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画皮（12）

轻微的一声叹息传入锦朱耳中，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动，她偷瞟着低头沉思的皇帝，也不由发出一声缥缈轻叹。高处不胜寒，这个道理她早就明白了。亿万人所艳羡的高台宝座，并非他们想象的那般风光耀眼。

殿外传来脚步声声，悠长尖细的通报后，一名蓝衣太监捧着朱漆托盘缓缓而来。盘中碧绿油亮的牌子在高悬的灯光下异常耀眼，那团浓绿越来越近，最终伸到了锦朱眼前。

收到小太监递来了眼色，她忙接了过去，躬身一跪，将朱漆托盘举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俯下头，骨节分明的手在盘中一阵翻动，又发出一声轻叹，随意取过一枝绿头牌子扔到了龙案上。

锦朱将托盘一放，双手捧了绿头牌子递给了蓝衣太监。他接过瞧了一眼，忙领命而去。

今晚正是锦朱当值，她执灯守于廊外，远远便听见环佩叮当作响，一阵幽香随着夜风吹来，掠过鼻尖，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垂金带玉的承恩车迤逦而来，今晚召幸的是景福宫的吴选侍。她入宫已然两年有余，从未得见圣颜，今日皇帝突然召幸，让她又惊又喜。她的身份有些特殊，乃是皇帝的乳母，当今的奉贤夫人的远亲。父亲不过是偏远县城的七品县令，能够入宫为妃，多半也是因着奉贤夫人的面子。

见两名宫人扶着吴选侍下了承恩车，锦朱忙上前相迎，随即引她入了殿。

寝殿内香薰袅袅，蟠龙抱柱烛台上明灯高照，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海棠纹落地罩后的玉床。明黄的幕帘被金钩高挽于两边，四角有樱红流苏低垂，处处透着无尽的奢华。

搭于锦朱掌心的玉手有些微凉，她甚至能感受到这位娘娘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既期待又害怕，更多的则是憧憬。

锦朱并没有仔细去瞧她的面容，总之入得宫来的娘娘们，哪一位不是闭月羞花之貌？别说是娘娘，就是普通的小宫女，一个个也是面若桃花、貌似芙蓉，而上天，却没有给她一副颠倒众生的容颜，因此她才能在这宫中过着平静的日子。也许这也算是上天给她的优待吧！

安顿好紧张不已的吴选侍后，锦朱又前去乾清宫正殿请皇帝移驾。自从翻了牌子之后，他便一直坐于龙案对着那堆奏折沉思，如老僧入定一般。

挑灯引着皇帝来到了寝殿，锦朱默然一礼，转身立于大殿的廊下，身姿瘦削修长，如一尊雕塑，纹丝不动。

“你……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回去歇息吧！”皇帝并没有立即推开殿门，而是望着她的身影沉默片刻，这才温和地吩咐道。

锦朱惊讶地回身看他，见他一双墨色眼眸泛着柔光，只觉心头微动，忙将头一垂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