平逆，且收敛肺气，可防止主药辛散。甘草调和诸药，与桔梗相配，可加强利咽止咳作用；与白芍相配，酸甘化阴，既可缓急，又能防辛燥之品耗散阴津。诸药合用，化痰不伤阴，共奏清肺化痰、降气止咳之功。
本案使用金沸草散合二陈汤加减，并佐以重镇介类药物而清气生津，降逆化痰止咳。所谓“清气生津”，实为清解肺经气分之痰热，辅以生津养阴之药，清肺热治肝火之余而不伤阴，故在方中加了沙参、麦冬等益胃养阴之药。所谓“降逆止咳”，即降肝肺两经之逆气，使咳自平，故用旋覆花、蛤壳、牡蛎等降逆之药。纵观本案治方，简斋先生从病因病机入手，用药轻灵，重视药物的合理配伍，而非单独降逆化痰药的叠加。
〇三七 咳嗽（肝火犯肺）案
张翁，74。高龄肺肾不足，肝木偏旺，肾水上泛，口味发咸，历时已久，近尤加甚。兼作咳呛，气逆欲喘，头昏涕多，舌上中心露沟。治当和养摄纳。
旋覆花 蛤壳 白石英 白芍 沙参 仙夏 寸冬 苓神 紫菀 桔梗 牡蛎 七味都气丸（水泛，打碎布包）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肝火犯肺。高龄肺肾不足，肺金不足无以制肝木，肝木偏旺，上冲清窍，则见头昏；肝火犯肺，肺气上逆，故可见呛咳；肾虚不能主水，肾水上泛，则见口味发咸而涕多；精血不足，舌体失养，而见舌上中心露沟；肺肾不足，摄纳无权，加之肝气上逆，故气逆欲喘。治以和养摄纳，即清肝化痰、补肺益肾、顺气止咳。方选金沸草散、七味都气丸加减。金沸草散中金沸草功擅下气消痰，降逆止噫。蛤壳咸寒沉降，入肺胃经，与质轻沉降之旋覆花相伍，取其降逆之势而化痰。白石英温补肺肾，紫菀化痰止咳，白芍平抑肝阳，牡蛎敛阴潜阳。仙夏为半夏浸渍甘草等药汁后的制成品，化痰开郁，行气理闭。沙参养阴利气，润肺止咳，益胃生津；寸冬养阴生津，润肺止咳；苓神健脾益气，宁心安神；桔梗宣肺利气，配伍仙夏调畅气机以治气逆，同时开提肺气，通调水道。另加水泛七味都气丸补益肾气。诸药合用，肺肾得养，肝气得降，痰热得清。
旋覆花、蛤壳为简斋先生临证常用的药物，取其清热化痰降气之功。比如在邹伟俊所编著的《张氏医案》中，王祖雄总结了简斋先生的56张方子，其中的和畅疏化方，主要药物有旋覆花、法半夏、苏桔梗、秦归须、赤苓神、生甘草、赤白芍、橘皮络、须麦芽、桑寄生、白蒺藜。用于治疗肝木横逆，木火刑金。证见咳嗽痰红，胸胁隐痛等。涤痰轻宣方，主要药物有生蛤壳、生薏苡仁、橘皮、海浮石、法半夏、桔梗、杏仁、赤苓、赤芍、生甘草、桑叶、炒蚕，能够清肺化痰，用于调治肺热咳嗽。本案方药中，简斋先生不仅用了补益肾气的七味都气丸，还取和畅疏化方之清肝降火及涤痰轻宣方之清肺化痰；既补益肾气以治本，又清降肝火、宣化痰热以治标。而此类用法在明清医案中也多见。如清代《王孟英医案》中所记载的治疗痰火阻气、心热移肺案，就用蛤壳、黄连、枳实、楝实、旋覆花、花粉、橘红、杏仁、百合、丝瓜络、冬瓜子、荸荠、竹茹、竹沥、梨汁等药，其中旋覆花与蛤壳合用即取其降气化痰之功。
〇三八 咳嗽（肝火犯肺）案
杨左，18。右脉弦滑而大，上气之盛可知，昨晨右胸作痛，咳痰夹红少许。治以清气涤痰以和络。
旋覆花 黛蛤散 栀炭 杏仁 紫菀 橘络 桔梗 甘草 赤苓芍 贝母 丝瓜络 枇杷叶 藕节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肝火犯肺。患者右脉弦滑而大，肝火旺盛，上犯于肺，上逆而作咳；气火耗伤肺津，炼津为痰；肝火旺盛，冲气上犯，气失和降，脉络失和，发为胸痛；虚火灼伤肺络，则见痰中带血或咳血。如《重楼玉钥》所言：“真阴亏竭，金水不能相生，而龙雷之火奔腾，上灼火炎，则金伤，金伤高源无以蒸吻布沤，而咳血、声哑、咽痛干紧之症作矣。”治以清气涤痰以和络。黛蛤散为治肝火犯肺咳嗽之良方，具有清肝泻肺、化痰止咳之功效。旋覆花降气消痰，栀子炭清火止血。赤茯苓行水，利湿热；赤芍清热凉血，活血行滞，能消血中浮热。二药配伍，一利一散，清散血热。紫菀润肺敛肺止咳；杏仁祛痰止咳平喘；橘络通络，化痰止咳；桔梗宣通肺气，清利咽喉；贝母化痰止咳；丝瓜络祛风通络；枇杷叶苦寒，能清肺热，降肺气以止咳；藕节清热生津收敛止血；甘草润肺利咽，调和诸药。全方清热化痰，和络止血。
清代陈修园云：“肺为气之主，诸气上逆于肺，则呛而咳，是咳嗽不止于肺亦不离乎肺也。”（《医学三字经·咳嗽》）肝咳，即因于肝，关乎肺。肝肺二脏经络相连，肝经上膈布胁而注于肺；肝气升发，肺主肃降，肝肺同主气机调节；肝属木，肺属金，二脏互有克侮关系。若情志抑郁，肝气郁结，木失条达，以致肺气失宣，宣肃无权，而见咳嗽；或肝气升发太过，木火太盛，升腾无制，导致肺降失职，肺气不降，发为咳逆。肝气久郁化火，循经上行，木火刑金，清肃之令不行，气机上逆，亦可致咳嗽。本案即为木火刑金所致，治以清肝火、和肺络。方中黛蛤散，出自《医说》，具有清肝泻肺、化痰止咳之功效。其中青黛咸寒，入肝、肺、胃经，善清肝经郁火，并清肺热以消痰止嗽；蛤粉苦咸寒，入肺、胃经，清肺化痰，软坚散结。二药配伍，使肝火得降，肺热得平，痰热得化，清肝、宁肺、化痰并举，标本兼顾。简斋先生处方常配成药入汤剂，既全面兼顾诸症，又使处方简洁明了，值得临床效仿。
〇三九 咳嗽（肝火犯肺）案
刘左，21。血止仍咳，咳不敢畅（虑其震动见红），脉仍弦数。治再清肃。
覆花 蛤壳 白芍 紫菀 桔梗 橘络 甘草 贝母 牡蛎 地黄炭 阿胶 合欢 二至丸
赏析：本案病属“咳嗽”范畴。原为咯血之证，经用清肃之剂而血止仍咳，脉见弦数。弦为主肝主痰，数为火热之象；咳不敢畅是肝肺气机不利，胸胁络脉失和，加之咯血初愈，故虑其震动见红。本案病机当属肝气郁结化火，上逆侮肺，肺失肃降。如《临证指南医案》曰：“但人身气机，合乎天地自然，肺气从右而降，肝气由左而升，肺病主降日迟，肝横司升日速，咳呛未已，乃肝胆木反刑金之兆。”治宜清肝肃肺，养阴和络。方选旋覆花汤、止嗽散合二至丸加减。方中旋覆花下气祛痰，肃肺止咳；蛤壳清肺化痰，平肝散结；白芍养阴柔肝，缓急宁络；紫菀化痰降气，清肺止咳；桔梗开宣肺气，祛痰止咳；橘络理气通络，化痰止咳；甘草清热止咳，调和诸药；贝母清热化痰，润肺止咳；牡蛎平肝潜阳，化痰散结；地黄炭养阴清热，凉血止血；阿胶滋阴润肺，补血止血；合欢皮安神解郁，活血生肌；二至丸滋阴养血，凉血止血。全方共成养阴清肝、肃肺化痰之效。
《医学正传·咳嗽》曰：“夫欲治咳嗽者，当以治痰为先；治痰者，必以顺气为主。”本案脉弦数、咳不敢畅，当病在肝肺，故以旋覆花辛苦降气利肝，蛤壳重镇平肝、咸寒清肝，白芍酸甘柔肝，三药配伍，简斋常用于疏肝和络以通畅胸胁之络。复配止嗽散加减以宣降肺气，化痰止咳，从而达到顺气消痰止咳之效。然本案为血证初愈，阴血亏损未复而水不涵木，所谓治上求下，滋苗灌根，故又以二至丸加地黄、阿胶养阴血补肝肾，滋水生木，使肝火得平，肺不为其侮，肺络安宁，以冀血止而咳愈。同时，子实益母，肾阴充足，则肺金既不受心火之烁耗，更可得肾水之津润，自能复其清肃下行之常，咳嗽自当易愈。二至丸出自《医便》，因冬至采女贞，夏至采旱莲故名之，有滋补肝肾、养阴止血之功，补而不滞，滋而不腻，临床常作为平补之剂而配方使用。合欢皮现常作为解郁安神之品，但《本经逢原》论其“合阿胶煎膏，治肺痿吐血皆验……故用以填补肺之溃缺”，此用药经验，在清代《马培之医案》治吐血中也有体现。
〇四〇 咳嗽（邪伤肺络）案
符女，服疏和通络之剂，咳减八九，痛剩一二，寒热亦平，药既应手，毋庸更章。
桑络 丹皮 蛤壳 赤苓芍 枳壳 桔梗 郁金 杏桃仁 丝瓜络 橘络 合欢皮 川浙贝 藕节
赏析：本案为复诊病案，病名“咳嗽”。推测前为咳嗽，（胸胁）疼痛，恶寒发热，病因病机为邪伤肺络。外感风邪，肺气不利，上逆作咳；外感风邪，卫表失和，则发为恶寒发热；或素体肝郁不舒，兼风伤肺络，络脉不和，而见胸胁疼痛、咳嗽尤甚。服用疏和通络之品，表邪得解，肺气恢复升降，络脉得和，咳嗽、胸痛症减，寒热亦平。治疗仍以疏化和络，兼调气血。方选桑杏汤加减。方中桑叶收于秋气，亦得金气之降；而桑叶络尤能入肺络，擅清肺络中伏邪。杏仁下气止咳，与枳壳、桔梗升降同调，以复肺气宣发肃降之常。郁金行气解郁，治胸腹胁肋诸痛，《本草汇言》云：“郁金，清气化痰，散瘀血之药也。”配合调气药物，调畅络脉郁滞。蛤壳咸平，质重沉降，川、浙贝入肺经气分，合用以增强化痰之功。赤茯苓行水，利湿热；丹皮、赤芍入血分，清热凉血兼以活血通络。桃仁与杏仁为简斋先生常用药对，《名医别录》言桃仁“止咳逆上气”，入肺经血分，偏于活血，化血络之凝瘀；杏仁入肺经气分，偏于降气，降肺气上逆。两药配伍，一气一血，调肺气升降，相须而用，起调气和络之效。丝瓜络、橘络与桑络协同，通络中之滞气，清络中余邪。藕节涩平，凉血止血以兼顾血络，以防动血之弊。情志不舒，肝气失于疏泄，反侮肺金，络脉不和，胸胁疼痛，用合欢皮解郁安五脏，以疏肝气。
此案为复诊病案，简斋先生云“药既应手，毋庸更章”，即效不更方之意，体现了“治内如相，王道无近功，需有方有守”的治疗原则。临证治病，有效时则守方易，而慢性病宿疾已呈深固之势，有时即使药证相符，近期也难以显效，应持以时日，守方不变。当然也要根据疾病的进退变化，对药物或剂量做适当的调整，做到守法与守方各有病机依据，即如《素问·至真要大论》所云：“谨守病机，各司所属。”守方的关键是方要对证，即将疾病病机放在核心地位。
〇四一 咳嗽（肝旺肺弱）案
张左，肝旺肺弱。据述肋膜炎病经百天，近仍咳吐红痰，左肋微痛，鼻干，头眩目花，脉弦。治以柔养舒化。
地黄 桃仁泥 赤白芍 蛤粉拌阿胶 杏苡仁 沙参 寸冬 橘络 桔梗 甘草 贝母 合欢皮花 枇杷叶 茯神 冬瓜子 白茅根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肝旺肺弱。患者平素肝气郁滞，故见左肋微痛；肝郁久化火，木火刑金，肺络受损，故见咳吐红痰；火盛灼阴，肺气通于鼻，故见鼻干；肝火上扰清窍，故见头眩目花；脉弦当属肝病所主。治以柔养舒化，即柔肝养阴、舒气化痰，佐以凉血止血。方选沙参麦冬汤合一贯煎化裁。方中地黄滋阴清热生津，《本草新编》言其“清肺肝之热，亦君药也，其功专于凉血止血”；桃仁止咳平喘，润肠通便，活血化瘀；赤芍、白芍二药酸苦微寒，入肝经，泻肝火，和血脉止痛，收阴气，敛逆气；蛤粉拌阿胶养阴润燥，养血止血，蛤粉拌制后降低阿胶滋腻之性；杏仁降逆止咳平喘；苡仁健脾化痰，淡渗利湿；沙参、麦冬滋阴养血生津；橘络理气通络，兼以化痰止咳；桔梗宣肺化痰；贝母、枇杷叶润肺止咳；合欢皮、合欢花合用，加强疏解肝气、调畅气机、安神之功；枇杷叶清肺降逆止咳；心主血脉，神安则血宁，故以茯神宁心安神兼可健脾化痰、培土生金。肺与大肠相表里，冬瓜子清肺化痰兼润肠通便，与桃仁相配，使肺热从下而走；白茅根清热止血。全方共奏柔肝和络、养阴生津、化痰止咳、凉血止血之效。
患者虽有肝旺之象，然简斋先生未用泻肝之法，而采用柔养舒化之法。盖因患者久病，咳吐红痰，阴血已伤，木火内灼，已是虚实夹杂，以虚证为主，若用泻肝之法，会产生虚虚之弊。但为防止柔养滋腻，阻碍气机运转，故在柔养之时，运用桔梗、杏仁宣畅肺气，橘络、合欢皮、合欢花疏肝理气。患者仍见热象，白茅根可使内热循下而出，以此宣上清下、舒和肝气。“木旺乘土”且“脾为生痰之源，肺为贮痰之器”，故用苡仁、茯神、甘草健脾，培土生金，扶土抑木。叶天士认为“养肝之体，即可以柔肝之用”“肝为刚脏，非柔润不能调和”，其在《临证指南医案》中柔肝养阴也多用阿胶、生地、麦冬、白芍、甘草之类。本案中柔养亦是如此，其中用白芍配甘草，取“酸甘化阴”之意，以达养阴柔肝之目的。
〇四二 咳嗽（血燥肝旺）案
汪母，有年，血燥肝旺，值此春令，风木内乘，咳嗽兼旬，喉关作痒，脉弦数，舌上红赤。治以清气升津，平逆化痰。
