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奇妙的平衡之术——“马踏飞燕”铜奔马
我们都知道中国有一个成语叫“天马行空”,意思是天马奔驰神速,像是腾起在空中飞行一样,同时也比喻诗文气势豪放,不受拘束。在古代人的眼中,天马就是神马。相传西汉时期,西域大宛国出产一种名马可以日行千里,被称为西极天马或天马行空。汉武帝派使臣出河西走廊武威郡,带上金银珠宝想去换这种千里马,但大宛国国王杀了汉朝使臣并侵吞财物。汉武帝大怒,派将军李广利率军讨伐大宛国,取得西极天马3000匹。汉朝距离我们今天已经有2000多年了,那3000多匹西极天马也早已化为尘土。有关其形象也只有从历代的诗词和出土文物中“打捞”,当然考古工作者也通过自己的手铲再现了“天马”的形象。
1969年,正是备战备荒的年代。9月初,甘肃省武威县雷台墩的村民挖防空洞发现了一座古墓,考古专家根据该墓的形制和出土文物判断为东汉晚期的大型砖室墓;同时根据出土的铜马俑胸前铭文记载,此系“守张掖长张君”之墓。该墓分前、中、后三室。前室附有左右耳室,中室附右耳室。墓门向东,整个墓长19.34米。此墓虽遭到多次盗掘,但遗存尚多,是一座“丰富的地下博物馆”。墓内出土有金、银、铜、铁、玉、骨、石、陶器共221件。其中有铸造精致的铜车马武士仪仗俑99件,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后来引人注目的铜奔马,这时并不为人所注意。真正认识铜奔马价值的是大文豪郭沫若,他是发现铜奔马价值的伯乐。当郭沫若先生在甘肃省博物馆第一眼看到铜奔马时,被牢牢地吸引住了。他让博物馆的同志将那件“铜奔马”从专门的柜子里取出,拿在手中从各个角度反复地看了很久。这是一只正在急速飞奔的骏马,它的一只蹄子在奔跑中掠到了一只飞鸟的背上,飞鸟惊讶地扭转头,一个梦幻般的瞬间凝聚成永恒。见过无数文物的郭老被深深地打动了,他惊叹于该作品无可挑剔的形体姿态以及完美的平衡感,发出了“天马行空,独来独往,就是拿到世界上去,都是一流的艺术珍品”的感慨。同时又向在场的人说:“我到过很多国家,看到过很多马的雕像,那些雕像最古的也只有几百年,从未见过超过1000年的,而我们的祖先却在将近2000年前就制造出这样生动绝妙的铜像,无论从艺术构思的巧妙、工艺技术水平的高超,还是从结构力学角度来说,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是我们民族的骄傲。”郭沫若对铜奔马的造型赞叹不已,认为它既有风驰电掣之势,又符合力学平衡原理,无疑是一件稀世珍宝。据亲历者说,当时,让郭老大加赞赏的两件国宝是唐代金银棺和东汉铜奔马,并且说:“这两件拿到北京可以引起轰动。你们好好宣传,我回去也给你们宣传宣传。”后来,铜奔马在北京的展览上一鸣惊人。东汉铜奔马呈发绿古铜色(图1-1),身高34.5厘米,身长45厘米,宽13厘米,重7.15千克。马昂首嘶鸣,躯干壮实而四肢修长,腿蹄轻捷,三足腾空、飞驰向前。铜奔马微微地偏向一侧的头高昂着,前面头顶的鬃毛和后面的马尾一致向后方飘飞,浑圆的躯体呈流线型,四肢动感强烈,三蹄腾空,右后蹄踏一展翅奋飞、回首惊视的“风神鸟”龙雀,既改变了传统天马的造型手法,又符合力学平衡原理,并赋予了奔马以旺盛的生命力,使其具有强烈的震撼力。东汉铜奔马一出土,就被人们称为不同的名称,如马踏龙雀、飞燕骝、紫燕骝、天马、马神天驷、马踏飞燕等。其中两种说法都与郭老有关:一是“铜奔马”说。铜奔马的造型雄骏非凡,它昂首嘶鸣,马蹄腾空,作风驰电掣般奔驰,因而,经郭沫若先生鉴定,命名为“铜奔马”,因为是由青铜制成,也称“青铜奔马”。二是“马踏飞燕”说。虽然“铜奔马”的称谓比较直观明了,但后来郭沫若先生认为这具铜马俑的精妙之处就是其后蹄下踏一飞燕,仅以“奔马”名之,显然不足以表现其浪漫主义意境,因此,将其改称为“马踏飞燕”,以表明奔马正在做凌空掠过燕背的飞驰。
图1-1 东汉铜奔马 甘肃省博物馆藏
