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当男孩十四岁时,父亲放弃了法官的工作而在一家保险公司找了一个职位。他不情愿这样做,男孩注意到了这一点,尽管父亲没有抱怨。父亲对换工作的原因也没做任何解释。男孩是在几年之后才发现其中原委的。搬出老房子,住进一个较小的房子,这是换工作的后果。放着威廉二世时代的一座富丽堂皇的四层城市楼房不住,却住进了坐落在城郊的一座拥有二十四户居民的社会福利房。四个房间都很小,而且很低,邻居的嘈杂声和各种味道总是相随左右。但毕竟有四个房间,除起居室、卧室和孩子的房间外,父亲保留了一间书房。他晚上总是躲在那里,尽管他不再往家带文件和处理文件。
“你也可以在起居室里喝嘛。”有一天男孩听到母亲对父亲这样说,“如果你偶尔和我说说话,你也许会喝得少一些。”
父母的社交活动也发生了变化,请客吃饭和女士们先生们欢聚一堂的晚会没有了。在那样的晚会上,男孩的任务是给客人们开门和挂大衣。男孩怀念那种气氛:在餐厅的桌子上摆上白色的瓷器,再装点上镀银的烛台,父母一边在起居室里布置杯子、小点心、雪茄和烟灰缸,一边留心听着第一声门铃。他也一个又一个地怀念父母的朋友。在这些朋友中,有的询问过他在学校里的情况和他的兴趣爱好,在下次来访时仍然记得他的回答并能接着聊下去。有一位外科医生曾和他讨论如何给布熊做手术,一位地质学家曾和他讨论火山爆发、地震以及流动沙丘。他特别想念父母的一位女朋友,她和他那身材苗条、神经兮兮、做事慌慌张张的母亲完全不一样,她身材比较圆胖,高高兴兴,做事不紧不慢。还是很小的时候,她曾在一个冬天把他裹在裘皮大衣里面,把他裹在那磨得锃亮的丝绸衬里面,裹在那令人陶醉的香水的芳香中。后来她还取笑过他没能征服女朋友,没有女朋友——这使他感到难为情,同时又令他感到自豪。后来,她还常和他玩耍,用裘皮大衣把两个人都蒙在里面,她柔软的身体让他感到十分惬意。
过了很久才有新的客人来,他们是邻居、父亲保险公司里的同事以及母亲的同事,那时母亲已经开始在警察局当文秘。男孩发现父母做事心里没有把握,他们想要在不否认过去的情况下熟悉他们的新世界,结果待人不是过于疏远就是过于亲近。
男孩也必须适应新环境。父母让他从距旧家仅几步之遥的中学转到一所离新家不远的学校,这样,他接触的人也发生了变化。新班级里的同学说话都比较粗野,他也就不再像在原来班级里那样不合群。有一年之久,他仍去旧家附近的钢琴女教师那里上课。后来,父母发现他在钢琴弹奏方面取得的进步微乎其微,只好把他的钢琴课给停了,钢琴也卖了。对他来说,骑自行车去钢琴教师那里很值,因为他要路过旧家和一家邻居的房子,邻居家有个小姑娘,他曾经和她时不时在一起玩耍并一起走一段路去学校。小姑娘有一头浓浓的披肩鬈发,脸上长满了雀斑。他慢慢地从她家房子前骑过,希望她能从房子里走出来和他打个招呼,那样的话,他会推着自行车陪着她。他认为,这样的重逢本该理所当然地出现。实际上他们还不会约会,而只是让对方明白他们什么时候应该在哪儿,她什么时候在哪儿,他也会在哪儿。约会对她来说还太早。
但是,他从她家门口经过时,她从未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