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家属区铺的砂石路，已经露出了部分石子。
路边沟壑里还有积雪。
一走进家属区，喧闹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也不知是谁家的鸡鸭悠闲的在路上散步。
咯咯咯，嘎嘎嘎，这熟悉的鸡叫和鸭语让顾元伍一下子就融进了这里。
有人在自家的院子里看见了俩人，还打着招呼。
“李二，你不是拉木头去了吗？”
“啊，拉回来了。”
“没见拉回家啊？”
“嗨，卸在路口了，明天倒回来。”
顾元伍已经记起了自家的路。
走在前面，李五一跟在后面。
远远的就见一人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跑。
边跑边喊：“元伍，元伍！”
两人停下脚步。
李二笑骂一声：“你小子还知道来接我们！”
顾元伍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影，心里直犯嘀咕。
这谁呀？这么眼熟！
还没到跟前，那人就气喘吁吁的喊道：“马车呢？！”
哎呀！这，这不是胖子嘛！
“胖子？”
顾元伍下意识的喊道。
胖子朱大福最大的特点就是胖，是顾元伍的好朋友，同学兼邻居。
长大后就各奔东西了，几十年没有见面了。
可到了跟前，顾元伍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还等着卸车呢！”
朱大福有些遗憾的说道。
“大福啊？！”
“啊？”
朱大福微微一愣，就絮絮叨叨的说道：“我就说跟你们一起去吧，你们让我在家等着。车呢？”
“车卸了。”李五一说道。
“啊？卸了？卸哪了？”
在朱大福的思想里，这操作不对啊，你们咋不按套路出牌呢？
卸车不得卸在家里吗？
李五一也不想过多的解释，要是被外人听见，自己的光辉形象可就没了。
“哎呀，你就别问了，回去再说。”
顾元伍赶紧阻止这个刨根问底的胖子。
再不阻止，谁知道他还能问出啥来？
李五一在林场“凶名”远播，很多年轻人都怕他。
朱大福也一样。
不过，他们三家住一趟房，顾元伍和朱大福对李五一更多的是敬佩。
哪个少年心里没有一个英雄梦？
李五一李二哥就是个能打的英雄。
见他不愿意说，好哥们元伍也不说，他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也就压下了要追问的好奇心。
三人一起往家走。
很快就到了李五一家的院门口。
这趟砖房就住了三家。
东头是顾家，中间是朱家，李五一家在西头。
听见动静，屋子的房门就开了。
“你们回来了？木头呢？”
房门缝隙里探出一个如花似玉的脑袋来。
不用说，这就是李五一的媳妇儿，李二嫂郝春花啊！
“别问了，炒俩菜，我和元伍压压惊。”
李二不耐烦的对媳妇说道。
女人把房门推开，往旁边一让，问道：“出啥事了？”
“二嫂，没事！”
朱胖子故作神秘的回道。
郝春花一脸疑惑。
三人一进屋，她就跟了进来。
此时，顾元伍才看清郝春花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里，李二嫂是个大美人。
李二哥出了车祸，仅过了一年，她就被娘家哥哥接回了老家，听说带着孩子改嫁了。
自那以后，顾元伍再也没见过她。
如今一见，郝春花比印象中还要年轻些，也更俊俏。
当年顾元伍年龄小，并不懂事。
如今再见到郝春花，暗道一句果然如此。
她不仅脸蛋长得漂亮，身材也是一流。
难怪林场有人暗传她的外号，“奶盒子”，这就说明了一切。
“咋整的？浑身都是泥？”
郝春花见丈夫一身的稀泥，嘴里埋怨着，赶紧翻箱倒柜的找衣服。
