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秘要:经方内外治实战思维与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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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经方临证抓根本 六经主机是核心

第一节 三阴三阳六经调控机制的思考

人体是一个精密而复杂的、智慧的有机生命系统,这个生命系统有着强大的自我调控和修复体系,这个体系的核心就是“阴阳自和机制”,正如《伤寒论》第58条所说:“凡病若发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阴阳自和者,必自愈。”在生理情况下,阴阳自和机制不仅能维持着人身表里(内外)环境的阴阳动态平衡,也能使人体在患病后,或已经有慢性病证的病理状态下进行自我修复,或借助于治疗而修复至一定层次的阴阳动态平衡。在病理情况下,人体一旦发病,阴阳气机升降出入的状态就会发生逆乱,从而触发和启动人体自我调控和修复机制,即“阴阳自和机制”来调控和修复,以达“阴阳自和”而愈病。

人身阴阳涵盖营卫(津)气血,营卫(津)气血互生互化,濡养着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机体在生理时,处于一阴一阳的动态平衡之中,为阴阳相抱、阴阳互根、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升阳降、阴阳气机升降出入协调有序运行的和谐状态。这种状态的动态平衡是为生机,表现于内外的现象就是人体的精、气、神充沛,即“五脏元真通畅,人即安和”(《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机体在病理时,处于三阴三阳不同阶段和层次的动态失衡之中,为阴阳气机升降出入无序运行(不通或逆乱)的不和谐状态,这种状态的动态失衡是为病机,表现于内外的现象就是人体的精、气、神不足,“虚羸少气”(《伤寒论》第397条》),“阳病十八……头痛、项、腰、脊、臂、脚掣痛。阴病十八……咳、上气、喘、哕、咽、肠鸣、胀满、心痛、拘急……人又有六微,微有十八病,合为一百八病,五劳、七伤、六极、妇人三十六病”(《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

原则上来说,很多症状如发热恶寒、头痛身痛、眩晕、出汗或无汗、胸满胁痛、咳嗽咳痰、呕吐泄泻、便秘等,也就是上述所说的“阳病十八”“阴病十八”等,都是机体患病后在努力启动自我调控修复机制时的警示信号和外在表现。如果正气较强,或病情较轻,通常可以自愈;如果正气较虚,或病情较重,超出了人体阴阳自和机制的调平能力,就要求我们明辨阴阳、审证察机,用最适合的治疗来帮助机体扶正祛邪,或祛邪扶正,最大限度地帮助和恢复人体的自我调控和修复机制以愈病。

人体自和调控机制是大自然赋予人体的自洽而又灵动的生命修复体系,特别是张仲景创立的三阴三阳六病脉证并治体系,很清晰地解读了这个机制整体运行的普遍性和特殊性规律。

一、三阴三阳“六经”的实质和意义

三阴三阳之“六经”实际上是“六病”,其实质就是三阴三阳“六法”。《伤寒论》三阴三阳各篇的篇首均题为“辨某某病脉证并治”,这个“病脉证”,就是某一个病证的大系列、大框架。人体生理上分阴阳,但都是相对的,如表为阳、里为阴;体表、肌肤、四肢、百骸、筋骨属阳,内脏属阴;内里腑为阳,脏为阴;上焦属阳,中、下焦属阴;身体前面为阴,背面为阳等。而病理上有三阴三阳“六病”,即三阴三阳六大病脉证系列,这是医圣张仲景对经方医学辨治学说的独创。这个“六病”实际上就是人体阴阳六大类病证系列的集合,涵盖了三阴三阳病、脉、证、病机、证机传变与转化以及方证、药症辨治法度的七大层次,这“七大层次”可以概括为“六法”。

从仲景原意可悟,“辨某某病脉证并治”,这个“病脉证”就是一个综合辨证施治的法度。所谓“法度”就是规范、规矩,六经之“经”,非经络之“经”,《说文解字·纟部》说:“经,织从(纵)丝也。从‘糸’‘巠’声。”由于经线是编织的枢纽、关键,“经”就引申为常行的义理、准则。《吕氏春秋·察传》云:“辞多类非而是,多类是而非。是非之经,不可不分。”高诱注:“经,理也。”《易经·上经》陆德明释文:“经者,法也。”

