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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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江左大儒

“好吧,对不起,我可能提起了你的伤心事。”肖遥微微低头,诚恳地道歉。

扫视了一下周围,发觉众人都站得较远,加上肖遥声音不大,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听见,巢言这才放下了右掌。

“你这话有跟别人提起过吗?”巢言几乎是逼视着肖遥。

“没有,第一次说起,以前我没见过你,自然不会说。”

并非出于害怕,肖遥反而满脸歉疚的神色,这让巢言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眼神里的杀气已经消磨干净。

上下打量了一遍肖遥,觉得他确实不像个多话的人,巢言才勉强放下心来。

“说实话,你从哪里知道的?”巢言还是不相信肖遥是从书上知道那些旧事。

巢言不是一个大老粗,当年白空城称赞他文武双全、涉猎广泛,除了兵书,歌赋经文、杂本小说、史书演义、农耕桑蚕、奇门要术等几乎都曾经涉猎过,甚至是见不得光的春宫图本,巢言也看过不少。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记载一个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爱的人是谁,仇人是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书。

“我说过,读书。”肖遥明显的感觉到巢言的不信任,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强调。

在战场、在朝堂拼搏三十余年,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巢言的双眼。可是和肖遥静静地对视良久,巢言始终看不出这个少年有任何撒谎的迹象。

“可以把那本书给我看看吗?”看起来巢言接受了这个解释。

肖遥捏了捏耳垂,露出为难的神色,“书在山上,我没有随身带出来,而且暂时我可能还不会回去。如果我回去,就拿下来借给你看看。”

“那好,你过关吧,时间不多了。”巢言下巴微仰,示意七夜和斋月一直在等。

“你不杀我?”换一般人早就逃命似的跑开,肖遥却不慌不忙地反问。

巢言无奈地摇摇头,回答道:“不是说好先把书拿来我看吗?到时候再说。”

肖遥点了点头,朝七夜和斋月走去。

三个人穿过门廊,向第四关走去,留下南宫杰等一干人,气得直跺脚。

目送着肖遥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门廊里,良久,巢言轻叹着说:“但愿,你还能回去。”

脚还未踏入门廊,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扑鼻而来。

招贤馆的门廊,宛如是隔绝时间的屏障。

水墨群墙,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门栏窗,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雕花装饰的镂空窗桕射入点点细碎的阳光,房间正中放着三张花梨大理石案,各置几方宝砚,墨色笔筒里插着几支细毫。空气温温的,很柔和。

肖遥盘坐在一方桌案前,手掌置于膝头,神色肃穆。

七夜坐在另一张桌案前,坐姿歪七扭八,不成体统,一会儿挠挠脚掌,一会儿抠抠背,如坐针毡。

“天地无人推而自行,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此乃自然为之,何劳人为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那是坐在肖遥对面那张桌案前的一位老者。头发没有一丝凌乱,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瘦削的脸上条条皱纹,如同一波三折的往事。

老者身穿一件破旧的青灰色衣衫,手肘处还有小块的补丁,看起来穷酸至极,却给人一种无比亲和的感觉。

默然半晌,肖遥抬起头,面容坚毅如铁,朗声答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青衫老者摇头叹道:“螳螂之怒臂以当车铁,则必不胜任矣。鱼欲异群鱼,舍水跃岸则死,虎欲异群虎,舍山入市即擒。”

几乎是脱口而出,肖遥连连摇头,“能胜强敌者,先自胜也。”

青衫老者双眼微眯,似假寐,片刻,猛然睁目而视:“天下大势,如何?”

“分久必合。”肖遥道。

七夜一听这话,顿时咯咯地笑起来,白了肖遥一眼,低声道:“这家伙准是在祥记听说书听多了,戏本子里的话都用上了。”

七夜到现在,就听懂了一句“分久必合”,一看青山老者问肖遥这架势,估计到自己这儿,一句都听不懂。

瞥了一眼斋月,见她站在门口一双美目凝神,听得入迷,七夜心想你们赶紧掰扯完,早点出去吃饭,今天有这个美人老板娘在,可以打一场结实的秋风。

“哈哈,甚好甚好,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年轻人了!”青衫老者轻捋着及胸白髯笑道。

肖遥丝毫不显骄躁之色,平静说道:“先生江左大儒,小子佩服!”

“何谓先生?”青衫老者一挑眉。

肖遥略一沉吟,答道:“先知先觉,先行先视,先赴先升,即是先生。”

青衫老者缓缓点头,陷入沉思。

仰星亭。

亭尖是深沉的枣红,亭柱是古老的墨绿,翘角飞檐。屋顶上的琉璃瓦,在日辉的折射下,闪着莹莹碎光。

白凉揉揉肩头,长时间的站立,使他感到全身疲惫。

就在不久前,白凉眺望招贤馆的方向,看见衣着破烂的肖遥走到第四关的门廊,变得神色微异,显然有些意外。

“主公,我回来了。”身穿紧身衣袍的巢言神色恭敬。

白凉微微扭头,看了巢言一眼,冷若冰霜地问:“他闯过了鸣钟?”

“是的。”巢言低着头,沉稳地回答道。

白凉的双眉拧成疙瘩,不悦地说:“你不是说,他只是开脉初境,不可能过鸣钟吗?”

巢言低头不语。

“他用的是什么招式?”见巢言不答话,白凉接着问。

巢言据实答道:“伏虎拳。”

“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白凉尽管在武道上修为不高,但见识颇广,伏虎拳虽是比较冷门的武技,白凉也了解几分。

“不是拳劲造成的响声,”巢言向来精光四射的眸子,罕见地闪过一丝迷茫,接着说:“他的拳劲虽然不弱,但是离鸣钟,还有不小的差距。”

“那钟声是怎么回事?”思考问题的时候,白凉习惯捏鼻尖。

巢言长吸一口气,口齿清晰的一字一句说道:“那尊钟,是自己响的。”

“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看着招贤馆第四关的门廊,白凉陷入长久的沉默。

第四关里坐着的那个老人,放眼天下都是声名卓著。

这是白凉为肖遥设的局。

这一次,肖遥还能顺利过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