覆花（包） 蛤壳 白芍 紫菀 款冬 橘络 桔梗 甘草 法夏 苓神 川浙贝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血燥肝旺。肺金卫外功能失调，气候变化，则易外邪入侵，春季则风邪从口鼻或皮毛而入，肺气不得宣肃，故见咳嗽。加之平素肝旺，“适值春令”，则易肝风上逆而犯肺，“风木内乘”易化火生热，肺热内郁，蒸液成痰，痰气随肝风上犯咽喉，则见“喉关作痒”。“舌上红赤”为津液不能上承之热证，脉弦数为肝旺夹有痰热之象。治拟清气升津，平逆化痰。方选金沸草散合二陈汤加减。金沸草散主治肺经受风，咳嗽声重；二陈汤则有燥湿化痰，理气和中之功。“诸花皆升，旋覆独降”，旋覆花可降气化痰，使气降痰消而咳平，也可降肝胃上逆之气，以平肝降逆除嗳气。蛤壳清肺化痰止咳；白芍养血柔肝安脾；紫菀、款冬二药合用，能增加治咳嗽作用；橘络气微香，味微苦，理气化痰通络；桔梗宣通肺气，祛痰利咽；法半夏燥湿化痰，和中止逆以止咳；苓神健脾化湿，并安神以助平肝。川贝味苦甘，性平，润肺化痰，开郁宁心；浙贝母味辛苦，性微寒，辛散清热之力大于川贝，并可散郁清热、消痰散结。甘草调和诸药。诸药合用，共成清气升津、清肺化痰之功。
本案患者，发于春令，“风木内乘”，薛立斋曰：“春月若因风寒所伤，咳嗽声重，头痛用金沸草散。”因此，本案使用金沸草散合二陈汤以平逆化痰止咳。所谓“清气升津”，实为清解气分之痰热而无伤津耗液之虞，故所列药物中并无养阴生津或升提清气之品。一则恐其甘凉滋腻以助痰湿，清气即可存津保津而生津；二则升提清气之药常有辛温耗阴之弊，与血燥肝旺不符；三则平逆不宜苦寒下泄或者重镇下坠。从本案可以看出，简斋先生治咳非常重视药物性味配伍，用药轻灵，以契合肺金喜润恶燥这一特性。《本草汇言》认为，旋覆花“消痰逐水，利气下行之药也……实消伐之药也”，《本经逢原》亦明确指出“阴虚劳嗽，风热燥咳，不可误用”。本案虽不属燥咳，但有阴虚，故用白芍养阴而敛肝阳，川贝润肺养阴，并防旋覆花之耗阴。
〇四三 咳嗽（血虚肝火）案
王右，心脾血虚，肝失承制，冲气上逆，渐至增咳，心悸胁胀，延防入损。
法夏 寸冬 苓神 枣仁 远志 桔梗 甘草 白芍 沙参 合欢皮 浙贝 蛤壳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心脾血虚，肝失制衡。血虚阴伤，水不涵木，肝阳上亢，肝失条达，气郁化火，气火循经上逆犯肺；加之阴伤日久，肺失润降，故“渐至增咳”。如《医学三字经·咳嗽》所说：“肺为脏腑之华盖，呼之则虚，吸之则满，只受得本脏之正气，受不得外来之客气，客气干之则呛而咳矣。”阴血亏损，心失所养，不能藏神，故见心悸。如《证治汇补·惊悸怔忡》所言：“人之所主者心，心之所养者血，心血一虚，神气失守，神去则舍空，舍空则郁而停痰，痰居心位，此惊悸之所以肇端也。”阴虚肝体失养，肝气郁结，则可见胁胀不适。本病根源在心脾血虚，久之出现肝郁化火，热伤肺络，心脾肝肺俱伤之证，如久病而失治，则阴伤不复而成劳损。治以养阴润肺而止咳，宁心安志而平肝。方选麦门冬汤、归脾汤合清肝养肺汤加减。以养阴化痰之半夏、麦冬、沙参、甘草配伍宁心安神之苓神、枣仁、远志，及清肝养肺之蛤壳、浙贝、合欢皮、沙参、麦冬。半夏燥湿健脾，化痰降逆；麦冬养阴益胃，润肺清心，滋而不腻。二药配伍，以甘缓辛，以燥制腻，寒温相衡，润肺胃而降逆气，燥不伤阴，润而不腻。桔梗现在常用于宣肺利咽止咳，而传统则作为舟楫之剂，具有调畅气机之作用，在方中既可载药上行以滋上焦之肺，又可理气通络而消胁胀，使全方补而不腻，滋而不呆，与甘草同为调和之品。
麦门冬汤为仲景之方，主治肺胃气阴两伤。然叶天士常运用此方作为清补之法，取其“清养胃阴，使土旺生金，所谓虚则补其母也”，以治疗咳嗽，也用“其胃药坐镇中宫”“以静制阳光之动”而治虚劳阴虚津伤者。本案用此方即遵从前贤所论，“兼清以润之”，使肺阴复而咳嗽止。“冲气上逆”当辨其虚实而治，虚者应养阴平肝，实者应镇摄平肝，因血虚肝旺所致的冲气上逆，其治法当选滋养阴血以治其本，故本案在养阴药的基础上配伍白芍以柔肝，体现了简斋先生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的高超医术。
〇四四 咳嗽（肺寒留饮）案
沈右，脉小苔淡，阳虚体质，夙咳新作，初时痰黄，近转白黏，时或怯寒凛冷，夜咳甚而自汗，头痛身软。治以疏和托化。
苏子 当归 桂枝 甘草 白芍 法夏 苓神 橘络 桑寄生 杏仁 淡姜拌五味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肺寒留饮。患者素体阳虚，肺失温煦，久咳耗气伤肺而卫外不固。此次遭外邪引触而新作，初时痰黄，近转白黏，实为表热已去，而露虚寒本象。卫阳不足，失其温煦固摄，故有脉小、自汗、怯寒凛冷之症。肺为水之上源，肺寒不得宣化，水饮留聚，至夜卧水饮上逆，故夜间咳甚。头痛身软，实为上盛下虚之候。治以疏和托化，即温肺化饮、降气止咳、益肾补虚。方选苏子降气汤合桂苓五味甘草汤加减。苏子入肺肾，降气平喘，温中开郁；半夏燥湿化痰，《本草纲目》云：“半夏能主痰饮及腹胀者，为其体滑而味辛性温也，涎滑能润。”橘络理气通络化痰；当归主咳逆上气，养血补肝润燥；生姜散寒，止呕，开痰。桂枝、白芍化气和营卫，本案余邪未尽，夜间自汗，用桂枝者，以调和营卫，则邪从汗出而汗自止。五味敛肺，滋肾，生津，收汗，使气得以归根。茯苓、茯神同用，茯苓助桂枝以化饮，茯神助五味子摄纳虚妄之气，安定五脏之神。杏仁祛痰平喘。桑寄生补肝肾，强筋骨，与桂枝相配伍，和营止痛，治疗头痛身软；并助五味子补益肾气。甘草调和诸药。
本案于大队辛散开泄之品中，伍以当归。一则养血益阴，补而不腻，稍作收敛，暗合体用思想，阳化气而阴成形，可复形质而治咳嗽之本；二则养肝柔肝而制其气机上升太过；三则夜咳病在血分。加之久病入络，当归伍以橘络，化瘀止咳通络，实为画龙点睛。本案阳虚夙咳，用桂枝而非肉桂，何也？肉桂性大热，味辛，主以补火助阳，引火归原；桂枝辛温，发汗解肌，温通经脉，助阳化气。苏子降气汤中以肉桂温阳化气，温肾纳气，温通经脉。本案患者阳虚体质，非独肾虚，还见上焦阳气不化，津液不通，痰饮内生，“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且兼有自汗，营卫不和，或表邪未尽，唯桂枝辛甘能散肌表风寒，又通血脉；伍白芍和营止汗。茯苓、桂枝为治疗饮邪为病的常用药对，以温化为法，故本案中以桂枝为用，体现简斋先生高超的临证用药技巧。
〇四五 咳嗽（阳虚邪恋）案
谌左，33。仲春疟咳相继而作，迄于今兹，屡愈屡复，因服奎宁过量，邪无外出之路，致令面目发黄，寒热起于午后，热时不烦不渴，有汗，汗后腹鸣，欲圊更衣，先干后溏，咳先喉痒，痰吐白黏，偶见粉红，舌苔淡白，脉形濡小。阳虚气弱，风邪留恋。拟扶正托邪，两和阴阳主治。
真银胡 鳖甲 沙参 防风拌连皮芪 秦归 炙桂枝 草拌白芍 法夏 苓神 橘络白 苏桔梗 煨姜 红枣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辨证阳虚气弱，风邪留恋。患者因服用奎宁（治疟药）过量，内伤阳气，不能祛邪外出，风邪留恋卫阳，反复迁延，屡愈屡复。阳弱则内生寒湿困脾，土壅木郁，肝胆失疏发为黄疸；疟病日久，屡汗伤阴，营卫空虚，风邪内恋，午后发热，邪未入阳明，不烦不渴；汗后气随津耗，故而汗后肠鸣、欲圊更衣、大便先干后溏；外感风邪，故见喉痒；肺失宣肃，脾虚生痰，见咳痰白黏；阳虚气虚，络脉失养，络气虚滞，偶见咳痰粉红。苔淡白，脉形小，是阳虚气弱之象；气机为湿所困，故脉濡。治以调和阴阳，扶正托邪，即益气养阴、温通和营。方选黄芪鳖甲散、归芪建中汤、二陈汤加减。本案无骨蒸发热，故去秦艽、知母、地骨皮，恐阴虚失血而去辛热之肉桂，湿困气机，恐人参助热滞补而以沙参代之；桑白皮易伤肺泄气，故去之。取鳖甲配伍沙参滋养肝阴，软坚散结；配伍银胡清透虚热，退热升阳，疏肝理气。防风辛散宣通，升清降浊，可祛重浊黏滞之湿邪，李东垣言黄芪“温分肉、益皮毛、实腠理，不令汗出，以益元气而补三焦”，黄芪皮可助祛湿，防风配连皮芪“风胜托化”鼓舞阳气，托举外邪而出，又可“风胜疏导”祛风胜湿；桂枝通血脉，和营卫；当归甘温而润，补血养血，合白芍、甘草养血敛阴柔肝和营，与姜、枣相配而成归芪建中汤温中益气；半夏、茯苓、茯神健脾化痰，和胃养心；橘络、橘白健脾和胃，消痰和络；桔梗宣肺祛痰，与苏梗同用，辛苦并用，宣肺开郁，和解表里。
本案从现代临床角度分析，患者为疟疾服奎宁过量导致药物性肝损，出现黄疸，复加体虚外感咳嗽，简斋先生则从气血阴阳角度辨证治疗。方中以鳖甲、银柴胡、沙参养阴清营而退热除疟，疏利肝胆而退黄复正；归芪建中汤气血并补，调和阴阳；苏桔二陈汤调畅气机，消痰止咳。全方配伍，扶正为主，以冀正复而邪祛，寓逐邪于清补之中，选方用药契合患者病后未愈、复加药损之体虚感邪之体质，体现其托邪之治则。
〇四六 咳嗽（肺虚留饮）案
罗童，14。肺虚留饮，咳经两年。秋节因凉加重，喉若有痰而不易咯，面困，脉濡。治以托化。
苏桔梗 秦归 生芪 桂枝 甘草 法夏 云苓 会皮 紫菀 射干 远志 大贝 淡姜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肺虚留饮。患儿肺失宣降，痰湿内蕴，阳气被遏，秋季寒邪袭表，引发伏饮，咳嗽咳痰反复。湿邪困脾，气机被阻，精神不振，昏昏欲睡。濡脉主湿，如河间曰：“咳谓无痰而有声，肺气伤而不清也；嗽谓无声而有痰，脾湿动而生痰也。咳嗽谓有痰而有声，盖因伤于肺气，动于脾湿，咳而为嗽也。脾湿者，秋伤于湿，积于脾也。”本病病位在肺，与脾有关。脾肺气虚，虚寒内生，此为本虚；致痰饮内蕴，复感外邪，此为标实。当标本同治，方选归芪建中汤合二陈汤加减。归芪建中汤出自《普济本事方·卷八》，具有益气补血、扶正解表之功效；二陈汤功效为健脾燥湿化痰。方中生黄芪益气健脾，扶正固表；桂枝辛温，通阳解表。二者共奏通阳益气之功。桂枝配生姜温肺化饮，取“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之意。苏梗、桔梗辛开苦降，调整气机，旨在宣肺祛痰，苏梗又可理气和胃畅中。紫菀主润肺下气，消痰止咳，配远志温化痰浊。远志与茯苓除健脾化痰外，尚可交通心肾，调节气机，宁心安神。半夏、陈皮与茯苓配合健脾燥湿，止咳化痰。痰浊内蕴日久，恐其化热，用射干、大贝清热化痰，兼以利咽。当归配茯苓、甘草养血健脾，祛生痰之源，配黄芪则补气生血而扶正。全方共奏补气健脾，益肺化痰之功。
本案治拟托化，实为扶正祛邪。归芪建中汤为黄芪建中汤加当归而成，以小建中汤补中焦，调和营卫，黄芪益气，加当归补血，以后天补先天治其本；二陈汤健脾燥湿化痰，则可杜绝生痰之源而治其标。全方配伍温而不燥，补而不滞，调畅气机而助其化源，实为简斋先生治虚实夹杂病证的常用之治法。方中远志养心安神，祛痰止咳。制远志补脾益气，散郁化痰，常用于咳嗽多痰；朱远志补心益智，定惊安神，多用于心悸易惊、失眠健忘。桔梗宣肺祛痰且可排脓疗痈，古有桔梗“诸药舟楫，载之上浮”之说，与远志伍用，则理气解郁、宣肺祛痰力增。
〇四七 咳嗽（肺阴亏耗）案
蒋妪，67。前晋和养舒化之剂，便血见减，咽嗌常觉窒胀，咳嗽气短难续，寐不实，心易悸，脉象左弦右小。高年正虚，气血拂乱，治再和摄。
沙参 法夏 寸冬 地黄炭 甘草 白芍 橘络白 苓神 枣仁 远志 牡蛎 桔梗 寄生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肺阴不足，气血拂乱。咽嗌，即咽喉。咽嗌常觉窒胀，咽喉不利，窒塞肿胀不利，为痰气蕴结咽喉；患者年高正气亏虚，原有便血之证，虽经治而便血见减，但阴血受损未复，气血逆乱，血不养心，心神失养，故寐不实、心易悸；肺主呼气，肾主纳气，年老肺肾亏虚，故咳嗽气短难续；脉象左弦右小，为肺脾不足。治以和养摄纳。方选沙参麦冬汤加减。沙参麦冬汤为甘寒清润滋养之剂。沙参清养肺胃；半夏降逆化痰，其性虽燥，但与滋补肺胃之阴的麦冬配伍，则燥性减而降逆之性存，独取其善降肺胃虚逆之气，而且使麦冬滋而不腻；茯苓、茯神健脾安神，化痰利湿；橘白健脾化痰，橘络化痰理气通络；桔梗宣肺利咽，载药上行，与甘草相配，则清利咽喉而止咳；远志、枣仁宁心安神；地黄炭养阴止血；白芍柔肝养血，与甘草相配，酸甘化阴。牡蛎味咸，归肝、肾经，补养安神，化痰软坚；桑寄生补肾以达“金水相生”之意。全方共成和养肺胃，安神摄血之功。