本书中凡是涉及三阴三阳“六经”一语者,绝不可理解为经络的概念的“六经”,而应理解为“六病”或“六法”,为什么理解为“六法”呢?“六法”理念可圆满涵盖三阴三阳病、脉、证、病机、证机传变与转化以及方证、药症辨治法度这七大层次,《伤寒》“六经”不仅指六病,更重要的是涵盖“病脉证并治”的辨治法度,这个辨治,必然有各层次的病机指导。将六经称之为“六法”,能透彻理解“病脉证病机”的整体辨治法度体系,是符合仲圣思维的,屡经临证检验,也是卓有成效的。

《伤寒论》条文虽简约,但蕴含病机于内;方证虽直观,但法度森严;治疗虽简略,但配伍严谨,可以说六经就是三阴三阳六大辨治的法度(准则),正如《千金要方·校订〈备急千金要方〉后序》所云:“张仲景书今尚存于世,得以迹其为法……信其百世可行之法也。”

通常我们所理解的“三阴三阳”“六经”,最早源自《素问·热论》的经络理论,自宋代医家朱肱在《南阳活人书》中以经络立论,首创《伤寒论》“传足不传手”之说,以“足六经”来解读《伤寒论》的六经病证发生与演变的机理后,后世将三阴三阳称之为“六经”一词沿袭至今,这虽对羽翼《伤寒论》的解读有一定的贡献,但这个学说对后世正本清源学用《伤寒》经方医学有一定的误导。因为仅用经络理论解读《伤寒论》三阴三阳“六病”理法是不准确、不究竟的,影响了医者对《伤寒论》经方辨治法度的准确理解和应用,所以自古有“经方之难精,由来尚矣”(唐·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大医精诚第二》)之叹。

但因历代至今已经约定俗成地将三阴三阳六病以“六经”来称谓,思维习惯根深蒂固,人们一说“六经”,都知道是《伤寒》的六病辨证,所以,我们还可称之为“六经辨证”。但作为经方医学辨治指导的“六经”,我们的思维程式和辨治构架上必须厘清思路,明白经方医学这个“六经”之“经”不是经络之“经”,而是“六病”,更应该理解为“六法”,即人体阴阳六大类病证系列、七大辨证层次的辨治法度。

二、太阳病与少阴病

太阳、少阴病同属表病(少阴还有里病层面),实则太阳,虚则少阴。

太阳病为表阳证(表热实证),太阳病之实为正胜邪实,可分为绝对表热实证(麻黄汤证)和相对表热实证(桂枝汤证)。都表现为“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伤寒论》第1条),而麻黄汤证有“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伤寒论》第3条),桂枝汤证有“汗自出,啬啬恶寒,淅淅恶风,翕翕发热,鼻鸣干呕”(《伤寒论》第12条)、“头痛,发热,汗出,恶风”(《伤寒论》第13条)等。太阳病一旦发病,机体会启动卫津趋表以自和(自我修复),如果病邪较轻,则可自愈。如果病邪较重,就须依脉证病机层次,助以麻黄汤或桂枝汤等攻表、微汗、散邪来治疗。如误汗、误吐、误下等失治或误治而成坏病,则须“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伤寒论》第16条)。

少阴病为表阴证(表虚寒证),少阴病之虚为正虚寒盛,可分为表、里两个层次的寒证。表虚为表虚寒证(桂枝加附子汤证)、表实寒证(麻黄细辛附子汤证),都表现为“脉微细,但欲寐”(《伤寒论》第281条),麻黄细辛附子汤证有“反发热,脉沉”(《伤寒论》第301条)等症状,桂枝加附子汤证有“发汗,遂漏不止,其人恶风、小便难,四肢微急,难以屈伸”(《伤寒论》第20条)等症状。一旦发病,机体会启动营(阴)卫(阳)趋表、扶正祛寒而自调,但因机能沉衰,须依脉证病机层次,助以麻黄附子细辛汤、麻黄附子甘草汤、桂枝加附子汤、桂枝去芍药加麻黄细辛附子汤等扶阳祛邪。里虚为真阳虚衰寒凝证,须依脉证病机层次,助以四逆汤、通脉四逆汤、干姜附子汤、白通汤等破阴回阳救逆。