李五一脱了大衣和脚上的棉鞋，把棉裤外的裤子脱了。
套上媳妇找出来的裤子，这才洗洗手，盘腿上炕。
“元伍，你也上来。”
李五一对顾元伍不见外。
“不了，脚臭，裤子上都是泥。”
顾元伍不好意思的笑笑，把帽子和大衣脱下来，放在了炕上，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
正在脱鞋的朱胖子听见顾元伍的话，尴尬的停下手里的动作，咧嘴干笑。
“你客气啥？没见那小子都不客气么！”
李五一笑骂道。
“嘿嘿，二哥说的是，咱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
朱胖子嘿嘿一笑，缓解了下自己的尴尬，继续脱鞋。
郝春花站过来问道：“到底咋回事啊？”
李五一不想多说刚才的事，只说“摔了”。
见媳妇儿还站着，就不耐的说道：“去，整俩小菜，我和元伍喝点。”
“哦。”
郝春花转身要去厨房。
“别，二嫂，我不饿。”
顾元伍收回四处张望的目光，阻止李二嫂去做饭。
也是，现在才下午两点多，吃饭有点早。
“不饿咱们喝两口。”
李五一不待顾元伍再说，吩咐媳妇去准备。
推辞了几次，见李二哥坚持，顾元伍也就应了。
一会功夫，厨房里就传来了滋滋啦啦的爆锅声。
一股香气传了过来。
“哎呀，真香啊！”
朱大福抽着鼻子说道。
“你没吃饭啊？”
顾元伍问。
“吃了，这会儿又饿了。”
朱大福咂咂嘴，咽了口唾沫。
李五一指了指客厅墙边的一张炕桌说道：“把桌子搬上来。”
顾元伍去搬炕桌，一眼看见一个篮球靠在墙边。
当年，李二详细的跟顾元伍解释过。
这个篮球是他练臂力的工具。
篮球里灌满了沙子，能有八九公斤的重量。
用细麻绳缝合。
李五一可是经常给他俩表演神力的。
沙子篮球在李五一的手上来回的滚动，一会在手臂上，一会在肩背上，就跟活的一样。
而顾元伍和朱大福只能双手抱着它，还很费力，更别说让沙球在胳膊上跑了。
“二哥，沙球还练着吗？”
顾元伍下意识的问道。
“昨天你不看见了么，今天没练。”
李五一微微一愣，这个元伍是不是被刚才马毛的事吓着了，怎么说话没头没脑的？
“呃。”
顾元伍也是一愣，昨天练过？
他可没有这个记忆。
顾元伍赶紧去搬桌子。
刚摆好，郝春花就端着一盘炒鸡蛋走了进来。
袅袅婷婷，这几步道走的，诱人巴拉的。
“把我的酒拿来。”
李五一看着炕桌上香气四溢的炒鸡蛋，高兴的吩咐道。
郝春花去柜子上拿来一个玻璃瓶。
一张红色酒标贴着，上面有“玉泉酒”三个字烫着金。
“嘿嘿，二哥，这酒可是好玩意！”
朱大福一副馋相，惹得郝春花说道：“你俩还小，少喝点。”
李五一说道：“小啥啊？都大小伙子了，喝点没事。”
他接过酒瓶子，让顾元伍拿酒杯过来。
倒酒的时候，顾元伍发现李五一的手有些发抖。
这要是当年，顾元伍绝对不可能发现。
可如今，他是活了几十年的老妖精，咋可能看不出来？
看样子，李二哥虽然表面上不咋地，其实心里也发憷。这可是要了他老命的车祸啊！能不怕吗？
郝春花又去厨房忙活了。
李五一举杯想要说点什么，可停顿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一口干了酒，又自顾自的倒上。
这才看向顾元伍。
“元伍，你救我一命！”
顾元伍赶紧举杯。
“二哥，别这么说，没那么严重！”
朱胖子也跟着举杯。
三人把杯中酒干了。
他好奇的问道：“咋回事啊？”
顾元伍的内心也不平静。
倒不是因为救了李五一，而是自己重生了。
这对他来说是个意外。
现在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
喝酒的时候，他的手也在发抖。
李五一咳嗽一声，缓缓的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