简斋先生临证治疗，注重脏腑五行之间的互根互用。胃气者，肺之母气也，胃气充，则水谷之精微皆得上注于肺，自然沃泽无虞，故凡肺病，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治法常用“培土生金”。正如方中用茯苓、橘白健脾培土，一则制生痰之源，二则使气血生化有源，阴血得补，虽有脾虚而无惧滋腻。患者高年，既有气血不足，又有气郁痰滞，故治以和摄，以甘平濡润之品养肝血补肺胃之阴，上以摄纳肺肾之气逆而利咽止咳，下以收摄外溢之便血，用药平和，不热不寒，轻可去实。
〇四八 咳嗽（肺阴亏耗）案
戴右，咳久肺弱，音嗄不扬，向有不规则之寒热。近值溽暑，暑先伤气，寒热频作，今晨寒短热长，口鼻熏灼，却不渴饮，午间无汗而解，解先胸次窒闷异常，苔滑白而黏，脉弦数右小。拟疏和托化法。
银胡 鳖甲 沙参 生芪 桂枝 甘草 白芍 寸冬拌法夏 苓神 橘络 桔梗 知贝母
另小麦、黍米、谷芽、煨姜、红枣先煎。
赏析：患者病名“咳嗽”。病机为肺阴亏耗，外感暑热，津伤气耗，痰湿阻肺。患者咳久肺弱，肃降无权而肺气上逆。清代陈士铎《辨证录》云：“人有劳损弱怯，喘嗽不宁，渐渐喑哑，气息低沉……所谓金破不鸣也。”肺之气阴两虚，故音嗄不扬。阴虚不能制阳，则生内热，故向有不规则之寒热。又逢溽暑，新感暑邪，暑邪最易伤津耗气且多夹湿，从肌表、口鼻而入，故见发热恶寒、口鼻熏灼等热象，却渴饮不甚。气不化津，津滞为痰，痰湿阻肺，则胸次闷窒；苔滑白而黏是为湿热中阻，津不上承之象。弦脉主痰，数脉主热，小脉主虚，可谓脉证相符。治拟疏和托化法。方选柴胡鳖甲汤合二陈汤加减。银柴胡甘寒，善清虚热，为治疗阴虚发热之要药；鳖甲咸寒，入肝肾经，滋补肝肾之阴而退虚热；沙参滋阴清热；麦冬养胃生津；生黄芪益气固表；白芍除养阴退热外，因内伤咳嗽常迁延不愈而收敛肺气，防止宣散太过；半夏、橘络、桔梗理气健脾化痰；知母、贝母清热滋阴化痰；茯苓、茯神健脾化湿安神；桂枝温阳化气；甘草补中益气，兼止咳化痰。另用小麦、黍米、谷芽、煨姜、红枣先煎取汁后代水煎药，意在健壮脾胃，鼓舞正气驱散外邪，同时培土生金。
桂枝具有温通经脉、解肌调卫、解肌通经、解肌舒筋、解肌温阳、解肌温肺、温通心脉、温阳化气、通经散瘀、平冲降逆、温通筋骨、温化水饮等作用。此案中用少量桂枝，取其温阳化气之功，既可调畅气机，推动痰饮消散，又可防止寒凉药物抑遏太过。方中又含有黄芪建中汤之意，扶助中气、培土生金而治虚劳咳嗽。纵观全方，简斋先生并未重投大量止咳化痰之品，而是从阴虚肺热兼有痰湿的病机入手，灵活化裁，达到滋阴清热、润肺化痰的目的。从本案可窥得简斋先生临证治疗内伤咳嗽的思路：重视咳嗽与五脏病变的关系，治疗咳嗽重在治肺，但不拘于肺，而是辨证论治，标本兼顾，尤擅用培土生金法治疗肺脾气阴两虚所导致的咳嗽，体现了中医整体观。
〇四九 咳嗽（肺阴亏耗）案
唐左，27。烧热渐平，阴液未复，清肃之令失司，咳引右肋作痛，舌上中空，脉形虚弦，大便未解。
蛤壳 白芍 杏仁 紫菀 桑皮 沙参 宋夏 寸冬 橘络 桔梗 甘草 川浙贝 枇杷叶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肺阴亏耗。患者“烧热渐平，阴液未复”，说明热邪外袭，伤阴耗液，现虽无发热，但肺阴已伤，肺热未尽，肺失清肃，发为咳嗽。阴液不足，肺络失养，故咳引右胁作痛。舌上中空，脉形虚弦，为阴伤肺热夹有痰湿之征。阴液不足，肠失濡润，加之肺失清肃，大肠传导不利，故大便未解。治以滋阴清肺，化痰止咳。方用沙参麦冬汤合清金化痰汤加减。
沙参麦冬汤主治肺胃阴伤，干咳痰黏之证，本案中取沙参、麦冬滋养肺阴。清金化痰汤出自《医学统旨》，具有清肺化痰的作用。本案中去黄芩、栀子、知母、瓜蒌仁，加入蛤壳、枇杷叶。蛤壳味咸性平，功能为清肺化痰；枇杷叶味苦、微辛，性微寒，微香清降，清肺止咳；橘络气微香，理气化痰通络。桔梗宣通肺气，祛痰利咽，又为舟楫之剂，引诸药上至于肺。宋夏即宋制半夏，性和而力亦逊，燥湿化痰、和中止逆以消痞。川贝润肺化痰止咳、开郁宁心，浙贝母清肺化痰为主，二药合用润肺清热、化痰止咳之力尤强。紫菀化痰止咳，润肠通便；杏仁、桑白皮肃肺化痰止咳；甘草补中益气，调和诸药。甘草与桔梗相配，可加强利咽止咳作用；与白芍相配缓急止痛，又酸甘化阴，可防化痰燥湿、辛燥之品耗散已虚之阴津。诸药合用，共达滋阴清肺、化痰止咳之效。本案病机为热病阴伤未复，其脉虚弦，右胁作痛，即为肝阴不足之征，治疗除养阴润肺外，尚需顾护肝阴。故处方中以蛤壳、白芍为首药，一则平肝降逆，有助于清降肺金之气；二则养阴柔肝，可缓急疏络而止痛。处方以养阴药配合肃降肺气药，即针对“阴亏肺失清肃”的基本病机。全方辛润相配，养阴而无滋腻之虞，化痰湿通络而不偏燥，其配伍思路、方法值得学习效仿。
〇五〇 咳嗽（肺阴亏耗）案
李妪，咳久午后蒸热不寒。
银胡 鳖甲 沙参 寸冬 杏仁 紫菀 桑皮 二贝 枇杷叶 牡蛎 桔梗 生草 白芍
另小麦、红枣先煎。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肺阴亏耗。蒸热有蒸熏发热或骨蒸潮热之分。前者热在阳明，如《伤寒论·辨阳明病脉证并治》所云：“太阳病三日，发汗不解，蒸蒸发热者属胃也，调胃承气汤主之。”后者指有热自骨内向外透发的感觉，属阴虚发热。本案老年女性患者，肺病日久，咳嗽不已，肺阴亏耗，肺失润降，故咳嗽反复；阴液亏虚，不能制阳，阳气偏亢，午后卫阳渐于入里，体内偏亢的阳气更为亢胜而生内热，故“午后蒸热不寒”。“午后蒸热”即骨蒸潮热；“不寒”则是为了与伤寒温病相鉴别，乃属于虚损性病证。治拟滋阴润肺，止咳化痰。方选沙参麦冬汤合清骨散加减。清骨散出自《证治准绳》，是治疗阴虚骨蒸劳热的代表方剂；沙参麦冬汤功用清养肺胃、生津润燥，主治肺胃阴虚或邪热伤肺。本案方中银柴胡甘微寒，善清虚劳骨蒸之热而无苦寒之弊；鳖甲咸寒，滋阴潜阳，补益肝肾，并可入阴退热除蒸；沙参养阴润肺，化痰止咳；麦冬清心养阴，润肺益胃；杏仁止咳平喘；紫菀降气化痰止咳；桑皮泻肺止咳平喘；川贝润肺化痰、止咳；浙贝清热化痰止咳；枇杷叶清肺降逆止咳；牡蛎潜阳安神化痰；桔梗宣肺止咳，载药上行以入肺；生草清热调和诸药；白芍养血敛阴；小麦益气除热，红枣补中益气。诸药合用，共成滋阴润肺、化痰止咳之功。
《医学必读·咳嗽》云：“大抵治表者，药不宜静，静则留连不解，变生他病，故忌寒凉收敛，如《五脏生成》篇所谓肺敛辛是也；治内者，药不宜动，动则虚为不宁，燥痒愈甚，故忌辛香燥热，如《宣明五气》篇所谓辛走气，气病无多食辛是也。”本案方中牡蛎咸涩微寒，既可清热化痰，又可重镇潜阳平肝；白芍酸苦微寒，与甘草相配酸甘养阴，与牡蛎相配伍可养阴敛肝、育阴潜阳，避免木火刑金，从而清肝保肺。方中小麦与红枣煎汤代水，扶助胃气，健脾助运，从而培土生金。桔梗止咳，但更是舟楫之剂，载药入肺。纵观全方以滋补肺阴为主，兼顾肝、脾二脏，所用处方看似繁杂，然细析之，则无一味可废，配伍用药丝丝入扣。
〇五一 咳嗽（肺脾两虚）案
刘女，去冬患痢日久，近因新感，蒸热脘闷，咳嗽多痰，大便溏泄，舌苔灰干不润，脉弦小而数。治当升清达邪。
羌活 防风 葛根 炒芩 橘络 川斛 苓神 生草 白芍 白扁豆衣 洋参 桑枝寄
赏析：本案病名为“咳嗽”。病机为肺脾两虚。《证治汇补·咳嗽》认为：“肺居至高，主持诸气，体之至清至轻者也。外因六淫，内因七情，肺金受伤，咳嗽之病从兹作矣。”本案患者素患下痢，复感外邪，属于两感伤寒。《奇效良方》中指出：“天之邪气，感则害人五脏，以是知内外两感，脏腑俱病。欲表之则有里，欲下之则有表，表里既不能一治，故云两感者不治。”而本案治以升清达邪，即补气升阳以祛邪外出。简斋先生仿大羌活汤方义，引阴阳两解之药，升阳散热，滋养脾肺，发散风寒，祛湿清热。气薄则发泄，故用羌活、防风、葛根祛风发表，升散传经之邪，又可胜湿止泻；寒能胜热，用黄芩、川斛、白芍清热除湿，滋培受伤之阴。又用茯神、白扁豆衣、甘草、洋参以固中州而和表里之气，如《医方考》所云：“以升散诸药而臣以寒凉，则升者不峻；以寒凉之药而君以升散，则寒者不滞。”四味俱为健脾之药，益脾胃而健中营之职，既可杜生痰之源，又可补肺脾之气虚而止大便溏泄。桑寄生补肾养血，以固其根本。桑枝现常用于祛风湿利关节，而丁甘仁在《药性辑要》中认为其“气味苦平，入于厥阴，祛风养筋，消食定咳”。综观全方，简斋先生并没有使用大量化痰止咳药物，而是从病因论治，其治疗手段确实高人一筹。
《本经逢原》记载川斛：“惟川者味甘淡色黄无歧，可无伤胃之虞……甘可悦脾，故厚肠胃而治伤中；咸能益肾，故益精气而补虚羸，为治胃中虚热之专药。”对照本案症状，用川斛既可益脾胃之阴，又可清虚热而使滋而不腻。古方中特别突出升清作用的方剂有《辨证录》的升清固外汤，通过黄芪、人参、白术来补中益气升清；《内外伤辨惑论》的升阳益胃散以四君子汤配伍黄芪升阳除湿，补中寓升；清末的升清消毒饮是通过清热解毒药，加浮萍、荷叶升阳，达到升清解毒之功。本案简斋先生则是通过补脾气、益肺气，加上羌活、葛根等辛香升浮之品来鼓舞机体正气，升阳胜湿，使清气升、浊气降，达到祛邪化痰、升清止泻之功效。
〇五二 咳嗽（肺脾两虚）案
杨右，服两和阴阳之剂，蒸热虽退，心悸神疲，宿咳声声，久之未愈。脾肺固虚，二维亦病，治当兼顾。
鳖甲 黄芪 秦归 桂枝 甘草 白芍 沙参 寸冬拌法夏 苓神 枣仁 远志 橘络白 桔梗 煨姜 小红枣
赏析：本案病名为“咳嗽”。病机为肺脾两虚。本案为复诊病例，患者服调和阴阳之药后，蒸热虽退，但肺脾气阴已虚，腠理不固，营卫失和，正所谓“真气不正，故有邪干”。卫气不能护卫肌表，外邪袭肺，导致肺失宣降，肺气上逆，故作咳；阳气夜入于阴，不能护卫肌表，正不胜邪，肺失宣降更显，导致宿咳声声，久之未愈；久病体虚，心神失养，故心悸神疲。病属内伤咳嗽的肺脾两虚，营卫不和，气阴不足，肺失宣降。治拟补脾益肺，益气养阴，调和营卫。方选麦门冬汤、桂枝汤、归脾汤加减。麦门冬汤具有滋养肺胃，降逆和中之功。方中寸冬甘寒清润、养阴生津、滋阴润燥，兼清虚热，两善其功；半夏降逆下气、化痰和胃，一则降逆以止咳，二则开胃行津以润肺，三则防大剂量寸冬之滋腻壅滞，两药相反相成。归脾汤出自《济生方》。方中黄芪甘温，补肺脾气；秦当归益脾生血，补血养心，使心脾相生。两药合用，寓有当归补血汤之意，使气旺血自生，血足心自养。酸枣仁、茯神、远志宁心安神，心神得以安养，君主以位，臣事以事，五脏和合。桂枝汤调和营卫，其煨姜、小红枣调和脾胃，以资生化。另以鳖甲滋阴潜阳；沙参养阴清热，益胃生津；橘络白、茯苓、桔梗理气化痰止咳。全方补脾益肺，更偏重脾胃生化，喻嘉言曰：“凡肺病，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胃气者，肺之母气也。”故胃气充盛，则能生津养肺，肺自能将津液内洒陈于脏腑，外输布于皮毛，营卫两和。
本案简斋先生点评为“脾肺固虚，二维亦病”。二维即阳维、阴维者，张洁古曰：“卫为阳，主表，阳维受邪为病在表，故苦寒热；营为阴，主里，阴维受邪为病在里，故苦心痛。”“二维亦病”即指表里同病。故知前诊有蒸热出汗等营卫不和之症，已服两和阴阳之剂好转；仍见肺脾两虚，气阴不足，当继以桂枝、甘草、白芍调和营卫，复加麦门冬汤、归脾汤补益肺脾以兼顾。患者宿咳，《类证治裁·咳嗽论治》有云：“夜半嗽为阳火升动，宜滋阴潜阳。”故方中加入滋阴潜阳的鳖甲。
〇五三 咳嗽（肺肾两虚）案
唐左，57。戒嗜后肺肾气失肃纳，咳嗽久久不已，渐至喘息碍卧，气逆喉燥，痰稠夹红，舌上中央花裂，苔灰，便难，溲频量多。