东汉铜奔马在创作上运用了高度写实的手法,东汉铜奔马整个比例匀称,造型精准,虽然没有过多细节的刻画,却概括性地传达出其基本形体与动势。该铜奔马一足踏鸟背,另外三条足腾越于空中,令人吃惊的是它同一侧的两条足同时向一个方向腾起,这在一般马的奔跑中是看不到的。这种姿态有一个专门的术语,叫“对侧步”,据说西域的大宛马就是走对侧步的高手。因此,有人根据铜奔马显现的对侧步造型认为,铜奔马的原型来自西域的大宛。但是也有人认为,铜奔马的外形不仅显示了大宛马快速稳定的特点,同时也存在着蒙古马的一些特性,它的肌肉厚实,身体也略显粗壮,这说明它并不是纯种的大宛马。实际上汉武帝当年引进大宛马后,跟蒙古马杂交,形成了具有独特风格的中国马,把两种在体形上不相同的马结合了在一起。为使铜奔马保持平衡,汉代设计者又精心地在其足下加上鸟形底座以固定,解决了这一现实问题。它显然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既符合力学原理,又使铜奔马的轻盈和物体的稳定双双得到完美的解决,这正是它的高超之处。同时又因为鸟形底座平,与地面接触面积大,鸟的头、双翅、尾呈现伸展状,就如三角支架,增大了稳定性。所有这些,使奔马的重心通过足踏于飞燕背上而能保持平稳,构思之精巧无出其右。
图1-2 天马图 甘肃省博物馆藏
此外东汉铜奔马使用鸟形底座,将底座的实用功能与艺术创造结合起来,在艺术上也是一种创造。汉代聪明的制作者匠心独运,运用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艺术手法,把奔马和飞鸟绝妙地结合在一起,大胆地让马的右后蹄踏在一只凌空飞翔的鸟身上。这样就衬托出马的迅疾,使一匹静止的铜马活灵活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东汉铜奔马身躯粗壮圆浑,但其动作轻盈,用一足将全身重量都放在了一只小小的飞鸟身上,这显然是经过了周密的力学计算。小鸟似乎正吃惊地回首而望,惊愕于同奔马的不期而遇。此情此景简直就是“扬鞭只共鸟争飞”的真实再现。无独有偶,1977年,甘肃酒泉丁家闸的十六国时期墓葬壁画中又发现了彩绘的天马图(图1-2),一匹绘有红鬃赤尾,腾空飞跃在祥云中的神马,与铜奔马竟然有着惊人的相似。
“马踏飞燕”铜奔马的绝妙之处不仅在于它的神性,更在于它独特的设计技巧。运动感与平稳感一直是艺术中一对很难处理的矛盾,而铜奔马则营造出一种剧烈的动感,却又不失平稳性。古代工匠巧妙利用力学原理使飞奔的马体重心落于一足,其余三足呈悬空状,闪电般轻盈翱翔的燕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惊得张口嘶鸣,而这疾飞的燕子吃惊的回顾正好与微微左顾的马头相呼应。奔马身轻如燕,风驰电掣,跨越律动的四肢以回首惊视的飞燕作支垫,恰好延展了马足的长度,又以燕体的平衡扩大了马足的支撑面积。高昂的马头、上扬的马尾与翻腾的四蹄生动体现了动感、速度感、力量感,又给人视觉上的对称均衡感,巧妙达到了力学上的平稳要求,也绝妙地处理了运动感与平稳感的矛盾,于是驰骋不羁的飞马有了泰然不动的平稳性。
总之,东汉铜奔马是东汉青铜艺术的精品之作,其蕴含着极高的艺术、科学和历史价值并具有天马文化内涵,且铸造技艺精湛,堪称青铜艺术极品。“马踏飞燕”铜奔马是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结合,艺术家以烘云托月的手法反衬骏马的神速并巧妙地利用了力学支点,把这惊心动魄的一刹那表现得淋漓尽致,无以复加。它不仅体现了汉代的民族精神:征服、飞升、自由,那种内在的生命力和一往无前的气魄,也象征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它是我国悠久历史与辉煌文化的杰出代表。整体上看,东汉铜奔马真实地反映了汉代人勇武豪迈的气概、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反映了汉王朝的强大与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