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战争与格温（2）
“嘿。”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尽管自己是超级英雄，可她也没如此直面过战争，“你还好吗？”
那枪手看着她的眼神透露出的只是迷茫，他已经听不清少女的话了，他试图说些什么，可咳出来的只是大口的鲜血，到最后是半凝固的褐红色的血块——这着实把格温吓了一跳。
少女愈加不管不顾地将肠子塞进伤者的肚子，丝毫不顾自己白色的战衣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她翻过手心，透过面罩只看到碎肉挂在自己的指缝和指尖。格温的呼吸变得很急促，她只觉得周围的环境都寂静了下来。
“嗬……嗬……”那枪手只是无助地把手伸向她，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此时他不是个枪手，只是一个无助的、受伤的人。
格温面露不忍，倾身在陌生人嘴边，只听到他微弱的声音——“妈妈……”
“妈妈……”少女喃喃地重复，在她面前，依然大张着眼睛的枪手的瞳孔已经放直，无神地看着天空。她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往日里总是保持着优雅的舞蹈姿态的蜘蛛小姐发现自己竟然站不稳了。
无论如何，“母亲”这个词总是能穿透一切阶级、一切种族，让所有人感到最大的震撼。更别说她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惨烈地消逝。格温·斯黛西以为自己面临过生离死别，以为自己懂得生命的重量。
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懂得生命的“重量”，不等于懂得生命的“轻量”——在有些时候、有些场合，生命从来就不是一件宝贵的东西。
2架F/A-18仍然在空中盘旋，他们正在等待评估打击结果。在观测距离以外，打击机群的SDB小直径滑翔炸弹已经渐次投出，正在向目标点滑翔的路上，这块“杀伤区”内得到了一时的平静。
今天的阳光很灿烂、天也很蓝，可她鼻翼中只能嗅到铁锈的味道——那是鲜血奔涌的味道；只能嗅到象征着爆炸的硝烟的味道。少女环顾四方，只发现被打烂的残肢烂臂、只发现嚎叫着被截去了半个身体的、依然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爬行的人。
这实在超出了一个在纽约长大的警监之女对战争最狂野的幻想。
“妈妈……”格温·斯黛西喃喃着，她露出无助的眼神看向被爆炸的烟尘遮蔽的蔚蓝天空，似乎能在升腾的火焰和烟雾间看到自己并不熟悉的、模糊的那张脸——海伦·斯黛西的脸。
在教授的眼中，格温·斯黛西的行为可并非简单的救人——这个时候来的2架战斗机，到底是来灭口还是来帮他们可不好说，格温救人的行为实际上也是想办法留下更多还活着的人证。但现在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格温！——格温！”雷蒙德处理好格温抓回来的轻伤员后，也跌跌撞撞地翻阅被打碎的矮墙和石块，冲出了屋子——教授已经从Link-16链路上知道了打击方案，他必须把格温拉回来：“SDB马上要到了，快回来！”
“什么？”少女骤然惊醒，才发现她的蜘蛛感应已经在疯狂提醒她——空前的危险即将迫近。
“SDB——不！能要你命的炸弹！”教授来不及解释SDB是美军开发的新型智能弹药，能以大型炸弹四分之一的重量和体积达到大型炸弹的效果，他只是脑袋空空地站在房外看着仰头冲着天空发呆的格温：“快回来！”
“可是这里……”格温看了看自己周围的血火修罗场，看到被炸飞的草皮和炸得焦黑的土，看到拖着一条嵌着集装箱铁块碎片的腿、正在惨嚎的蒙面枪手，她有些茫然、但更多还是坚决地回答：“这里还有人！”
哪怕格温·斯黛西再害怕，蜘蛛女侠也不会害怕——这已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本能了。
“你疯了吗！”教授对她的语气空前严厉，“这不是你在纽约的过家家！”
少女第一次没去反驳“过家家”这样的指责，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朝炸弹杀伤区的中心冲去——自从彼得·帕克死去的那天开始，格温·斯黛西就告诉自己，她不能再坐视任何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发抖——她知道，只要自己低头去看，就会发现粉色与白色相间的双袖此刻已经被污糟的鲜血染成褐红色，一些血渗进了战衣里，并开始结成硬块。谁不害怕呢？
谁能不害怕呢？
可蜘蛛女侠不能是“谁”。
