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诡船(4)
入夜之后,渔夫家的门开了。
先出来的是渔夫,手里提着一盏纸糊的灯笼。灯笼是他们自个儿做的,纸糊得厚薄不一,落在地上的光影也不一样,有深有浅,有明有暗。
紧跟着的是南锦衣,与白天不同的是,她将赤红伞背在了身上,整个人显得越发干练。
左腿刚迈过门槛,右边胳膊就被人一把拽住。
“睡醒了?”南锦衣回头看向明明已经在房内入睡的柳韩山。
“没睡醒。”柳韩山扫了眼她的装扮:“被你关门的动作吵醒的。”
“我想下水瞧瞧!”南锦衣看着他的眼睛:“水下情况不明,你还是不要跟着了。”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柳韩山松手:“我水性不好,只能在船上接应你。”
“知道自己水性不好就行。”南锦衣松了口气:“我最怕那种一意孤行的,明明自己没有能力,还非要一味逞强给人拖后腿的。”
“放心,我有自知之明,绝不会成为你的麻烦。”柳韩山握住她的手:“我在船上接应你!那水里不知有什么,不要逞强。”
“嗯!”南锦衣点头将手抽了出来。
不知何时,他们的关系变得有些奇怪。柳韩山不再是那个板板正正的柳大人,而是越发像他那个有些欢脱的影子。南锦衣也不再那么排斥异性,甚至默许了柳韩山的一些亲昵举动。她用余光扫着柳韩山的侧颜,心说,她或许也是有些喜欢他的。
打从河岸上经过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官船。官船上黑漆漆的,不知是朱大人带着人回到了城里,还是官船上的那些人早已经休息。
渔夫也在看官船,用视线偷偷瞄的那种。
“这船停在我们这边好几年了。”渔夫提了提手里的灯笼:“刚开始是艘花船,船上全都是些吹拉弹唱的姑娘。一到天黑,各式各样的马车都会聚集在这个河滩上,什么老爷公子全都往船上跑。风一吹,那姑娘身上的香粉能飘出几里地去。”
渔夫眯着眼吸了吸鼻子:“我们这些打鱼的是上不了船的,可该听的,该看的一样不拉。那花船一热闹就是一整晚,直到天亮才能消停下来。至于那些个客人,往往过了晌午才会离船。”
“那这花船为何会变成官船?”
“跟一个姑娘的死有关!”渔夫提着灯笼又往官船那边照了照。
“据说是一位官家小姐,因为家中没落被卖到了花船上。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官家小姐一旦被卖到了花船上跟别的姑娘也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别的姑娘还要惨。那些手里有些闲钱的老爷最爱消遣她们这些从前身份高贵的人。”
渔夫说着叹了口气:“这官家小姐本已认命,哪曾想,竟在寻欢作乐的客人中遇见了昔日的相好。二人见面均是一愣。小姐本指望他能救自己于水火,哪知男人不仅不救她,还故意打趣她,把他们的过往当做笑话说给别的客人听,将她推到别的男人怀里。小姐心灰意冷,趁着大家酒醉酣睡之时从船上跳了下去。”
“那小姐死了?”柳韩山问,觉得她的那位相好有些过分。
“死了,死的透透的。”渔夫提起灯笼照向河面:“小姐是早上跳的,尸体是午后浮上来的,等大家伙儿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在河里泡了几个时辰了。对了,听庄子上的人说,那小姐被打捞上来的时候丢了只鞋,红色的绣花鞋,就跟我们在河里遇见的那只一模一样。再后来这河上便有了闹鬼的传闻,说是黎明时分,有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对着花船摇手。遇见河上雾气大的时候,还能听见小姐唱曲儿。”
“你听见过吗?”南锦衣问,看向河面。
河面上寒气逼人,似乎真的起了一层雾。
“我耳朵不好,打小就耳背,可我堂弟听见过,说咿咿呀呀地听不真切,既像是在唱曲儿,又像是再跟人哭。也有胆大的趁着雾气去找,可找来找去什么都没找见,反倒是在河面上迷了路,就跟遇见了鬼打墙似的,一个劲儿的在原地转。再后来,花船上开始死人,包括小姐那个相好的,也都死在了花船上,死因不明。”
“死因不明?”柳韩山回头看向渐远的官船:“既是在船上死的,又怎会死因不明?”
“公子问我,我也不清楚啊,我都是听别人说的。这花船也好,官船也罢,都不是我们这些人能靠近的。”渔夫搓了搓胳膊:“这旁人是怎么死的我不清楚,就小姐那个相好的,据说是给吓死的,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先是闹鬼,后又死人,这花船上的买卖算是做不下去了。再后来这船就被那位姓朱的大人给买了,重新装饰了一番,就成了眼下的官船。”
“那这官船上可有古怪的事情发生?”柳韩山又一次想到了那些头发。
“公子这可把我给问着了,这官船跟花船不一样。这花船咱们还能凑近些看热闹,官船……您二位瞅瞅那附近,有一搜打鱼的船没。”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官船的上游,也就是渔夫兄弟日常打鱼的地方。
渔夫将灯笼挂在一旁的树枝上,走进干枯的芦苇丛,从里头拉出一条半旧的小船来。兄弟二人入水的地方距离岸边越有十米。此时河面上已经起了一层薄雾,被昏黄的灯光一照,再加上刚刚渔夫说得那个故事,单是在岸边站着就有些让人不舒服。
柳韩山见渔夫脸色发白,劝他回去,渔夫往回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我还是跟这位公子一起在船上等着吧,我虽没什么本事,却有几分水性。万一姑娘在水下遇到了危险,我好歹能下去帮一把。”说罢抢先一步上了船,一边整理船上的物件儿,一边对柳韩山和南锦衣道:“我也是为我自个儿考虑的。这平日里我都是跟我堂弟两个,天再黑也有个壮胆的,这让我一个人走夜路回去,我这心里还真有些怕。与其一个人胆战心惊地走夜路,倒不如与这位公子一块儿待在船上,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