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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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序言

本书探讨的主要是“身体”。然而,此“身体”并非当下文化研究中时髦的彼“身体”,至少,这点乃笔者所切望的。作为论题,后一种“身体”已变得狭隘、排他,沦为陈词滥调,着实乏味。鉴于此,本研究便有了暗中较劲、与之一辩的意图,一心要考察人之为生灵的表现模式。这些模式大多已给正统后现代观打入另册,但别的且不论,它们道出了所有人身体的真相,且与诸如性别、种族等因素无关。我相信,在当代文化话语权威的眼里,这赤裸裸的一概而论是足以引起公愤的。

大约可以这样说,全球各地的文学研究生们,除了研究吸血鬼或图像小说的,都在研究身体,但其研究路数不无问题,竟然对某些富有成效的方法弃之不顾。见怪不怪的是,为“包容性”大唱赞歌之辈居然并不知晓,这个他们钟爱的词是何等的排他。文化研究大多关注族裔性的、社会性别的、同性恋的、饥饿的、被构建的、衰老的、被装饰的、残疾的、受控制的、生命政治的身体,这身体给情色目光紧盯着,是欢愉与痛楚的中心,上面满是权力、规训或欲望的刻痕。与之相反,本书探究的,是更为根本的身体。首先,它绝非文化建构。对它的言说,既可用在柬埔寨,也可用在切尔滕纳姆[1];既适用于比利时女性,也适用于斯里兰卡男性;倘若切合希拉里·克林顿的情况,也将同样切合西塞罗的情况。只有那些后现代论的霸道权威会对笔者的研究思路感到愤慨。其实,他们的论调才真令人瞠目结舌呢。在他们眼中,一切普适的论断都具压迫性,且只有他们这一论断是例外。

关于身体,文化研究得出了某些有价值的洞见,然而在此问题上,却似乎对自身颇令人沮丧的政治史不甚了解。此话题重要的思想来源之一,是米歇尔·福柯的作品,其写作也标志着六十年代末期之后革命左派遭遇的危机。某些更具抱负的激进政治模式似乎业已动摇,遭到强有力之右翼力量的峻拒,当是时,历史唯物主义逐渐为文化唯物主义所替代,且对身体之兴趣益发浓厚起来。若说“身体”意在挑战远离感性现实、过于追求理念的左派政治,它也参与了罢黜左派政治的活动。因此,同任何物神(fetish)一般,此特定身体也起到填补空缺的作用。某些开创性的女权主义思想潮流,在其政治议程上,依旧保留着身体与社会主义政治的关系。然而来到八十年代,人们不再谈论社会主义,转而谈论性,而且,有那么一些文化左派,虽然一谈到资本主义,大多无耻地保持沉默,却在身体性问题上益发大放厥词。然而,后文考察马克思之著作时,我们会看到,资本主义与身体性并非互不相容。

感谢两位匿名审稿人,他们对本书早前一稿提出了宝贵意见,特别是其中一位,毫不留情地建议我直接砍掉前四十页。我认为,经这么一砍,反令这部作品大为获益。瑞秋·朗斯代尔是我在耶鲁大学出版社的责任编辑,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凡我书中用词不够精当、结构缺乏连贯之处,皆难逃其法眼。至今,经她之手,我已有六部作品顺利问世。作为编辑她出类拔萃,我欠她一份深深的感激。

特里·伊格尔顿

注释

[1]切尔滕海姆(Cheltenham):英格兰西部城市,隶属格洛斯特郡(Gloucester-shire)。——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