任何人都可以是蜘蛛侠，但蜘蛛侠却不能是任何人——就在少女的大脑还在发懵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冲了进去，冲向还有活人的地方，冲向最危险的地方。这实在也是她最深刻的本能了。
雷蒙德看着朝预计的打击中心冲去的格温，心下着急如焚，但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格温毕竟是蜘蛛侠，她是超级英雄，但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此时冲进去只会徒增格温逃出来的负担。
现在只能指望少女那玄妙的“蜘蛛感应”了。
半蹲着的教授握着冲锋枪护木的手愈发紧了几分，他开始后悔自己把格温·斯黛西带来的决定了；他也开始后悔自己的谋划了——他本以为被剥夺了成为“铁霸王”资格的奥巴代亚·斯坦做不出什么，即使做出什么也有格温帮他。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粗线条且经典美国式思维方式的奥巴代亚居然敢在美利坚合众国的领土上发动这样一场有组织的武装袭击，也更没有想到格温和战衣的磨合问题会让这一切变得更加复杂。
格温·斯黛西长呼长吸着战场混杂着硫磺味和铁锈味的空气，如果是平时，她早就会在这恶心的环境中干呕，但少女此时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竟然像是久历战场的老兵一般，在硝烟中荡开蛛丝，并腿跳跃到正爬行的枪手面前。
看着施然落下的蜘蛛女侠，枪手骤然一惊，就要去摸腿上悬挂的那支手枪——然后格温一脚把他的枪踹了出去，少女发力又狠又准，那枪手分明见到手枪的套筒和握把分开飞了出去，居然被怪力少女生生踢断了！
他开始庆幸刚刚自己的手还没摸到那支枪。
“不要乱动，我带你出去！”格温语气凌厉，她迅速环顾四周，靠蜘蛛感应提示自己炸弹的位置和可能爆炸的方向——然后将枪手用蛛丝捆了几圈之后，扛在了肩膀上，冲着不远处的路灯杆射出蛛丝。
虽然失血不少，可枪手的神志还保持着清醒，他只是看着少女被白色兜帽遮住的脸，眼神有些发呆。
“你为什么救我？”思索再三后，尽管已经失血甚多，被格温扛在肩上的枪手还是孱弱地问出了令他疑惑不堪的问题，“我本来想杀了你的……”
“不救你，难道看着你死吗！”少女没好气地回答道——但任谁都可以看出来，格温此时只是在用虚张声势掩盖自己内心的迷茫和恐惧。尽管救人是蜘蛛女侠的本能，可害怕则是一切人类的本能。
“轰——！”
第一枚炸弹已经触地爆炸，教授的心悬了起来，还好SDB是一种为击穿加固设施设计的、更接近穿甲炸弹的玩意儿，破片效果没那么恐怖——可他仍然为穿梭在爆炸冲击波的格温揪起了心。
他此时想冲进去救人，可理智却在拦阻着他，在这样的死亡区域中，一个普通人根本做不到什么。教授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从没想过去开发什么超级能力，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并不是一个超级英雄。
冲击波差点把正借着蛛丝向外荡去的格温吹翻——尽管她的蜘蛛感应先一步作出决策让少女提前放开了蛛丝在地上趴了下来。但这么一耽误的时间，更多的炸弹纷纷在她身边“就位”。
“可我……”此起彼伏的轰鸣声中，格温只觉得无名的枪手咳出一口血，断腿的疼痛已经开始向中枢神经蔓延：“我本来……”
“闭嘴！”格温自己现在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她还没应对过这么复杂的场景，8枚小直径炸弹以一中心、七圆上的布局纷纷爆炸，将杀伤区彻底锁死。但滑翔炸弹投出的时间差到底是有那么零点几秒到一秒的，格温现在就需要抓住这零点几秒的时间，冲出这个死亡地带。
格温深吸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此时能依赖的也只有自己的蜘蛛感应了——然后她冲远处的房檐射出蛛丝，那已经是蛛丝能达到的最远距离。
“任务完成，结束打击！”就在溅落的烟尘将教授的视野遮挡起来的同时，半蹲下来的雷蒙德已经用腕上的手表为终端、格温的战衣为天线在海军的指挥链路中上传信息。
第五航空联队的指挥官立刻下令中止了接续打击。
烟尘间隙，蹲在地上、操作着手表的教授抬起头来，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借助着蛛丝回荡的力向外荡出——这是最后一下了，格温的面前也只剩下最后一枚即将触地的炸弹。SDB都是延时引信，也许她还有些时间……
就在教授如此想着的时候，一块飞来的弹片将刚度韧性都极强的蛛丝生生切断。
然后雷蒙德眼睁睁地看着扛着伤员却失去了蛛丝悬吊的格温骤然向下掉落，他似乎能看到少女脸上的惊恐——那不是蜘蛛女侠的情绪，那是属于格温·斯黛西的惊惧。
“不！”
一枚炸弹在教授面前准时起爆，纷扬的尘土如同瀑布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