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从军历练
“说说吧,你大肆采购木材、牛筋、风炉、铜锅等物,是欲何为啊?”轻瞟一眼朱友孜,朱温似笑非笑道。
只是这种笑容落在朱友孜眼中,便有点冰刃穿胸的意思,叫他浑身一凛。
“儿……回父亲的话,木材是用来做梁柱的,儿打算将府上那几十间旧屋,修缮一番。
牛筋是大补,儿近来在随夏都将习武,麾下十余兵卒也都在用心为夏都将操练士卒,故而买了些牛筋补补。”
说着朱友孜小心翼翼抬头望了朱温一眼,见其并未动怒,这才暗松了口气,又道:“至于风炉、铜锅,都是夏都将托我采买的,还未来的及送往军中。”
“是么?”闻言,朱温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而后,不待朱友孜对他的疑问作出回答,他又是自顾自道:“唐室既衰,木子已腐,或当以新梁木代之。”
“是。”虽有些摸不清朱温的心思,但见他这么一说,朱友孜也只好说好话奉承道:“二十多年前,秦宗权称帝,寇掠邻道,所过之地,屠翦焚荡,无人能活,极目千里,不见人烟,人间沦为鬼蜮,是父亲您苦战河南,讨平不臣,披荆斩棘,招徕流民,才有今日中原之一统,唐祚衰微而不坠。
父亲您为李家延续国祚二十年,已然算是情至意尽了,而今瓜熟蒂落,取之可谓有道。”
闻言,朱温叹了口气,语气幽幽:“不管有道还是无道,我现在处在这个位置上,却实实在在只有硬着头皮向上走一条路,退一步,我就是尔朱荣、宇文护第二。
但进一步,又不知自己是孙权亦或者是刘备,曹操,社稷能有几世。”
他这番话,倒教朱友孜好一阵意外,他没料到,伟人眼中,处四战之地,与曹操略同,而狡猾过之的朱温面对那个万民之主的位子时,更多的竟是惆怅迷惘。
“父亲……”
“好啦。”抬手阻止了朱友孜想要劝慰的话语,朱温正色说道:“你不必说什么劝慰的话,孤心里有数,老三他落得那个下场是他自己犯蠢,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但你也不要将全天下人都当做是傻子,更不要将阴谋诡计当作手段权谋。”
这话的敲打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朱友孜听了悚然一惊,然而还不待他有所反应,朱温长长舒出一口气,像是将压抑已久的烦躁尽皆抒发出来般,继续道:“这些话,孤本不愿同你讲,但谁叫你们众兄弟中,你最慧呢?”
听罢这番意味深长的话语,朱友孜眸子骤缩,脊背冷汗淋漓。
他早该知道的,自己的父亲是何等精明之人,以他丰富的政治斗争经验,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发觉其中破绽呢?
现下看来,只是他无意深究罢了。
一时间,他心头百感交集,既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期待,又隐隐感到一股深深的凉意,从脚尖窜入脑门。
这一刻,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这位父亲,很可怕。
似乎是察觉到了朱友孜内心的不安,朱温暗叹一声,不着痕迹的转换了话题:“你大费周折,献上这么两样军国重器,总不是真讨我欢心的吧,说吧,想讨个什么样的封赏?”
不知道是试探还是挖坑,亦或者是朱温心血来潮的恶趣味,朱友孜哪里敢贸然接这茬,闻言当即恭谨回道:“去岁王师在河北,蕃贼李克用趁机夺我潞州,潞州一失,太原又生屏障,泽州亦危矣,若泽州再失,克用铁骑出河北亦或是渡河向洛,谁能制之。
是故但凡有识之士,皆以为粱晋又要大战于潞州,儿不才,也是深知这一点,便是想着作出一二佐军用的物什,看看能不能为父亲分忧……”
虽然明知是假话,但闻得此言,朱温眉毛却不由自主扬起,露出一抹赞赏。
独眼龙膝下有可亚其父的李亚子,咱老朱的重瞳子小小年纪就通兵法、晓政略,也不差嘛。
顿了顿,他缓和了神态道:“说实话。”
眼见着朱温心情不错,朱友孜终于鼓足勇气,咬牙说道:“儿确实是有一番私心,方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丈夫君子,皆投身于军旅之中,以求建功立业,儿不才,也想去军中历练一番。”
说完,朱友孜忐忑的望向朱温。
虽名曰历练,但他身份到底摆在那里,朱温也不可能真放任他去军中做个小卒。
他真正怕的,是朱温让他去做那劳什子的参军。
然而朱温并没有如朱友孜预期的那般表示出不悦亦或者为难,略一沉吟后他便做了肯定答复。
“也好,你既对兵戎之事喜爱,那便去军中历练历练吧,不过亲军禁军久在京师,未必上得了战场,你看你是去亲军还是镇军。”
听得此言,朱友孜大喜过望,同时,他心中也不免泛起嘀咕,是去亲军呢还是去镇军呢?
平心而论,真要是历练肯定是去亲军好,一则亲军更为精锐,二则在亲军离朱温更近,更容易立功,也更容易入得天听,但亲军对朱温的忠诚度也更高,他想将亲军拉拢过来,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念想恐怕也就落空了。
而镇军虽战力不及亲军,但相对的,染指兵权也更容易些。
但若是真去了镇军的话,那么也就脱离了朱温的视线,甚至可以说离开了他这棵大树,届时,他在军中能否站稳脚跟还是个问题。
思虑一番,朱友孜还是决定先去镇军,再寻机图谋亲军,遂开口说道:“儿想去镇军。”
闻言,朱温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好!既如此,为父准你去镇军。”
“谢父亲!”朱友孜叩首行礼。
“这且不急,总要我这边诸事妥当了才能给你印绶。”朱温轻描淡写的挥挥手:“行了,你也下去休憩吧,明日大事当头,切莫因为没休息好做出什么有违礼制的事儿来。”
“是。”
目送朱友孜离去,朱温脸上挂着的笑意渐渐收敛,眸光晦涩。
他这幼子啊,原本就才具非凡,此番又大出风头,岂能见容于三个年长且羽翼丰满的兄长,他正就打算将其放入外军之中,远离中枢一段时间,没想到他竟是先提了出来。
如此一来,倒是正合了他意。
若他再在外面再立下什么功劳,让他做一军统军,任谁也说不出话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