旋覆花 蛤壳 白芍 杏仁 紫菀 法夏 寸冬 苓神 橘络 桔梗 甘草 百部 白前 川浙贝 枇杷叶 七味都气丸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肺肾两虚。患者既往有烟酒之嗜，肺肾不足，日久伤阴动气，虚火灼津为痰，肺失濡润气逆作咳；津液不能上濡而见喉燥；虚火灼伤肺络，故痰稠夹血；肺气亏虚而肃降失司，肾气亏虚则不能摄纳，在上见喘息碍卧，在下则见小便频数量多。肺与大肠相表里，肺失肃降则肠府传化失职而便难，舌苔花裂而灰为阴虚津亏、痰浊内蕴之象。治拟补肾肃肺，止咳化痰。方选金沸草散、止嗽散合七味都气丸加减。
金沸草散具有发散风寒、止咳化痰的功效。本证无外感且久咳伤气，故去除辛温散寒之荆芥、麻黄，改赤芍为白芍，安脾肺、固腠理、收阴气、敛逆气。半夏燥湿化痰；前胡甘苦微辛，降气化痰，舒畅下行之滞。止嗽散，程钟龄称其可治“诸般咳嗽”。方中百部甘苦微温，止咳宁嗽；白前宣肺降气、止咳化痰，既能肃肺，又能宣肺；紫菀止咳化痰，温肺降气平喘；杏仁宣肺止咳；桔梗理气化痰；橘络、茯苓健脾化痰，培土生金；麦冬养阴润肺；川贝润肺止咳；浙贝清肺化痰；枇杷叶清肺止咳；蛤壳有祛痰、收敛止血之功。七味都气丸出自《张氏医通》，为六味地黄加醋五味子而成，具有补肾敛肺之效，用于治疗肾虚不能摄纳之喘促、久咳而咽干气短、遗精盗汗、小便频数。《类证治裁》云：“肺为气之主，肾为气之根，肺主出气，肾主纳气，阴阳相交，呼吸乃和。”肺（金）肾（水）为母子关系，本案患者既往有烟酒之嗜，损伤肺肾真阴，张景岳谓：“内伤之嗽，则不独在肺，盖五脏之精皆藏于肾……所以肺金之虚，多有肾水之涸，正以子令母虚也。”本案简斋先生用七味都气丸补肾纳气治本，金沸草散合止嗽散加减肃降肺气、润肺止咳化痰治标，汤药与成药相辅相成，标本同治，金水相生，可谓高明。
〇五四 咳嗽（肺肾两虚）案
吴左，49。服疏化和络之剂，咳嗽胁胀如前，多食易噫，脉弦小不和，初时因咳见红，红止。想是肺肾不足，气逆在上所致。
苏子梗 杏仁 桔梗 蛤壳 法夏 苓神 橘皮 紫菀 川浙贝 枇杷叶 冬瓜子
另七味都气丸吞服不煎。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肺肾两虚。肺肾气阴亏虚，失于滋养，肺失清肃，则咳而见红；病久以致肾不纳气，中焦气逆，故多食易噫。肺失清肃而上逆，肺络失和，故而胁胀。弦主痰，弦小主虚，脉不和为气逆。治以宣肃肺气，化痰止咳，滋肾纳气。方用杏苏散、二陈汤合七味都气丸加减。杏苏散出自《温病条辨》，具有轻宣凉燥、理肺化痰的功效。方中苏叶改用苏子、苏梗。苏子降气化痰，止咳平喘，长于降肺气，化痰涎，气降痰消则咳喘自平；紫苏梗功在宽胸利膈。杏仁肃降肺热，润肺止咳；桔梗宣降肺气，既疏理胸膈气机，又化痰止咳祛邪。蛤壳降逆化痰，止咳定喘；川贝母、浙贝母清热化痰，润肺止咳。二陈汤具有燥湿化痰，理气和中的功效。方中法半夏燥湿化痰，降逆和胃，消痞除满；茯苓、橘皮理气行滞，燥湿化痰。另用紫菀、枇杷叶、冬瓜子清肺止咳化痰。七味都气丸，即六味地黄丸加五味子，功在滋肾纳气，用于肺肾两虚证。
《临证指南医案》指出，喘息“在肺为实，在肾为虚”。本案初服疏化和络之剂未能获效，说明咳嗽、胁胀非为肝气郁滞所致，而是肺失清肃，肾失摄纳，夹有痰湿蕴肺，即简斋先生所说的“想是肺肾不足，气逆在上所致”，属虚实相兼。处方则紧紧围绕此病机，用苏子、蛤壳为代表降气止咳，以杏苏散轻宣温润止咳，降宣结合；二陈汤健脾止咳，燥湿健脾以杜生痰之源，理气和胃以助降逆肺气；七味都气丸纳气止咳，补益肺肾，再加简斋先生常用的止咳四药——川贝、浙贝、枇杷叶、冬瓜子。诸药共奏降气止咳、清热化痰、补益肺脾肾之功。前治“疏化和络”有虚虚之弊，现标本同治，虚实兼顾，表明了临床辨证需要全面周到，并要善于总结，根据具体临床辨证确定守方或更方，不可胶柱鼓瑟。
〇五五 咳嗽（肺肾两虚）案
刘左，32。咳久肺肾两伤，渐至音嗄喉痛，服和养之剂尚应，第盗汗未止，动则气促，所幸纳甘便结，脾胃无恙。治仍原法。
紫菀 蛤粉拌地黄 沙参 玉竹 甜杏 宋夏 寸冬 橘络 桔梗 甘草 白芍 云苓 野百合
另小麦、糯稻根、红枣先煎。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咳嗽日久，母病及子，以致肺肾两虚。久咳伤津，阴液不足，肺火旺盛，上泛咽喉，故发咽痛。阴虚肺燥，咽喉失养，故见音嗄。阴虚火旺，阴津被扰，故盗汗。咳伤肺气，以致气失所主，加之肺肾两虚，气失摄纳，故动则气促。纳甘便结为脾运尚健。治以润肺止咳，益肾养阴。方用沙参麦冬汤加减。方中沙参清热，润肺止咳；麦冬养阴润肺，益胃生津。二药配伍清养肺胃。玉竹养阴润燥，清热生津止咳；百合养阴润肺，清心安神；地黄清热生津滋阴；蛤粉为蛤壳打粉，化痰止咳，降气平喘；蛤粉拌地黄，一则增加二药补益肺肾的作用，二则减少地黄之滋腻。桔梗宣通肺气，清利咽喉；甜杏仁甘平质润，润肺补虚，化痰平喘；半夏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橘络通络，化痰止咳。云苓是产于云南的白茯苓，能利水渗湿、益脾和胃、宁心安神。紫菀润肺敛肺止咳。白芍之色白微酸，能入肺而助其收敛。甘草清热利咽，调和诸药。糯稻根、小麦敛汗以止盗汗；红枣养血安神，缓和药性。诸药合用，共达养阴润肺止咳、补肾摄纳敛汗之功。
《景岳全书·咳嗽》曰：“外感之邪多有余，若实中有虚，则宜兼补以散之。内伤之病多不足，若虚中夹实，亦当兼清以调之。”本案咳嗽以内伤虚证为主，故以养阴润肺为主，选药甘平凉润，即案中所谓“和养”之法。但肺肾两虚之证治，即使“纳甘便结，脾胃无恙”，也需顾护中气，使和养之药不致滋腻助湿生痰，故配以小麦、红枣先煎代水，健脾和胃以增纳助运，此法当为调治久病的一个重要原则。方中宋夏、云苓、橘络、甘草为二陈汤，能燥湿健脾、行气化痰，一则防止大队养阴滋腻之药呆滞生湿，二则使水谷运化如常而气血生化有源，为和养法中之调和之法。按简斋先生既往组方习惯，应有健中汤意而和养，但因此案患者“纳甘便结，脾胃无恙”，故无需温中助运。因有咽痛音嗄阴虚火旺之证，故方中未列有桂枝，《伤寒论》有云：“桂枝下咽，阳盛则毙。”医案所列症状应细细推敲，方可知处方之意，此为学习医案之要旨。
〇五六 咳嗽 （肺肾两虚）案
高翁，72。高年肺肾两虚，肝失承制，冲气上逆为咳，两月未已，甚则喘息，脉弦劲。法当镇纳。
旋覆花 蛤壳 紫白石英 白芍 甜杏 紫菀 沙参 寸冬拌夏 苓神 会皮 甘草 煅左牡蛎 七味都气丸 紫衣胡桃肉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肺肾两虚。患者年老，肝肾阴亏，虚火上炎，“肝失承制”，而木火刑金。久咳延及于肾，下元不固，气不归元，肺气上逆，由咳致喘。治以润肺镇咳，补肾纳气。方用四阴煎加减合七味都气丸。四阴煎出自《景岳全书》，具有滋阴生津、保肺清金的作用。方中麦冬、沙参清养肺胃，润肺止咳；茯神甘淡健脾，宁心安神；白芍色白微酸，能入肺，合甘草酸甘化阴，并敛肺；配伍甜杏仁甘平质润，润肺补虚，化痰平喘，善治干咳无痰、肺虚久咳。紫衣胡桃肉是指胡桃肉外表有一层紫色薄皮胡桃肉甘润，善补肾养血，润肺纳气，连皮用增收敛涩精之性。旋覆花降气消痰；煅牡蛎收敛固涩，化痰降逆，重镇安神，软坚散结。蛤壳入手太阴肺、足太阳膀胱经，清热利湿，化痰软坚。白石英温肺降逆，紫石英温补去怯、填补下焦，二石同用则温补下焦、镇纳肺肾。紫菀润肺下气，消痰止咳。会皮燥湿化痰。七味都气丸具有补肾纳气、涩精止遗功效。五味子、紫菀润肺敛肺止咳；五味子与熟地、山药相合酸甘化阴，补肾养阴效力更强；百合养阴润肺，滋肺金生肾水。诸药合用，共奏益肾敛肺、纳气止咳之效。
“亢害承制”源于《素问·六微旨大论》：“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外列盛衰，害则败乱，生化大病。”意为六气中的一气亢盛，六气运动失和，则生病害，其所不胜之气则要迎而制之，有制约存在，万物生化才会有序。五行之中，有生有化，有制有克，如无制克，势必盛极（亢盛）为害，有制克，始能生化。说明六气相承制约，是万物生化的重要保证，如失于相承，则无所制约，必致过亢为害。本案肺（金）虚而不能制木，肾（水）虚而不能涵木，使肝木上亢而冲气上逆，故治以镇纳为法，养阴平肝，以达“承乃制”之目的。方中蛤壳、牡蛎、紫石英均为重镇摄纳之品，中病即止，不宜长期使用。
〇五七 咳嗽（肺肾两虚）案
顾左，24。咳久肺肾两虚，冲气上逆，痰中夹红，经治红止，仍咳，动则尤甚，音嗄不扬。
旋复花 白芍 白石英 沙参 法夏 寸冬 橘络 桔梗 甘草 紫菀 苓神 贝母 蛤粉拌地黄 牡蛎 姜炭拌五味
另沉珀琼玉膏三钱和服。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患者久咳不已，肺阴内耗，金不生水，而致肺肾阴亏。肺肾阴亏，肺金清肃失职，咽喉失于濡养，则干咳痰少，音嗄不扬，口干咽燥；肾水不足，虚火旺盛，循经上炎，灼伤肺络，则见痰中带血或咯血。正如《重楼玉钥》所言：“真阴亏竭，金水不能相生，而龙雷之火奔腾，上灼火炎则金伤，金伤高源无以蒸吻布沤，而咳血、声哑、咽痛干紧之症作矣。”治以补肾润肺，滋阴止咳。方用金沸草散和麦门冬汤加减合沉珀琼玉膏。
本案处方取金沸草散中之旋覆花、半夏、白芍、甘草，而去辛温之麻黄、前胡、荆芥。旋覆花降气，消痰，用于痰涎壅盛、气逆于上的咳喘多痰。白石英，温肺肾，安心神，利小便。橘络通络，化痰止咳。桔梗宣通肺气，清利咽喉。贝母化痰止咳。紫菀润肺敛肺止咳。苓神宁心安神。地黄清热生津，滋阴养血。姜炭、五味子收敛止血。甘草益气和中，调和诸药。牡蛎、蛤粉镇敛化痰。张锡纯在《论冲气上冲之病因病状病脉及治法》中记载：“陈修园谓龙骨、牡蛎为治痰之神品，然泛用之多不见效，惟以治此证之痰，则效验非常。因此等痰涎，原因冲气上冲而生，龙骨、牡蛎能镇敛冲气，自能引导痰涎下行也。”麦门冬汤具有滋养肺胃、降逆和中之功，可用于治疗阴虚久咳失音。本案处方用麦冬甘寒清润，既养肺胃之阴，又清肺胃虚热。法半夏燥湿化痰，降逆止呕。二药相反相成，养阴润肺，降逆下气，补而不滞。沙参清热养阴，润肺止咳，与麦冬配伍清养肺胃。白芍之色白微酸，能入肺而助其收敛。沉珀琼玉膏出自《古今医统·卷四十四》引臞仙方，由鲜生地、人参、白茯苓、沉香、琥珀组成，主治虚劳干咳。诸药合用，共达补益肺肾、降气化痰止咳之功。方中蛤粉拌地黄甘而不腻，姜炭拌五味敛散同用；介类重镇药与补益肾元药相配伍，以调补奇经，镇摄上逆之冲气，再配合沉珀琼玉膏则效果益彰。
〇五八 咳嗽（肺肾两虚）案
张左，37。连进清养肺液，肃纳肾气之剂，咳嗽稍减，音嗄未复，稍劳气急心悸，肌肤蒸热，所幸胃纳尚佳，腑行正常。肺肾虽病，脾胃无恙，治从原法。
鳖甲 桑皮 沙参 法夏 寸冬 甜杏仁 桔梗 甘草 川浙贝 枇杷叶 七味都气丸 二至丸
另沉珀琼玉膏和服。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肺肾同病，发而为咳，服清养肺液、肃纳肾气之剂后咳减，说明治法得当。现仍肺肾气阴亏虚，喉失濡养，故见音嗄未复；肺失肃降，肾失摄纳，气不得降，故稍劳气急心悸；阴虚日久化热，虚热内蒸，故见肌肤蒸热。所幸患者胃纳尚可，后天精微生化有源，恰如《张氏医通》所言：“凡肺病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胃气者，肺之母气也。”治疗仍以养阴润肺、肃纳肾气为法。方选沙参麦冬汤加减合七味都气丸、二至丸、沉珀琼玉膏。本案取沙参麦冬汤主药沙参、麦冬养阴润肺生津，加用鳖甲滋阴以清虚热，《本草汇言》中曾以鳖甲、北沙参、麦冬、熟地等药制膏治疗“骨蒸夜热劳瘦，骨节烦热，或咳嗽有血者”；桑白皮清泄肺热，李东垣云：“桑白皮，甘以固元气之不足而补虚，辛以泻肺气之有余而止嗽。”又以法半夏化痰止咳；甜杏仁润肺平喘，止咳下气；桔梗宣肺止咳，引诸药上行；甘草调和诸药；川贝母、浙贝母清热化痰，润肺止咳；枇杷叶润肺止咳，降逆平喘。再配用七味都气丸方补肾纳气，二至丸补益肾阴，沉珀琼玉膏益气养阴、滋养肺金。诸药合用，共奏养阴润肺、肃纳肾气之功。
