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梦醒（卷终）
顾心恒运笔如飞，丝滑如水，一手行书极尽飘逸，有如游云般轻盈，又如蛟龙般遒劲。
围观者无不瞠目结舌，惊表赞叹。
“这字！”
“好字！好字啊！如此隽秀飘逸的字竟出自一男子之手，实在是令人惊叹。”
“仅此一手行书，在众多才子之中，整个云苏无出其右。”有云苏的才女赞道。
“字如其人，顾公子之风姿果非寻常男儿可比！”有才女偷瞄着顾心恒的侧脸，为其专注的模样所吸引，心生倾慕。
抛开字，有人开始念道：
“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
“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以花承春，以月承夜，运笔如环，自然圆合，一掬一弄，更是堪称神来之笔，如石韫玉，似水怀珠，妙趣横生，余韵无穷啊！依我相见，此诗当为今夜之首。”
“好一首《春山夜月》啊，读此诗仿若身临其境，全诗对物态的描摹简直历历如绘，极富神韵，尤其是颔联二联，物我交融，神完气足，意境鲜明，脍炙人口，好诗配好字，顾公子才学令黎某佩服。”
众人纷纷表示赞叹，不得不说，文人夸起人来着实容易让人飘，饶是以顾心恒的脸皮，都不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诗的好坏自是不必多说，虽然其作者于良史名不见经传，但此诗能够被收录进《唐诗三百首》，足见其佳。
“诸位姐姐过誉了。”顾心恒谦虚回应着众人的赞美。
中原历代王朝皇族皆为婧族人，治下百姓大多也是婧人，婧人自古传承儒家思想，讲究仁政、礼治，讲君姉之风，何谓君姉之风，正直，守信，谦逊，礼让，诸如此类……
冯雨默默站在顾心恒身后，听着周围对顾心恒的夸赞之声，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心中认下的先生受人夸赞，如此优秀，她是真心替他高兴，也与有荣焉。
“二小姐，顾公子作诗了。”侍者半躬身立于珠帘障外，方念玉提前叮嘱过，一旦顾恒作诗，便第一时间告知于她。
“念。”亭中传出困倦的声音，躺椅上的身影动也没动。
不知是本色出演还是职业技能过硬的缘故，方念玉对富家小姐这种角色的演绎那是轻易拿捏，堪称天衣无缝。
“是！诗名《春山夜月》。”侍者顿了顿，继续念到，“春山多胜事……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好诗！”方念玉一声赞叹，仿佛听罢此诗，精神都为之一振，倦意全无。
其实不然，她内心真实想法是：什么玩意儿？上学有学过这个吗？应该没有……吧？管他呢，那货虽然禽兽不如，才学肯定是没得说的，夸就完事了。
至于其他玩家有没有听过这首诗她倒是没多想，她想得倒简单，连她都没听过这诗，其他人肯定也没听过，问题不大。
“给顾公子和他朋友的房钱减半。”
“是。”
……
夜过三更，文会终于也临近尾声，画舫如乳燕归巢般重新回到码头。
才女们互相搀扶着下船，一个个眼神迷离，步履飘忽，嗓门极大，嘴里犹是意犹未尽。
上船时个个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下船时尽是披头散发，衣冠不整。
眼瞧着有些才女袍子大敞着，敞口处有春色若隐若现，冯雨面红如霞，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有涵养的才女酒后尚且这般不堪，这更让她坚信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在侍者的引领下上到另一艘舫船，进到房间，屋内的条件比顾心恒想象中要好。
和冯雨互道了声好梦，便各自回了房间。
拖着有些发软的身子躺到床上，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顾心恒感觉命运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遇到山贼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死，结果阴差阳错碰上了“顺路”的冯雨，他得救了。
这段时间，他不止一次想过，若是自己就乖乖待在家里，齐安也不会有此一劫。
可今晚从方念玉这得知游戏无法退出的真相后，他又庆幸还好自己跑出来了。
若是他没有来云苏，若是他错过了赏月文会，他迟早有一天会尝试通过自杀的方式退游戏，届时不仅齐安会死，他也会死。
这一切看上去就仿佛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命中注定冯雨会救他一命，命中注定方念玉会再救他一命。
之前的他不管做什么都多少带着些玩游戏的心态，总觉得一切都是新奇的，一切都是有趣的。
如今得知死亡的残酷真相，得知自己很可能还要在这个世界滞留数年甚至数十年时间，他是真的怕了。
他这辈子总共也才过了十六年啊，外界每过去十六天，他就相当于又在这个世界重活了一辈子。
他还有多少个十六年能等？假设他能活到80岁，留给外界救援的时间也就两个月而已。
两个月能救出他们吗？他不知道，但他必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这辈子，说不定真出不去了。
在这样的最坏打算之下，他的心态正悄然发生着转变。
齐佑，齐平，一个逗比咸鱼的姐姐，一个踏实勤劳的哥哥，这是他未来在这个世界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
海山村，一个风光秀丽，民风淳朴的小山村，这是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可以随时停泊归去的港湾。
女尊男卑，一个让他处处充满兴趣的社会基调，将成为切实压在他头上的一把枷锁。
这世道纷杂，他再难以事外人的角度去看待这大大小小的天下事。
譬如那首《春山夜月》，本是一时兴起之作，如今心态渐变，方觉自己的一言一行终究会为自己种下种种因果。
如今有此觉悟，他暗暗警醒自己，日后行事再不可随心所欲，务必做到三思而后行。
闭上眼睛，他总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等梦醒来，他还是他，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一个世界顶级游戏公司的接班人。
睁开眼睛，月光穿过窗隅，温柔地洒在床头，洒在枕旁，洒在脸侧，一如既往。
恍然间，仿佛顾心恒的十六年才是一场梦。
他……
是齐安……
而现在……
梦……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