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鲍汁焖鸡(二)
可正是这样的菜式才考验厨师的手艺与食材的好坏,像川菜讲究的鲜香麻辣,手艺不行作料来凑,再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的。
可越是家常的菜式,想要做的出彩那就越难。
等到了宋宴傍晚过来时,见着院子里石桌摆着满满当当的一桌,甚至还用冰镇着酒,当即他下意识扫了扫即将落山的太阳——今日太阳莫非是要从东边落下去?这还是那个当初故意使坏给他吃鱼头的顾念溪吗?
顾念溪笑着道:“大人坐吧。”
她说话的时间,阿翩也已经眼疾手快上了茶水,笑容可掬,态度要多好有多好。
这让宋宴有一种鸿门宴的感觉,宋宴只道:“今个你要吴光来找我说是吃个便饭,可我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便饭。”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气,很淡,但却延绵不绝,一看便是花了心思的。
顾念溪肯在吃食上花心思,这一点宋宴从未怀疑,但这世上能让顾念溪如此大费周章做出一桌子菜来的,只怕没几个。
宋宴也没说什么,开始吃饭。
鲍汁焖鸡味道不错,鲜滑爽口,层次感极强,就连一向挑剔的宋宴也给了很高的评价,“……太后娘娘爱吃清淡的,所以慈宁宫小厨房也好,还是御膳房也好,养了好些个擅做淮扬菜,福建菜的厨子,若是叫他们尝到你做的这道鲍汁焖鸡,只怕是没脸见人的。”
他是时常留在慈宁宫用饭的,可以说是那些厨子的拿手菜他都尝过,却没有一个人有顾念溪的手艺好。
当厨子的,没谁不喜欢听这种话的,顾念溪也不例外,只笑着道:“这话太夸张了些。”
宋宴点点头,眼神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念溪眉里眼里都带着笑。
这几日她心情并不好,唯有全身心投入做菜时,与人说起这些时,这才觉得心情会稍微强些。
她并没有一开始就点名来意,只想着有事相求也得等人家吃好喝好再说。
因心里有事儿,顾念溪是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前些日子酿的青梅酒如今喝是正正好儿,微酸却不涩口,因用冰镇着,冰冰凉十分好入口,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喝酒解闷嘛,乃是人之常情。
最开始宋宴觉得没什么,人心里不痛快,喝几杯酒也不是一件坏事儿,可见着顾念溪双颊潮红,这才开口制止,“还是少喝些吧,这酒好入口,却是烈得很,当心喝多了不舒服。”
话毕,他更是去夺顾念溪的酒杯。
可端着酒杯的顾念溪摇摇头,将酒杯揣在怀里,一字一顿道:“我不要。”
“这世道对女子可真是不公平,为什么男人能喝酒,女子就不能喝酒?就算是喝多了又能怎么样?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才几杯酒下肚,就已经喝多了!
宋宴深知同一个喝醉酒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没说这世道不准女子喝酒,只是你很少喝酒,喝多了当心不舒服,若是你想喝,下次我叫人送几坛子适合姑娘喝的酒来,让你一次喝个够。”
顾念溪笑着点点头,眼睛里似有星星似的。
宋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顾念溪,就像个小孩子似的。
他见顾念溪已有几分醉态,怕她坚持不了多久,索性开门见山道:“说吧,今日找我过来做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的?”顾念溪小声嘟囔一句。
她都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了,怪突然的。
宋宴淡淡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这么大阵仗,若是我不知道你有事求我,那我就白活了这么些年。”
“说吧,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你的绝不推辞。”
得他这一句话,顾念溪宛如吃了定心丸一般,磕磕巴巴将想要他帮自己阻拦姐姐进宫的事儿说了。
有些人在喝醉酒之后情绪会被放大。
顾念溪就是这种人,说起这事儿来是又委屈又难受,这话还没说完了,眼眶就已经红了,“……我知道这事儿并不简单,说不准事情没办成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可是我除了找你,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去找谁了。”
宋宴最见不得姑娘哭,从前家中有姐妹掉眼泪,他躲得远远地,眼不见为净。
可如今,他只有心疼,连忙应下,“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会帮你的,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多琢磨琢磨,总能想出办法来的……到时候你姐姐进不了宫,等上三年五载的,所有的事情自然就忘记了。”
“是,我也是这样想的。”顾念溪抽了抽鼻子,看着是可怜又委屈。
她抬头看向宋宴,道:“你说的轻巧,可这件事做起来麻烦得很,我知道你身边多得是可用的人,不需要我做什么,可只要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上到山下油锅我都不会皱下眉的。”
她是多惜命一个人啊,居然肯说这话!
宋宴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喜欢说这么严重的话?官妈妈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我要你们上刀山下油锅做什么?这刀山上油锅下又没有长生不老的药!”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只要每天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就够了。”
如今正值傍晚,是铺子生意最好的时候,顾念溪坐在院子里,听前院传来喧喧嚷嚷的声音,只觉得自己仿佛像做梦似的。
顾念溪道:“宋宴,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她藏在心里很久了,如今借着酒劲儿,想也不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宋宴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正色道:“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酒壮人胆,顾念溪看着宋宴的眼睛,眼神要多迷茫就有多迷茫,“官妈妈说,男人的心比海都深,我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宋宴一字一顿道:“我自是喜欢你的,当初是逢场作戏不假,可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我哪里会一日日往你这里跑?”
“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怎么会替你做这么多事?”
“要不是因为喜欢你,我又怎么可能随叫随到?”
这些话他藏在心里,日日想夜夜想,翻来覆去的想,如今总算是有机会说了。
虽不是最好的时候,可说出来心里舒坦多了。
宋宴很想上前拉住顾念溪的手,可想了想,来日方长,他这般行径同那些登徒浪子有什么区别,“可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我才想默默替你做任何事情,想见着你每天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做自己喜欢做的的事情。”
“甚至于我想着以后风光将你娶进门,甚至于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喜欢我的。”
他一向是天之骄子,何曾有过这般卑微的时候?
还记得小时候他与母亲在一起,早慧的他问母亲为何明知道父亲不爱她,还是嫁到了宁国公府。
母亲的一番话,他到现在还记得——姑娘家的从小被在院子里,嫁了人便以夫为天,若是那个男人对她好,哪怕她把心掏出来都无所谓的。
如今不少亲事都是盲婚哑嫁的,到了最后不也是过的好好地?
他与顾念溪之间已这般熟稔,该是比那些人过的更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