沉珀琼玉膏，主治“虚劳干咳”，其传统熬制服用方法，为“先以地黄熬膏，点纸上不渗，入人参茯苓末，并入糖晶二十两，搅匀溶化，离火，再入琥珀沉香和匀，瓷罐收藏，清晨午前温酒服，数匙沸汤亦可”（《古今医统·卷四十四》）。现临床虽已不常用，然从提高临床疗效而言，值得研究、借鉴。方中甜杏仁，《本草从新》谓其“润肺下气，甘平，止咳下气，消心腹逆闷”；而苦杏仁苦温，有小毒，降气作用较强，《本草经疏》云：“阴虚咳嗽，肺家有虚热、热痰者忌之”。本案患者肺肾气阴亏虚，且有阴虚内热之证，故处方中用甜杏仁而非苦杏仁。此外，本案处方汤剂与丸剂并用，标本兼顾，急缓有别，可见简斋先生临床处方用药之精准、讲究。
〇五九 咳喘（肺肾两虚）案
叶先生，31。肺肾不足，肝失承制，气逆为咳，始自去夏，甚于今秋。前曾屡屡失红，咳甚胸膺震痛，气急似喘，脉弦劲。拟清肃摄纳并进。
旋覆花 蛤壳 白芍 杏仁 紫菀 冬花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橘络 桔梗 甘草 川浙贝 枇杷叶 七味都气丸
赏析：本案病名“咳喘”。患者素体肺肾不足，秋季燥气萌动，木火刑金，屡屡咳血，同时气机上逆，发为咳喘。肾为气之根，肾气亏虚，不能纳气，发为咳喘。证属本虚标实，肺肾不足为本虚，气机上逆为标实。方选金沸草散加减合七味都气丸。处方中旋覆花降气，消痰，行水。蛤壳补肺益肾，纳气定喘，化痰降逆，且补且纳，以平咳喘。麦冬、沙参滋养肺肾之阴，川贝母、浙贝母润肺止咳。白芍柔肝养肝，滋水涵木，肝气得以制承，气机顺调，咳嗽、胸痛可愈。杏仁、桔梗为调节肺气之常用药对，杏仁味苦降气，桔梗上浮宣肺，一宣一降，肺之气机通调。紫菀、款冬花下气止咳化痰，同时润肺而不伤阴化燥。无痰不作咳，以枇杷叶止咳化痰。脾为生痰之源，以二陈杜生痰之源，法半夏燥湿化痰，橘络温燥理气化湿，茯苓、茯神健脾祛湿。辅以七味都气丸补肾纳气，兼顾肾虚不能纳气之本。全方用药灵活，化裁精妙，共奏清肺补肾、摄纳平喘之功。
简斋先生治咳嗽尤爱用金沸草散，方中主药旋覆花味苦、辛、咸，性微温，《本草便读》谓其“咸以软坚，蠲饮化痰都有效。苦能下达，通肠导水悉皆能，据宣行肺胃之功，噫气不除，赖其辛散，有斡旋胸中之力，肝邪痹着，借以温通”，乃一药之功，三脏戴泽，三焦通利焉。方中又寓有芍药甘草汤，酸甘合化，滋养肺津，收敛肺气。旋覆花、芍药、甘草三味为此方中不可或缺之品。临证时，当根据具体病证，灵活化裁。风寒咳嗽，不论久暂，可径直用本方。若喉痒咳痰不爽，似燥咳而实非，可加桔梗；风热咳嗽，去荆芥、前胡，合桑菊饮；燥热咳嗽，去荆芥、前胡，合贝母瓜蒌散；痰多而清稀，合二陈汤；痰黄而夹热，加黄芩，或合泻白散；兼喘，合三拗汤；痰壅气促，上盛下虚，去荆芥、前胡，合苏子降气汤；咳嗽日久，无明显外证，合止嗽散；脾胃虚弱，合五味异功散；反复感冒者，合玉屏风散。
〇六〇 咳嗽（肺肾两虚）案
李君，32。自觉冲气上逆为咳，咳甚似喘，痰如唾沫，欲呕，大便不实。脾肺肾三者皆虚，气失摄纳，治当兼顾。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於术 橘白 甘草 牡蛎 姜炭拌七味都气丸 破故纸 功劳叶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肺主出气，肾主纳气，肺肾俱亏，肺失肃降，肾失摄纳，气机上冲，故而为咳为喘。盖痰之本源在脾，脾虚运化失司，水津输布失调，酿生为痰，而肺肾阴虚，内有虚火灼津，故痰液似唾。痰湿中阻，胃气不能沉降，上逆为呕；又脾胃亏虚，健运失职，大便稀溏不实。故主要病机当为肺脾肾俱虚，气失摄纳。治当兼顾，滋肾养肺健脾，纳气止咳化痰。方选沙参麦冬汤、二陈汤加减合七味都气丸。处方中以沙参、麦冬滋肺阴，清肺热。“无痰不作咳”，同时为防养阴生痰之弊，用“二陈”化痰燥湿，健脾祛湿；半夏辛温而燥，既能入肺燥湿化痰，治已生之痰，又能入脾燥湿化痰，治痰生之源，更能降逆和胃。气顺则痰消，以橘红理气燥湿，醒脾化痰；与半夏相伍，顺气消痰，此为简斋先生治痰之常用药对。以茯苓、於术健脾渗湿，使痰无从生，痰湿从下而去，并寓有“培土生金”之意。姜炭助半夏、橘红降逆理气和胃，并防七味都气丸滋腻碍胃。牡蛎“咸以软坚化痰……止嗽敛汗”，并镇摄上逆之冲气。破故纸辛温，入肾经，与五味子共奏纳气收敛之功，并可治大便不实。功劳叶清热补虚，止咳化痰。七味都气丸为治疗肾阴不足、气失摄纳之咳嗽良方。
本案肺脾肾三脏俱虚，故以沙参麦冬汤补肺、七味都气丸益肾、二陈汤健脾化痰，三脏同治，用药有序，配伍精当，实为临床大家之手笔。临床上虚证咳嗽并不少见，尤其久咳、顽咳，最易伤正，造成肺肾气阴两虚，肺肾虚则有成痨之虞，不仅咳嗽难平，还易酿生他患。对于正虚而咳者，在止咳的同时宜加用五味子。因肺肾之气已伤，不宜再用清肺泄降之品，而五味子能敛肺补肾，益气生津止咳，对久咳肺损者尤为合拍。若久咳兼气虚者，可加党参、黄芪、黄精等品；阴虚干咳者，另加北沙参、麦冬、天冬等药；痰黄难咯者，属阴虚夹有痰热，可酌加南沙参、竹沥以润肺化痰。
〇六一 咳嗽（肺肾两虚）案
朱君，27。肺肾不足，易于咳嗽，经治咳止，体虚未复，肌瘦纳少，午后神疲，劳则心悸，脉弦小数。拟和养摄化。
丹参 寸冬拌法夏 苓神 甜杏仁 桔梗 枣仁 远志 甘草 橘络白 大贝 牡蛎
另小麦、谷芽先煎。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肺肾不足，呼吸吐纳失司，故易于咳嗽，虽经治咳止，然体虚气血不足，气虚则无力推动心血运行，血失统帅致瘀滞不行，血虚则心失所养，故可见心悸。肺脏久虚，子病及母，致使脾肺两虚，脾土过弱则气血生化不足，运化无力，且脾主肌肉，故见肌瘦纳少。肺失清肃，周身气机运行不畅，可累及肝之疏泄，咳伤肺阴，内生虚火，故见脉弦小数。治以和养摄化。方选麦门冬汤加减。处方中丹参活血行血，宁心安神，《本草从新》言其“补心，去瘀生新……功兼四物”。寸冬拌法半夏养阴润肺化痰，可防麦冬之滋腻助邪，亦可减法半夏之辛燥。茯苓、茯神健脾宁心安神。甜杏仁润肺平喘，患者体虚未复，故取滋润之甜杏仁而非苦泄降气之苦杏仁。桔梗开宣肺气，以复肺之宣发肃降之责，且可载药上行。酸枣仁、远志养心安神。甘草调和诸药。患者久咳伤络，肺阴亦伤，内有虚火灼之，《本草便读》云：“橘络，甘寒入络，无甚功用，或可清络中之余热耳。”故以橘络、橘白理气化痰健脾。大贝母、法半夏化痰燥湿，防痰湿内蕴。牡蛎收敛固摄，重镇安神。患者胃纳差，故用小麦、谷芽先煎代水以复胃气。对于久病或体虚患者，简斋先生常以小麦、黍米、谷麦芽、红枣等健脾养胃之品先煎或另煎，以复胃气。全方共奏补肺益脾、养心安神之功。
本案患者肺肾不足为体质因素，也是咳嗽反复发生的根本原因，虽经治咳止，然体虚未复，且体内亦有虚热、痰湿之邪，若直接纯以补肺益肾、益气养阴之品，则会产生留邪之弊。故简斋先生以和养摄化为主，虽见肺脾气虚之证，却并未应用人参、黄芪等常规补益脾肺之品，而代之以小麦谷芽健益脾气，补养后天。加之患者脉见弦小数，内有气机不畅、虚火内生之象，而黄芪、人参为甘温益气之品，此时用之恐有助生邪热之弊，进一步损伤阴液，故未使用。所谓“和养”，即以平和之品调养虚弱之体，既不助邪，也利于正复。
〇六二 咳嗽（肺肾两虚）案
刘右，咳经两月，甚则微喘，腿冷且木，脉弦小，经事一月两至，色淡量少。气营两虚，摄纳无权。
沉香拌苏子 秦归 黄芪 桂枝 甘草 白芍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杏仁 远志 桔梗 寄生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患者咳嗽两月，病情缠绵，气营两虚；久咳不愈，肺肾两虚，气失宣肃，摄纳失常，气不归原，故甚则微喘。外邪伤肺，病久易子病及母，致肺脾两虚，气血营卫不足，肢体失于濡养，故腿冷且木；气营两虚，不能固摄，故经行一月两至，色淡量少。其病机为“气营两虚，摄纳无权”。
方选苏子降气汤合归脾汤加减。处方中苏子“专利郁痰，下气定喘”；沉香为辛苦微温之品，具有纳气平喘止咳之功。法半夏燥湿化痰止咳，助苏子止咳平喘。当归既治咳逆上气，又养血补肝润燥。肺为清虚之脏，其气宜清不宜浊，桔梗既升又降，以升为主；杏仁气薄味厚，浊而沉坠，既能温肺顺气，又能肃降兼宣发肺气而止咳平喘。二者合用，一升一降，宣肺止咳，为治疗咳嗽之要药。黄芪补益肺、脾、肾之气，而重在补脾气，“中土宁，金受益”。当归甘温补血养心，茯神、远志宁心安神。另加桂枝温通经脉，助气血行于肌表脉络，与黄芪、白芍、甘草相配，有黄芪桂枝五物汤之意，建中补虚为主。白芍酸寒泻肝，肝平则脾不为贼邪所干，脾健则每能令子实，故安脾肺。王好古言白芍“理中气，治脾虚中满，心下痞，胁下痛，善噫，肺急胀逆喘咳”，实寓泻于补之中，泻肝补脾，调肝防变，与咳嗽病机颇合，故用之无疑；且内伤咳嗽患者常迁延难愈，用白芍收敛，防桔梗、杏仁调气发散太过。当归既同黄芪、白芍养血补虚，又可止咳逆上气，共奏气旺血生、阳生阴长、补气摄血而调经之功。肺肾虚衰所致的咳嗽，“滋填镇摄，金水同治”，用桑寄生补益肺肾，收敛固涩。用沙参而不用人参，取其养阴清肺而不滋腻。茯苓健脾化痰，甘草止咳，调和诸药。简斋先生治疗咳嗽，辨证准确，不独治肺，更强调脾肾等脏的重要性。如本案久咳，即采用“培土生金”“金水同调”，融数法于一炉，体现了“治病求本”的原则。
〇六三 咳嗽（肺肾两虚）案
林左，28。脉沉小，面色青困而浮，恶寒肢凉，口淡恶饮，咳嗽夜剧，寝寐不能向左，行动气急不续，溲短，病甫五六日，且向无此恙。想系肺肾本元不足，复因风寒下受所致，拟方标本两顾。
麻黄 杏仁 紫菀 沙参 法夏 寸冬 桔梗 苓神 桂枝 陈皮 牡蛎 甘草 淡姜拌五味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患者本有肺肾不足，复外感风寒之邪，阳气被遏，不能温煦肢体，故见恶寒肢凉；寒主凝滞，气滞而凝，故见面色青困；阳虚水泛，津液未伤，故而面浮、口淡不欲饮；肺失宣肃，肾不摄纳，冲气上逆，故咳嗽、行动气急不续；夜间阴盛阳虚，寒邪下受，上凌心肺，故夜间咳剧、寝寐不能向左；肾阳虚失于温煦，膀胱气化失司而致溲短；脉沉小，即肺肾阳虚不足之象。治当宣肺散寒，温肾平喘。方选小青龙汤加减。小青龙汤具有散寒解表，温肺化饮的功效。本案处方以麻黄配杏仁一升一降，宣肺止咳平喘；麻黄配桂枝解表散寒，既可宣利肺气平喘，又可温肺化气行水。干姜、五味子温肺敛肺止咳；细辛过于辛温发散，该患肺气本虚，恐耗伤肺气，故不用。另加紫菀、桔梗止咳化痰，半夏、陈皮燥湿化痰，茯苓、茯神健脾养心。又以沙参、麦冬清肺养肺，清不过寒，润不呆滞；牡蛎敛阴潜阳，补肾摄纳，《本草经解》言之“咸平益肺肾之功”。全方既宣肺散寒，止咳平喘治标，又清肺养肺，补肾镇摄治本，标本两顾，病方无虞。
该患者“病甫五六日，且向无此恙”，可见病程时间短，且以往并未类似慢性病史。但“脉沉小”，简斋先生辨其为“肺肾本元不足，后因风寒下受所致”。风为阳邪，易袭阳位，外感风寒多为上受之，表现为鼻塞咽痛、咳嗽头痛、脉浮等症状。但肺肾不足者，风寒直入袭内，可致肺失宣肃，肾失开阖摄纳，而见气喘、尿短、浮肿等症，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邪易从虚入，故简斋先生提出“风从下受”的病机概念，治疗中重视气机升降，常以麻黄、杏仁、紫菀、桔梗等宣调肺气，又以二陈疏化痰湿，同时重视脏腑辨证及气血阴阳盛衰，标本兼顾。正如《伤寒法祖·风寒辨惑第四》所言：“夫病寒病热，当审其人阴阳之盛衰，不得拘天时之寒热。天气之寒热伤人，必因其人阴阳之多少、元气之虚实为轻重，不全凭时令之阴阳为转移也。”
〇六四 咳嗽（肺肾两虚）案
徐左，29。咳平血止以后，不咳而喉间有痰（早晨时），不痛而胸胛不舒，间亦引及左肋，神气疲倦，食不甘味，脉微弦微数。肺肾不足，湿热不化，治以清养淡化。
沙参 法夏 寸冬 杏苡仁 冬瓜仁 桔梗 桑皮 川浙贝 云苓 橘络白 甘草