三、阳明病与太阴病

阳明、太阴病同属里病,实则阳明,虚则太阴。

阳明病为里阳证(里热实证),阳明病之实为正胜邪实,可分为阳明里热(外证)证(白虎汤证、白虎加人参汤证、栀子豉汤类证等)和阳明里实证(承气汤、陷胸汤类证)。多表现为“身热,汗自出,不恶寒,反恶热”(《伤寒论》第182条)、“胃气不和,谵语”(《伤寒论》第29条)、“胃中燥烦实,大便难”(《伤寒论》第179条)、“但发潮热,手足img汗出,大便难而谵语”(《伤寒论》第220条)、“心下痛,按之石硬”(《伤寒论》第135条)、“从心下至少腹硬满而痛”(《伤寒论》第137条)等症状。一旦发病,机体会启动胃气攻里除热以自和(自我修复),如果症状较轻,则可自愈。如果症状较重,须依脉证病机层次,助以白虎汤或白虎加人参汤清热生津,或调胃承气汤、小承气汤、大承气汤、大陷胸汤、小陷胸汤等泄热、除结、攻里、保津。

太阴病为里阴证(里虚寒证),太阴病之虚为中虚寒(饮)盛(四逆汤证或理中汤证)。多表现为“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伤寒论》第273条)、“自利不渴者,属太阴,以其脏有寒”(《伤寒论》第277条)、“胁下逆抢心”(《金匮要略·胸痹心痛短气病脉证治》第5条)等症状。一旦发病,机体会启动胃气自和机制以自和(自我修复)。如果症状较轻,则可自愈。如果症状较重,须依脉证病机层次,助以理中汤或四逆汤温中祛寒化饮。

四、少阳病与厥阴病

少阳、厥阴病同属半表半里病,偏实而寒热错杂则少阳,偏虚而寒热互结则厥阴。

少阳病为半表半里阳(实)证,为半在里半在外,偏于表里、三焦气郁(枢机不利),为虚实夹杂、寒热往来偏于阳,多表现为“口苦,咽干,目眩”(《伤寒论》第263条)、“脉弦细,头痛发热”(《伤寒论》第265条)、“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伤寒论》第96条)、“邪高痛下,故使呕也”(《伤寒论》第97条)、“两耳无所闻,目赤,胸中满而烦”等症状。一旦发病,机体会启动表里、三焦气机调畅机制以自和(自我修复)。如果症状较轻,则可自愈。如果症状较重,须依脉证病机层次,助以小柴胡汤及类方条达枢机,沟通调和太阳、阳明表里的阴阳气机(营血)、升降出入,达到“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气因和……而解”(《伤寒论》第230条)。

厥阴病为半表半里阴(虚)证,为半在上半在下,偏于表里、三焦血(营)郁(瘀),虚实夹杂、厥热往复偏于阴(阴阳气不相顺接),多表现为“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伤寒论》第326条)、“病者静,而复时烦”(《伤寒论》第338条)、“胸胁满微结,小便不利,渴而不呕,但头汗出,往来寒热,心烦”(《伤寒论》第147条)、“谷不化,腹中雷鸣,心下痞硬而满,干呕心烦不得安……胃中虚,客气上逆”(《伤寒论》第158条)、“呕而肠鸣心下痞”(《金匮要略·呕吐哕下利病脉证并治》第10条)、“阴阳气不相顺接……手足逆冷”(《伤寒论》第337条)、“手足厥逆,下部脉不至,喉咽不利,吐脓血,泄利不止”(《伤寒论》第357条)、“手足厥逆,脉微欲绝”(《伤寒论》第351条)、“先厥,后发热而利”(《伤寒论》第334条)、“下利清谷,里寒外热”(《伤寒论》第370条)、“下利清谷,里寒外热,手足厥逆,脉微欲绝,身反不恶寒,其人面色赤,或腹痛,或干呕,或咽痛,或利止脉不出”(《伤寒论》第317条)等。一旦发病,机体会启动燮理中焦、调和寒热机制以自和(自我修复),如果症状较轻,则可自愈。如果症状较重,须依脉证病机层次,助以乌梅丸或柴胡桂枝干姜汤、或麻黄升麻汤、或半夏泻心汤、甘草泻心汤,或当归四逆汤,或通脉四逆汤等治疗,沟通调和少阴、太阴表里、上下的阴阳气血,并通过少阳来沟通调和全身阴阳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