另用糯米煎汤煨药。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肺肾不足，湿热不化。患者既往因肺肾不足，曾出现咳嗽、咯血，经治后好转。《素问·宣明五气》说：“五气所伤……肺为咳。”肺脏虚弱，疾病迁延不愈，肺阴亏耗，失于清润，肺气不利，气逆而上，肺失宣肃而咳嗽；络脉不畅而胸胛不舒；肺肾气虚则神气疲倦；肾虚不能暖土，脾失健运则食不甘味；内有痰饮则脉微弦，内有郁热而脉微数。总属本虚标实之证，治拟清养淡化。方选沙参麦冬汤加减。沙参养阴清肺，补气化痰，能补肺阴、润肺燥，兼能清肺热，《神农本草经》言沙参“补中，益肺气”。麦冬养阴润肺，清心除烦，《本草汇言》则谓麦冬为“清心润肺之药。主肺热肺燥，咳声连发，肺痿叶焦，短气虚喘，火伏肺中，咯血咳血；或虚劳客热，津液干少”。两药合用滋养肺胃，生津润燥，“甘寒救其津液”，是为“清养”。杏仁润肺止咳；薏苡仁归脾、胃、肺经，功能利水湿，清肺热；冬瓜仁清肺化痰；桑白皮味甘性寒降，清泻肺火；川贝、浙贝清热润肺，化痰止咳；云苓甘淡健脾渗湿。以上诸药共奏“淡化”之功。法夏、橘白燥湿化痰；桔梗降肺利气；橘络理气通络，化痰止咳；甘草利咽兼调和诸药。全方于清养肺肾中淡化湿热，标本兼治。
本案处方中，简斋先生以糯米煎汤煨药，乃一特色。糯米性甘平，能健脾养胃，补益中气，对脾胃虚弱、食欲不佳有一定缓解作用。患者神气疲倦，食不甘味，将糯米煎汤煨药，一可防糯米本身滋腻碍胃、难以消化，二可发挥其补益脾胃、温中除热，调理消化和吸收的作用。对于咳嗽咯血之虚证的治疗，《理虚元鉴》云：“一曰清金保肺，无犯中州之土……一曰培土调中，不损至高之气……一曰金行清化，不觉水自流长，乃合金水于一致也。”本案治疗即据此拟清养肺金以生水，调中健脾以补不足，甘淡渗利以化湿热，三法同进，从而扶正不助邪，祛邪不伤正，亦符合简斋先生“清养”之意。
〇六五 咳嗽（肺肾两虚）案
盛左，48。肺肾不足，秋燥风咳较甚，甚则气急，连服宣肃之剂，渐能平卧，痰浓转清，食纳尚可，大便不实，日行一次，腰酸不能久立，胁痛已平，脉弦小。治再和肃，气阴兼顾。
南沙参 法夏 寸冬 云苓 陈皮 甘草 淡姜 五味子 杏仁 桔梗 水泛六味地黄丸 寄生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肺肾不足，气阴两伤。刘河间《河间六书·咳嗽论》云：“寒暑燥湿风火六气，皆令人咳。”燥为秋季主气，外感常以风夹燥邪为主，燥邪伤人，首犯肺卫。患者中年男性，风燥侵袭肺卫，加之肺肾不足，肺之功能失常，肃降无权，络脉不通，气逆而咳，故出现咳甚、气急、不能平卧、胁痛等症状。经连服宣肃之剂后诸症好转，但病久伤气，脾失运化则大便不实；腰为肾之府，肾虚而腰酸；气机不利，气阴两亏则脉弦小。目前余邪未清，气阴已伤，故治再和肃，兼顾气阴。方选沙参麦冬汤、二陈汤合六味地黄丸加减。
沙参麦冬汤清养肺胃，生津润燥。方中南沙参甘润微寒，具有补气养阴祛痰作用，适用于阴虚肺燥、痰黏者；与寸冬、杏仁配伍，清肺润肺。二陈汤功能燥湿化痰，理气和中。其中法夏燥湿化痰；陈皮理气健脾，燥湿化痰；云茯苓渗湿健脾，以杜生痰之源；甘草健脾和中，调和诸药。沙参麦冬汤与二陈汤相合，补气养阴而不滋腻，燥湿化痰而不伤气津。另加桔梗辛散苦泄，开宣肺气，祛痰利气；淡姜温化痰饮，助半夏化痰；五味子酸甘性温，收敛固涩，益气生津，补肾宁心，《神农本草经》谓其“主益气，咳逆上气，劳伤羸瘦，补不足，强阴，益男子精”，本案用治肺肾两虚咳喘；桑寄生祛风湿，补肝肾，强筋骨，主治腰膝酸软，《神农本草经》云其“主腰痛，小儿背强，痈肿，安胎，充肌肤，坚发齿，长须眉”。又用水泛六味地黄丸入煎剂，缓补肾阴，以肺肾同治。全方以沙参麦冬汤、六味地黄丸滋养肺肾，补气养阴；二陈汤燥湿化痰，宣畅气机，补正祛邪，标本同治，以恢复肺气宣肃。五味子与六味地黄丸相配，即为七味都气丸，主治肾阴亏虚、摄纳无权之咳喘，但有外邪者忌用。本案仍有“秋燥风咳”之余邪未清，故方中除配干姜温散以防收敛风邪外，另配杏仁、桔梗，辛散苦降，润燥祛风，升降调和以除余邪，使都气丸无恋邪之虞。
〇六六 咳嗽（肺肾两虚）案
郭左，23。肺肾两寒，气逆为咳，喉关燥痒，唇干胸闷，舌上边尖红赤。治再清肃平逆。
麻黄 杏仁 紫菀 桑皮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橘络 桔梗 甘草 二贝 枇杷叶 蛤粉拌地黄
赏析：本案病属“咳嗽”。舌上边尖红赤为阴虚夹有虚火上炎之象；喉关燥痒，燥为阴虚不能润喉，痒为外受风邪，气机不利，如《证治汇补》曰：“但风伤肺者，咳则鼻塞声重，口干喉痒，语未竟而咳。”唇干为阴虚津不上承，复加虚火上炎，灼伤津液所致；胸闷当属风邪束肺，气机不畅。总属“肺肾两寒，气逆为咳”，即肺受风邪而失宣肃，肾阴不足而失摄纳，气机上逆而作咳嗽。治疗当宣肃肺气，清养平逆而止咳。方选简斋清养肃化方合三拗汤加减。方中紫菀降气止咳；沙参、麦冬养阴清热，润肺利咽；半夏燥湿化痰；茯苓、茯神健脾安神；橘络理气化痰而止咳；桔梗宣通肺气，利咽止咳；二贝为浙贝与川贝同用，养阴润肺，化痰止咳；枇杷叶清降肺气；蛤粉拌地黄润补肺肾之阴并兼化痰止咳，有滋而不腻，补而不滞之效；甘草清咽降火，调和诸药。复加麻黄宣肺疏风；杏仁宣降肺气；桑白皮清泻肺火，降肺气而止咳。全方共成清肃平逆之功。
《岳美中医话集》云：“但以外感内伤二证括之，则可尽握咳嗽枢要。”然外感与内伤咳嗽常兼夹为患，如本案之肺受风邪、肾阴不足之咳嗽，治以清养肃化方为主。简斋清养肃化方据王祖雄所著《张简斋经验处方集》所载，宗《金匮》麦门冬汤，复加养阴肃降、理气化痰之品而成。本案全方引入，复加三拗汤中之麻杏相配，以宣肺发散风邪，两方相合，则温散与清养相辅，而使风邪外散不伤阴；宣发与肃降相佐，而肺肾气机调畅无上逆之虞。方中药物辛温与甘凉相配，则养阴而不滋腻恋邪，更以桑白皮清降肺气而贯穿二方，使方中三拗汤宣肺散风之功用与清肃平逆之治法相适宜，有因方成珪、遇圆为璧之妙。诚如《评选继志堂医案》所云，咳嗽“外感多与内伤同病，内伤每因外感而发，更遇杂药乱投之医，治丝而棼之也，愈难就绪。治此者，不能不兼采众方，就中另出一方”。
〇六七 咳嗽（肺肾阴虚）案
何左，26。肾虚肝旺肺弱，咳虽不剧，痰多，右胸部常痛，饮食二便如常，寐少梦多，脉弦劲而小。治以柔养疏化。
旋覆花 蛤壳 苏桔梗 归须 赤白芍 杏桃仁 生苡 冬瓜仁 橘络 沙参 法夏拌寸冬 苓神 甘草 川浙贝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机为“肾虚肝旺肺弱”。患者素体肺气不足，肺失肃降，津液失于布散，聚为痰饮，久则伤肾，肾虚不纳，肺肾俱虚，肝无以制，虚火上炎，夹痰上犯，壅滞胸中，则见右胸部常痛；心脾两虚则寐少梦多；弦脉主饮主瘀，小脉主虚。治拟补肺益肾柔肝，降气化痰止咳。方选麦门冬汤合苇茎汤加减。麦门冬汤出自《金匮要略》，主治“大逆上气，咽喉不利，止逆下气者”；苇茎汤出自《备急千金要方》，功用清肺化痰，逐瘀排脓。本案处方以旋覆花消痰下气，蛤壳清热化痰。苏梗降气，桔梗升提肺气，二药相伍，一升一降，开胸顺气。归须活血通络，橘络理气通络，赤芍、白芍养血柔肝。杏仁开泄上焦，宣气化湿；薏苡仁甘淡微寒，上清肺热而排脓，下利肠胃而渗湿；冬瓜仁清肺化痰，桃仁活血逐瘀。沙参、麦冬滋阴润肺，半夏燥湿健脾化痰，茯神健脾宁心、利水渗湿，川贝、浙贝止咳化痰、清热散结。诸药并用，共奏补肺益肾柔肝、降气化痰止咳之效。
本案患者杂感且正气不足，用药宜轻灵而不宜厚重，治以柔养疏化。柔养，即为柔肝养血、清补肺肾；疏化，即用辛温之品疏解外感之邪。简斋先生常用此治法调理杂感。该案处方中润肺、健脾、宁心、柔肝、补肾、化痰、祛瘀诸法合用，复方大法，方意周全，选药则常用对药频现。如苏梗合桔梗理气止咳，白芍合赤芍养血柔肝，半夏合麦冬燥湿化痰而不伤阴，茯苓合茯神健脾宁神，川贝合浙贝润肺清热以增强止咳功效。患者咳少痰多，右胸常痛，寐少梦多，脉弦劲，肝旺症状较突出，故治疗以平肝柔肝、化痰宣肺为主，而用清补轻灵、无伤正气之品益肾为辅。方中旋覆花、蛤壳与苏梗、桔梗相配则升降相因；当归与白芍为伍养血柔肝，并用归须以增通络之功，与旋覆花、桃仁相配以止胸痛。所用药物虽多，但药力皆轻，复方轻剂无伤正气，值得学习。
〇六八 咳嗽（肺肾阴虚）案
刘左，32。咳久肺肾两虚，渐至喉痛音嗄，服和养之剂痛减，音亦渐扬，惟咳仍夜甚，寐中盗汗，大便间解不溏，小溲次数见多。治当金水兼顾。
二沙参 寸冬 橘络 桔梗 甘草 白芍 紫菀 贝母 苓神 蛤粉拌地黄 山萸 远志 五味子
赏析：本病病名“咳嗽”。肺病日久，母病及子，以致肺肾两虚。久咳伤津，阴液不足，肺火旺盛，上泛咽喉，故发咽痛。久咳气阴俱损，咽喉失养，致喉痛音嗄，服和养之剂后痛减音扬。而咳嗽夜甚者，多为肺肾阴亏。夜晚阴处于外，阳气收敛入内，阴虚虚火灼肺，则肺阴不宁，体内的阴气不足无以配阳，故夜间咳嗽较重。寐中盗汗多为阴虚阳亢而生内热；肾虚而固涩无力，以致小便频多。治以滋肾养阴，润肺止咳。方用四阴煎加减。四阴煎出自《景岳全书·卷五十二》，乃保肺清金之剂，《成方便读》云：“名曰四阴者，取其地四生金也。”配方有生地、麦冬、沙参、白芍、百合、茯苓、甘草组成，用治阴虚劳损、相火炽盛、津枯烦渴、咳嗽吐衄、多热等。本案以北沙参养阴润肺，益胃生津；南沙参效力较北沙参弱，兼有祛痰、补气作用。南、北沙参合用，故曰二沙参，养阴润燥止咳。麦冬养阴润肺，益胃生津，善养肺阴，清肺热，与沙参配伍清养肺胃。白芍之色白微酸，能入肺而助其收敛。甘草润肺利咽，调和诸药。肺肾两虚，金水不能相滋，加熟地、山萸肉清热生津，滋阴养血。痰多，故加贝母、紫菀化痰止咳，橘络通络化痰止咳，桔梗宣通肺气、清利咽喉。五味子能益气生津，补肾养心，收敛固涩，用于肺肾两虚所致的咳嗽及尿频之症；与麦冬合用，可增加麦冬养阴润肺止咳之效。茯苓、茯神、远志宁心安神。蛤粉化痰，软坚，拌地黄而防其滋腻太过。诸药合用，共达滋肾养阴、润肺止咳的目的。
肺肾阴虚之燥咳，叶天士认为乃是“阴虚于下，阳浮于上，水涸金枯，则肺苦于燥，肺燥则痒，痒则咳不能已”（《叶选医衡·咳嗽要论》引张景岳语）。治以滋肾润肺，金水相生，滋阴润燥，即张景岳所谓“甘以养阴，润以养肺，使水壮气复，而肺自宁”。本案肺肾亏虚之久咳，简斋先生治以滋肾养阴、润肺止咳，实为叶天士金水相生治嗽法的应用与发挥。
〇六九 咳嗽（肺脾肾虚）案
郑左，26。本年季春咳嗽，经治服养肺疏肝和络之剂甚应，渐次平复，交秋后咳嗽增剧，用宣和肃化之剂无甚出入。日作辛劳多言，冲气上逆，咳势更频，夜寐气急不平，纳食减少，痰吐晨间浓厚，余时清黏，人见羸瘦，脉弦欠和。拟清上和中肃下，三焦合治。
旋覆花 黛蛤散 杏苡仁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橘络 桔梗 甘草 紫菀 白芍 枇杷叶 牡蛎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季春（三月）春寒未解，寒邪犯肺，春应木气升发，肝气犯肺，肺失肃降则咳，予宣肺止咳，佐以疏肝和络之剂而解，交秋后燥气当令，燥邪伤肺则咳剧。肺失宣肃则冲气上逆，夜寐气急不平。子病犯母则脾失运化，气不化津，聚而成痰，故见晨间痰多，余时清黏。久病脾失健运，气血化源不足，肌肤失养，故人见羸瘦。脉弦欠和为痰阻、肝气上逆之证。治当清上和中肃下，三焦合治。即清肺平肝，健脾化痰，降气止咳。方选用黛蛤散、清燥救肺汤加减。黛蛤散出自南宋张杲《医说》，功用清肝泻肺、化痰止咳；清燥救肺汤出自清代喻昌《医门法律》，功用清燥润肺、益气养阴。本案处方以旋覆花降气化痰，黛蛤散清肝泻肺；杏仁、紫菀止咳平喘、下气祛痰；薏仁、茯苓、茯神健脾化痰祛湿；沙参、麦冬润肺化痰，养阴生津；桔梗、橘络合用，宣肺通络祛痰；枇杷叶清肺止咳；白芍柔肝敛阴，牡蛎滋阴潜阳，二药合用，补肝阴、平肝亢、敛阴化痰。
本案患者初因春季肝气犯肺而咳，经用疏肝养肺之剂而取效。交秋后，则在肝气犯肺的基础上，又增脾虚生痰、秋燥伤肺之病机，故单用宣和肃化之剂取效不显。《杂病纲要》中云：“三焦为水谷之道，属性从上、中、下焦统属的脏腑确定。主升降出入，中清之府，上主纳，中主化，下主出。司决渎，主行气。”本案简斋先生根据病机，拟清上和中肃下、三焦同治的方法。清上即平肝泻肺，以旋覆花和黛蛤散为主；和中即健脾化痰，以杏薏仁合二陈汤为主；肃下即调和阴阳，潜镇摄纳，以白芍合牡蛎为主。简斋先生临床常以调畅气机为第一要务，本案组方用药辛开苦降，升宣肺气与重镇摄纳配伍，敛散同用，清补兼施而收三焦合治之效。
〇七〇 咳嗽（肺脾肾虚）案
朱左，咳久，经治十愈其九，唯神疲便溏。脾肺肾气阴交虚，治当兼顾。
沙参 杏苡 法夏 寸冬 山药 云苓 扁豆 於术 橘络白 桔梗 甘草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患者久咳，经治后咳嗽十愈其九，仍肺虚不能布散水津，肾虚下元不固，关门不利，脾虚健运失职，水谷不化，升降失司，痰湿内生，清浊不分，清阳不升，中气下陷则便溏，气虚则神疲。证属肺脾肾三脏气阴俱虚，治当兼顾。拟补脾益肺，渗湿止泻。方选参苓白术散、杏仁薏苡汤加减。参苓白术散出自《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功用益气健脾、渗湿止泻；杏仁薏苡汤出自《温病条辨》，功用宣气化湿。案中处方以沙参润肺化痰，益胃生津；杏仁宣肺降气；桔梗宣肺祛痰，通调水道，且能载药上行；法半夏燥湿化痰；麦冬润肺止咳，养阴生津。苡仁健脾渗湿，山药健脾止泻，云苓健脾渗湿，扁豆健脾化湿，於术健脾燥湿，橘络白化痰通络，甘草健脾和中、调和诸药。诸药合用，共成健脾补肺、渗湿止泻之功。
李东垣认为：“脾胃内伤，百病由生。”（《脾胃论》）脾胃属土居中，不论哪脏受邪或劳损内伤，均可伤及脾胃；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载：“神伤精败，心肾不交，上下交损，当治其中，参术膏，米饮汤调送。”提出“上下交损，当治其中”；孟河医家费伯雄在《医醇
义》中提出，治病当“醇正和缓”“内伤杂病最重脾肾，实则补脾重于补肾，治脾胃以实中州，脾气旺则积湿尽去，而痰气不生，胃气和则津液上行，而虚火自降”“盖知人身之气血，全赖水谷之气以生之，其急急于脾胃之旨可见”。参苓白术散功擅补脾胃、益肺气，“培土生金”，为治疗脾虚湿盛及肺脾气虚证的代表方剂。本案久咳、便溏，证属肺脾肾气阴俱虚，简斋先生即紧紧抓住核心病机，主以参苓白术散健脾渗湿止泻，兼以杏苡仁、桔梗之药润肺宣肃，并防燥药之僭上，脾肺同治，培土生金，用药平和，补虚除湿，行滞调气，正合孟河医派“醇正和缓”之义。
〇七一 咳嗽（气阴两虚）案
周右，去岁失红之后，复因外风为咳，亦历数月之久，渐至寒热身楚。拟和养托化法。
鳖甲 沙参 石斛 甘草 白芍 苓神 橘络 银胡 法夏 秦归 生芪 浙贝 地黄 天冬 生煨姜
赏析：本案病名“劳嗽”。乃因血证之后，血脉空虚之时，复感外风，肺气上逆而作嗽。正虚不能托邪外出，乃至迁延数月。肺部既亏，风邪乘虚而入，化为火邪，耗气伤阴，酿生痰浊。内火与痰浊交灼，则肺金愈伤，故咳嗽经久未止。寒热者为正气虚损，邪在营血所致，如《灵枢·寿夭刚柔》云：“荣之生病也，寒热少气，血上下行。”气血不调，荣卫俱损，皮肤、肌肉、筋骨失养，故令身体痛楚不适。正如《妇人大全良方·妇人寒热方论第三》所说：“夫妇人劳伤，气血虚弱，令阴阳交争，虚实不调，故令寒热如疟也。”治拟益气养阴，清退虚热，化痰止咳。方选黄芪鳖甲散加减。黄芪鳖甲散出自《卫生宝鉴》，功能益气养阴，清退虚热，化痰止咳。本案处方中鳖甲咸寒入肾，色青入肝，全得天地至阴之气，补至阴之水，治劳瘦骨蒸，往来寒热，用以为君。沙参生津益阴润肺，下肺气，清肺热；石斛强胃阴，清胃热；甘草、茯神泻心火；白芍敛阴泻肝，同为臣药。橘络、半夏、浙贝祛痰和络；地黄补肾水，天冬资肺阴，二药相合，有金水相生之妙；银柴胡退虚热；当归养血，生黄芪固表实卫气，与当归配合，尚有补血汤之意；生姜宣肺开痰，兼制半夏之毒；煨姜不燥不散，故以之和中。以上共为佐使。全方“清金保肺，以宣清肃之令；平肝缓火，以安君相之位；培土调中，以奠生金之母；滋阴补肾，以遏阳光之焰”（《理虚元鉴》）。
劳嗽是由于虚邪所致，即体虚之人易得，其临床表现以虚证为主。对于伴有发热的虚劳患者，《理虚元鉴》提出“治法以清金、养荣、疏邪、润燥为主”，本案处方用药即符合这一治法。所谓和养，即避免使用过于温热及大寒大凉之品，用药性平和之品以调补气血；托化，即扶正托邪外出，化痰退热之意。方中所用鳖甲在明代本草书中未言有杀瘵虫之功，一般用于软坚消积及养阴退热，至清代张璐《本经逢原》始言“其解火毒，疗骨蒸，杀瘵虫之功，可默悟矣”。
〇七二 咳嗽（气阴两虚）案
许右，27。蒸热已平，咳减寐安，但小溲频数，口干内灼。本质气阴两虚，治再托化。
沙参 法夏 寸冬 川斛 甘草 白芍 苓神 桔梗 橘络 枇杷叶 冬瓜仁 都气丸 缩泉丸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病因病机为本质气阴两虚，感受热邪。经治后蒸热已平，邪退而寐安咳减，但气阴受损未复。阴虚则肺失清肃而咳嗽减而未愈；气虚则肾失固摄，膀胱失约而小溲频数；阴虚内热，津伤不能上荣，故口干内灼。如《景岳全书》曰：“盖肺属燥金，为水之母，阴损于下，则阳孤于上，水涸金枯，肺苦于燥，肺燥则痒，痒则咳不能已也。”本案咳嗽为本虚标实，虽经前期治疗后，外感之邪已清，但气阴两虚未复，肺气宣肃不利，肾与膀胱不能固摄，故仍有口干咳嗽、小便频数。咳嗽之治如《医宗必读》所云：“治表者，药不宜静，静则留连不解，变生他病，忌寒凉收敛，当以辛甘散邪；内虚者，药不宜动，动则虚火不宁，燥痒愈甚，忌辛香燥热，当以甘寒润肺。”故本案治拟托化，即益气养阴止咳、敛肺补肾固摄。
方选沙参麦冬汤加减以补益肺胃之阴，都气丸养阴敛肺，缩泉丸补肾固摄并配以健脾化痰、宣降肺气之品以助运化及祛除余邪而止咳。处方中半夏辛温燥烈，燥湿化痰，和胃降逆；麦冬甘寒清润，入肺胃两经，养阴生津，滋液润燥，兼清虚热。二药合用，润肺胃而降逆气，清虚热而化痰浊，半夏得麦冬则燥性被制而降逆和胃之功犹存，麦冬得半夏则滋而不腻，相反相成。桔梗宣通肺气，化痰止咳，其性向上；枇杷叶泻肺降火，清热化痰，和胃降气，其性向下。二药相合，则化痰止咳之力增，并可宣肃肺气、调畅气机。白芍、川斛养阴生津，沙参养阴润肺，苓神健脾安神，橘络、冬瓜仁化痰止咳。都气丸为六味地黄丸加五味子而成，有养阴敛肺补肾之功，其性偏凉；缩泉丸由乌药、山药、益智仁组成，有温补脾肾、固缩小便之功，其性偏温。二丸相配，则可益气养阴，金水相生，互纠偏性而平补。全方汤丸合用，配伍严谨，用药轻灵平和，动静相宜。
〇七三 咳嗽（气阴两虚）案
孔翁，痰红虽止，气阴未复，卧有呓语，汗多，胃纳不甘。
秦归 黄芪 甘草 白芍 法夏 寸冬 茯神 枣仁 远志 橘络白 菖蒲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乃因肺病日久，肺络受损而咳血；阴血亏虚，虚火内生，血去气伤，血止而气阴未复，气虚不能摄纳故汗多；气虚而湿聚成痰，痰蒙清窍，气血不足则卧而呓语；胃阴不足则胃纳不甘。治宜益气养阴，补血安神。方选当归补血汤、枕中丹加减。当归补血汤，出自金代李东垣《内外伤辨惑论》，功用补气生血；孔圣枕中丹出自唐代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功用滋补肝肾、养心益智。案中处方以当归、白芍养血调肝，二者合用，辛而不过散、酸而不过收，为养血补血良配。黄芪补益脾肺以资化源，补气以生血；寸冬润肺清心，泄热生津；茯神、枣仁宁心安神。远志交通心肾，安神益智；菖蒲豁痰化湿，宁心开窍。二者合用，可增强宁心安神功效。法半夏燥湿健脾，橘络、橘白化痰通络而健脾，甘草健脾安神，调和诸药。全方诸药并用，共成益气养阴、补血安神之效。
本案为咳嗽恢复期，气阴未复导致诸症。选方中以枕中丹用治心肾不交之失眠健忘、神疲体倦。枕中丹由龟甲、龙骨、远志、石菖蒲四味药组成，《千金要方》云本方“常服令人大聪”，《寿世保元·健忘》认为此方“读书劳神，勤政劳心，并宜服之”，《医学入门·杂病用药赋》亦云此方“专治玩读著作，劳神过度”，清代周学海《读医随笔》有“远志、菖蒲，书谓开心气……以其味微辛而力缓，止能内开心气，不能外通肤表也”的记载。远志味苦、辛，性温，归心肾肺经，有安神益智、交通心肾之效；石菖蒲味辛性微温，归心肝脾经，有开窍豁痰、化湿和胃、醒神益智之效。二者合用，可增强宁心安神功效，治疗心肾不交引起的失眠多梦、健忘惊悸、神志恍惚等症。橘皮留白则补脾胃，去白则理肺气，入补养药则留白，入下气消痰药则去白，橘络、橘白同用，则理气消痰与健脾助运并重。
〇七四 咳嗽（气阴两虚）案
蒋左，肺病交秋，咳甚音嘶，咽关微痛，痰不易出，午后蒸热，腹痛便溏，脉弦细数，舌中赤。损象纷见，拟方兼顾。
沙参 法夏 寸冬 怀药 扁豆 云苓 橘络 桔梗 甘草 白芍 鳖甲 牡蛎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久病肺气本虚，秋燥犯肺，肺失宣肃则咳；燥邪伤津则咽痛声嘶、痰不易出；肺病及脾，脾阳不足，则腹痛；脾失运化，湿邪内生，则便溏；金水相生，肺病日久，损及肾阴，肾阴不足，阴不敛阳，则午后蒸热、舌中赤；脉弦细数为气阴两虚夹湿之证。病位在肺、脾、肾三脏。辨证为气阴两虚，虚热津亏，运化失职。治拟兼顾，即滋阴润肺、健脾补气、育阴潜阳。方选参苓白术散、二甲复脉汤加减。参苓白术散功用补脾胃，益肺气；二甲复脉汤出自《温病条辨》，功用滋阴润燥、育阴潜阳。本案处方用沙参、麦冬滋阴润肺化痰，半夏化痰止咳，茯苓、扁豆、怀山药补气健脾、渗湿止泻，白芍、甘草酸甘化阴，桔梗、橘络宣肺祛痰，鳖甲、牡蛎育阴潜阳。诸药合方，共奏育阴潜阳、滋阴润肺之效。
吴鞠通在《伤寒论》复脉汤基础上进行化裁，创立加减复脉汤、一甲复脉汤、二甲复脉汤、三甲复脉汤、大定风珠等系列方剂，用于温病后期肝肾阴亏之证。在《温病条辨》中下焦篇，有十几条详列了各个复脉汤的证治，观其内容，除了养心复脉作用外，还有潜阳息风，用于治疗阴血虚动风；生津润燥，用于治疗咽干口燥；补肾聪耳，用于治疗温病后耳聋；补心养神，治疗温病后神疲欲眠；养血调经，治疗热入血室，邪去八九，脉虚数，夜热等方面，作为善后处理之剂。在具体运用复脉法时，只要抓住阴液亏损之核心病机，脉不局限于结代，凡细促、虚大、沉数或燥盛之脉，只要属阴液亏损者，均可用以复脉；不拘泥于心动悸，只要有阴液枯竭之候，也都可给予滋阴。本案病证属肺脾肾气阴两伤为主之咳嗽，故以沙参、麦冬养肺阴，参苓白术散加减补脾气，二甲复脉汤加减益肾阴，肺脾肾三脏兼顾而治本。简斋先生治疗多脏腑虚损之疾，常用复方大法而兼顾，然总以调理中焦脾胃之健运为重点。处方中鳖甲、牡蛎并用，除养阴以清虚热外，尚有化痰之意，也是当时治疗肺痨的习惯用药。
〇七五 咳嗽（气阴两虚）案
杨右，39。服和养之剂，咳嗽见减，眠食渐佳，第仍醒后口干，间时神志惝恍，脉细小。治以原法。
沙参 黄芪 甘草 白芍 法夏 寸冬 茯神 枣仁 远志 橘络白 桔梗 牡蛎 合欢 贝母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患者已服和养之剂，咳嗽见减，眠食渐佳，现肺气亏虚未复，宗气生成不足，使血行无力，血不养心，神不守舍，则心神涣散，故神志惝恍。气阴亏虚，阴液不能上乘，因而醒后口干。脉细小为气血两虚之象。治以和养肺胃，宁心安神。方用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清金益气汤加减。因患者肺气阴两伤而内热不显，故原方去生地、知母、玄参、牛蒡子，而合二陈汤，并加桔梗、合欢皮、牡蛎。处方中黄芪益气固表；沙参清热养阴，润肺止咳。麦冬、法半夏养阴润肺，降逆下气，补而不滞，二药相反相成。桔梗开宣肺气，祛痰；苓神、远志、合欢、牡蛎宁心安神；橘络白理气和胃，燥湿化痰；贝母润肺止咳，化痰散结；甘草滋阴益气和中；白芍养血。枣仁有养心补肝、宁心安神、生津的功效，与合欢同用，可增强养心开郁、安神定志作用。诸药合用，共达气阴双补、和养肺胃、宁心安神之功。
清金益气汤中沙参、黄芪同用，张锡纯认为：“黄芪能补气，兼能升气，善治胸中大气（即宗气，为肺叶阖辟之原动力）下陷……为其补气之功最优，故推为补药之长。”（《医学衷中参西录·黄芪解》）“沙参味淡微甘，性凉，质松，中空，能入肺清热滋阴，补益肺气，兼能宣通肺郁。”（《医学衷中参西录·沙参解》）黄芪与沙参相配，具有补肺气、养肺阴、宣通肺郁、开启声户的作用。患者脉细小，乃气血两虚之象，属虚证咳嗽，前用和养之法见效，故仍“治以原法”。简斋先生选用黄芪、沙参补益肺气，清养肺阴。另外配伍理气化痰、安神宁心之品，用药平和精当、补而无温燥之品，益而无滋腻之剂，标本同治，虚实兼顾，值得学习、借鉴。
〇七六 咳嗽（气阴两虚）案
陆右，产前咳嗽，产后未已，三阅月之久。服和养之剂尚应，拟仍原法。
苏子梗 秦归 黄芪 沙参 法夏 寸冬 紫菀 会络 桔梗 甘草 苓神 参贝陈皮丸
另粳米、煨姜、红枣。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产前患咳疾，至产后三月有余未愈，延及脾脏，气不化津，痰浊内生，病情日久损及肺阴，肺阴亏虚。复因妇人产后气血亏虚，病程迁延未愈。因前服和养之剂尚应，效不更法，治仍以和养之法，即补气养血。方用沙参麦冬汤和当归补血汤。方中苏子、苏梗辛温，均归肺、脾经，乃一药两用，止咳化痰与宽中理气共奏。紫菀辛而不燥，润而不寒，补而不滞，擅长化痰降气，无论内伤、外感咳嗽，皆可随证选用。桔梗宣通肺气，祛痰利咽，并为舟楫之剂，引诸药上至于肺。半夏燥湿化痰，和中止逆。茯苓、茯神健脾化湿以消生痰之源，且可安神益心。甘草调和诸药，与桔梗相配可加强利咽止咳作用。另取沙参甘而微苦，有滋补、祛寒热、清肺止咳，滋养肺胃之阴；麦冬甘苦而微寒，有生津解渴、润肺止咳之效。两药合用，止咳而润肺，使肺气得宣而不过度辛散。参贝陈皮丸主要由党参、川贝母、陈皮组成，有止咳生津、润燥解渴之功效，主治脾胃虚热、不思饮食、咳嗽痰盛、气道阻结之证。党参补益脾肺，补血生津；合黄芪、秦归共奏补气养血之功，使气血生而正气足。粳米、煨姜、红枣健中气而生气血。诸药合用，共达补气养血、止咳化痰之效。
本案妇人怀孕时患咳嗽，至产后三月余未愈。因产后妇人气血不足，脾气未复，而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化生之源，故简斋先生用培土生金法，使脾土健则肺金功能恢复。处方中除用止咳化痰之苏子、苏梗、紫菀、桔梗、川贝母等药外，又以黄芪、当归、党参等补气养血之药，使得气血足而正气渐充，正可抗邪，疾病自去，正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内经》）。另加粳米、煨姜、红枣以顾护胃气，培土生金，防诸药伤胃。纵观全方，体现了简斋先生重视调理中焦脾胃之气的治疗观，这也正是孟河医派之学术特点。
〇七七 咳嗽（气阴两虚）案
姚君，20。咳久成损，由浅而深，上则喉痛音嗄，下则腹痛便溏，午后蒸热，夜半盗汗。连服兼顾气阴摄纳肺肾之剂，诸候稍减，胃纳见佳，勉竭心力，为尽人工。
二沙参 黄芪 宋夏 寸冬 桂枝 牡蛎 甘草 白芍 山药 云苓神 会白 於术炭 菟丝饼 姜炭拌五味
另糯米煎汤代水煨药。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患者咳久成损，肺肾气阴亏虚，出现咽燥、喉痛音哑等症状。肺（金）肾（水）相生，肾为肺之子，肺虚肾失滋生之源，以致肺肾两虚，肾虚水不济火，阴虚阳亢，故出现潮热盗汗之象。患者咳久成损，中阳不振，故腹痛便溏。治以补肺养阴，振奋中阳，健运脾气，摄纳肾气。处方仿清金益气汤意，用黄芪、南北沙参益肺气，养肺阴。另合半夏桂枝汤加减。半夏桂枝汤见于《温病条辨》，主要治疗温病后期，胃腹虽和，但营卫不合，阳未卒复之症。处方中去大枣之滋腻，加苓神、於术、山药，易秫米为糯米健脾化湿以增强脾之运化。另外加入菟丝子饼、五味子、牡蛎以益肾摄纳。《本草汇言》云：“菟丝子，补肾养肝，温脾助胃之药也。但补而不峻，温而不燥，故入肾经，虚可以补，实可以利，寒可以温，热可以凉，湿可以燥，燥可以润。非若黄柏、知母苦寒而不温，有泻肾经之气。”简斋先生用菟丝子饼，意在缓缓补益。五味子敛肺，滋肾，生津，收汗，涩精，《神农本草经》（简称《本经》）云：“主益气，咳逆上气，劳伤羸度，补不足，强阴，益男子精。”
简斋先生对于气阴两虚的咳嗽、失音、喑哑等症，常以黄芪、沙参配伍，补肺气养肺阴；对于咳嗽痰湿者则用二陈汤、桔梗、贝母之类理气化痰；对于产后血虚者，用当归、白芍、桑寄生之类养血；兼有外感风邪者，加入祛风之防风、桂枝，谓之“益气托化”，即扶助正气，托邪外出。本案方药组成，既有黄芪建中汤的架子，又有桂甘龙牡汤及二陈汤之意，体现了简斋先生临证处方用药善于化裁变通的特色。本案久咳，已成痨证，故简斋先生有“勉竭心力，为尽人工”之言，其用药亦平和而全面，重在保护胃气而不求急功，但求王道之术缓缓取效。
〇七八 咳嗽（气阴两虚）案
贝右，34。肝旺肺弱，因风为咳，经治见平，而痛未已，前引胸胁，后连背腧，舌光无苔，脉象虚弦。治当柔养舒化，最忌香窜耗气伤液。
旋覆花 蛤壳 白芍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紫菀 橘络白 桔梗 甘草 大贝 合欢皮 牡蛎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患者“肝旺肺弱”，系木火刑金，肺之气阴两虚或阴虚火旺，加之风邪犯肺，肺气宣降失司，则发为咳嗽。肺气不利，肝旺气滞，则胸痛连及胁肋、背腧；舌光无苔，为肺胃阴伤之征；脉象虚弦，虚为本质而言，以肺虚为主，弦属肝。证属肺之气阴两虚，肝旺肺弱，木火刑金，络脉不和。“治当柔养舒化”，即滋润柔养肺之气阴、疏肝理气、宣肺止咳。方选沙参麦冬汤加用柔肝降气通络之品。处方中沙参养阴清肺，祛痰止咳，疏肝止痛；麦冬甘寒清润，既养肺之阴，又清肺虚热。两药配伍，除了养阴清肺外，又有佐金平木、寓疏于补之意。另加旋覆花宣散肺气，善通肝络。半夏辛苦温，降逆下气化痰，虽有燥性，但与麦冬配伍相反相成。茯苓、茯神健脾化痰，以杜生痰之源；橘络引药入络，清肝肺络中伏热，兼以条达气机；橘白，《本草便读》说：“橘白，（橘皮）去外一层红皮。其味带甘，其功固不如橘皮，而补脾胃药中用之，自无燥散之咎。”与半夏、茯苓相合而成二陈汤之意。以芍药、甘草酸甘化阴，柔肝润肺，显舒缓之意。海蛤壳，《本经》曰其“主咳逆上气，喘息，烦满，胸痛寒热”。紫菀辛苦而温，入肺经血分，润而不滞。合欢皮解郁和血。贝母佐牡蛎清化热痰。桔梗入肺经气分，主利肺气；配伍二陈，开痰或气之所郁。
自仲景应用半夏厚朴汤治妇人咽中如有炙脔以来，医者多用辛窜香燥药物以行气疏肝解郁。但肝脏体阴而用阳，肝旺常耗及肝阴，如过用香燥辛窜之品，最易伤阴，会加重病情。叶天士指出：“肝为刚脏，非柔润不能调和也。”本案证属肝旺阴伤，故简斋先生特别强调“最忌香窜耗气伤液”，处方中未用香燥之香附、苏子、柴胡等疏肝理气，而是配旋覆花、蛤壳、牡蛎清降肺气以平肝，白芍、甘草酸甘化阴柔肝，橘络、橘白理气通络，取柔肝降气之意，是“宣达”“柔养”“疏化”等法的综合体现。
〇七九 咳嗽（气阴两虚）案
刘右，春初咳嗽，继转肠胃病，他医诊治后俱已痊愈。秋后咳呛又起，黎明较甚，或牵腹疼，或引呕吐，前经诊治，药后虽发寒热，得汗而解。刻诊脉来弦细而小，汗液易泄，食欲不振，大便逐解。显系气贫血弱，脾肺两病。
南北沙参 生芪 桂枝 甘草 白芍 法夏 寸冬 苓神 苏子 橘皮白 五味子拌淡姜
另小麦、红枣煎水煨药。
赏析：本病病名“咳嗽”。患者春初患咳嗽，并伤及肠胃，虽经诊治，咳嗽痊愈，但脾肺正气未复。肺卫不固，正气不足，秋季燥邪当令，感受外邪，肺失宣降即发为咳呛，多为少痰。而脾虚失健，痰湿内蕴，故咳嗽黎明较甚，或牵腹疼，或引呕吐。经治后表邪已去，徒留正气亏虚。由于肺主皮毛，肺气虚弱，卫外失固，故汗液易泄；而脾虚运化失健，不能消化饮食，则见食欲不振，大便逐解。气血不足，肺失宣肃，气机失畅，故脉来弦细而小。证属“气贫血弱，脾肺两伤”。治拟滋阴润肺，益气健脾，化痰止咳。方选沙参麦冬汤合黄芪建中汤、二陈汤加减。方中沙参味甘，归肺、胃经，南沙参养阴润肺化痰，北沙参清热益胃生津；麦冬滋阴清热，益胃生津。加半夏化痰止咳，五味子敛汗生津。黄芪补气升阳，益卫固表。桂枝和而不伤，善走，可解肌祛风、温通血脉、补中益气、重建中阳；白芍和营敛阴，滋阴益血。两药入脾经，可调节中焦之气机，助脾之运化、胃之和降。苏子行气降逆，化痰止咳；茯苓、茯神健脾化痰，以杜生痰之源；橘络、橘白健脾理气助运。生姜，以其辛温，能暖胃止呕；与五味子相伍，散敛相配；大枣甘平，既能益气补中，又能滋脾生津；甘草补中益气，润肺止咳，缓和诸药。姜、枣相合，还可以升腾脾胃生发之气而调和营卫。
宋代医家钱乙曾提出治咳大法：“盛即下之，久则补之，更量虚实，以意增损。”（《小儿药证直诀》）本案肺脾俱亏，气血虚弱，是为虚候，故治宜补益为主。处方以沙参麦冬汤养肺阴，黄芪建中汤扶助中气、健运脾胃，二陈汤健脾化痰，三方相合，配伍有序，虚实兼顾，凸显了简斋先生临证治病常用复方大法而面面俱全之特色。另用小麦、红枣煎水煨药，助运化调和脾胃，一则脾健有生化气血之源，二则脾运湿化，绝其生痰之源，体现了简斋先生时时注意顾护胃气的学术思想。
〇八〇 咳嗽（气阴两虚）案
卜君，28。前晋清肃平逆之剂，左胸之痛已平八九，咳亦见减，迩因辛劳气逆，咳又稍剧，喉燥无痰，右脉弦劲。拟仍原法。
旋覆花 蛤壳 沙参 法夏 寸冬 苓神 橘络 桔梗 草拌白芍 杏仁 紫菀 冬花 大贝 枇杷叶 牡蛎拌地黄
赏析：本案病名“咳嗽”。肺主一身之气而司呼吸，肺卫感受外邪，肺气不得宣降而发为咳嗽，肺络失于濡养而发为胸痛。前予清肃平逆之剂后，咳嗽、胸痛等症均好转。此因辛劳而耗气伤津，气阴两伤，肺失宣肃，故咳又稍剧；肺上通于咽喉，阴液亏耗，燥在上，伤于咽喉，则喉燥无痰；右为肺所主，金亏木旺，木火刑金，则右脉弦劲。治疗仍拟清肃平逆之法。方选养阴清肺汤合麦门冬汤加减。养阴清肺汤出于《重楼玉钥》，功能养阴清肺、解毒利咽，为治疗虚热白喉专方，也为阴虚咽痛之常用方。本案为阴虚燥咳，无白喉之疫毒之症，故去玄参、丹皮、薄荷清热祛邪，而以生地甘寒入肾，养肾阴以固根本，滋肾水以救肺燥；麦冬养阴润肺；白芍敛阴柔肝；大贝润肺化痰。诸药合之，既能滋养肺肾，又能利咽祛邪。麦门冬汤功能滋养肺胃，降逆下气。本案处方取麦门冬滋肺生津，法夏降气化痰。另加旋覆花降气通络；海蛤壳清热化痰；沙参养阴清肺；茯苓健脾渗湿以生金；茯神养心安神助止咳；桔梗、橘络通络止痛；杏仁、紫菀、款冬花、枇杷叶润肺止咳化痰；牡蛎咸、微寒，入心、肾经，收敛安神。
本案例病位在肺，简斋先生拟清肃平逆，重在养肺润肺、化痰止咳、通络止痛。然因五脏六腑皆令人咳，内脏之间相互联系，相互影响，单纯治肺亦非善治之法，故处方中兼以茯神养心安神，以白芍清肝养肝，以茯苓健脾渗湿，以牡蛎、地黄补肾纳气、滋补肾阴，五脏得安，气阴得养，肺之宣降功能正常，则咳嗽可止。此外，以甘草炒白芍，白芍味酸，得木之气最纯，养血敛阴；甘草味甘，得土之气最厚，补中益气。两者相配，有酸甘化阴之妙。旋覆花、蛤壳、白芍为舒肝、平肝、柔肝之组合，常用于疏肝和络，治疗胸胁疼痛。本案处方辛开苦降与甘凉濡润相配伍，使辛开散邪而不伤正，甘凉滋补而不恋邪，因“右脉弦劲”，故在其常用的清肃法上复加平逆之法，从而肝肺同治，则咳逆易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