朱大福张着大嘴，愣愣的听着。
见李二哥说完了，他才从惊险故事里回过神来。
“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三人正说着话，门外跑进来两个孩子。
一见屋里有人，就刹住了脚步。
“爸。”
两孩子怯生生的喊了声。
李五一脸色变幻，而后轻声问道：“上哪儿玩去了？”
“就在外面。”
孩子们扫了眼屋子里的人，见到顾元伍眼睛一亮。
“元伍哥。”
俩人就跑过来，靠在顾元伍的腿边。
顾元伍一脸笑容，不用说，这就是李二哥的两个孩子。
老大是男孩，八岁，叫李江。
小时候得过病，半个脑袋没有头发，孩子在学校也没有朋友，就跟顾元伍亲近。
小的是个女孩，叫李月华，六岁。
也跟他亲近。
这也是李五一对顾元伍好的一个原因。
顾元伍搂着两个孩子的小肩膀，低头问道：“我给你们做的滑子还能玩吗？”
“嗯，还好着呢。”
李江昂着脑袋看着顾元伍。
“一会儿咱们去滑滑。”
“嗯！”
两个孩子都兴奋的点着头。
这会儿的孩子都没什么玩场，业余生活很枯燥。
冬天也就是滑滑冰，玩玩雪，要不就是瞎跑。
郝春花端着菜进来，一脸笑容的说道：“你们俩跑饿了吧？吃饭吧。”
李江和李月华刚要脱鞋上炕，李五一把眼一瞪：“在一边吃。”
郝春花也不反对，给孩子们扒了点菜，让他们在旁边吃了。
“对了，元伍毕业了吧？”
“嗯，毕业了。”
李五一又问：“还没分配？”
“没有。”
顾元伍摇摇头。
朱大福也跟着摇头。
他俩一块在蔡家岗林业局一中毕业。
这会儿的学制是小学5年，初中2年，高中2年。
小学和初中两人都是在龙山中学上的。
当时是特殊时期，就是混日子。
等到上了高中，发现自己跟不上了。
别说考大学了，能毕业这都是学校照顾的结果。
俩人毕业回来两年了，一直待业。
经常跟着林场的家属队干点零活。
林场分配工作需要机会。
那就得等。
除非家里老人退休，自己可以顶班，否则只能先干着临时工。
李五一喝了两杯酒，话就多了起来。
“今年还真有个机会。”
他咂咂嘴，停下了话头。
一听有分配工作的机会，俩人都竖起了耳朵。
两个大小伙子，谁愿意成天在家待着啊？
没有正式工作，谁都瞧不起你。
见顾元伍和朱大福都一脸渴望的望着他，李五一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这才继续说道：
“我听局里一个好朋友说，年后要成立五个中心护林站，咱们龙山经营所也是五个中的一个。”
“啊？！”
朱大福张着大嘴，一脸的兴奋。
“二哥，真的吗？我，我能进护林站吗？”
胖子的肥脸蛋立马染上了一层红晕。
顾元伍也眼睛泛光，盯着李五一，想听听他的口风。
“嘿嘿，这个嘛，我可说不准！”
他举起酒杯，滋溜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胖子有眼力见，手也快。
抢先拿起酒瓶子，给李二哥满上了酒。
他抖着肥肉，笑呵呵的说道：“二哥啊，你是护林员，成立护林站这事都知道，能不知道名额的事？”
他的这话，还真说到点子上了。
李五一还真知道。
作为龙山经营所的护林员，他虽然不是啥领导，可成立中心护林站这事他却知道。
沾河林业局年底的时候，就开了会。
八零年在全局范围内成立五个中心护林站。
由林业局营林科负责领导。
他们年后就会派护林监督员下来管理护林站。
以前各林场、所的护林员都统一归护林站管理。
也就是说，李五一再过段日子就归护林站管理，经营所管不着他了。
巧就巧在，龙山中心护林站的护林监督员是他的老朋友，以前一起练过功夫的老罗，罗辉。
罗辉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在龙山当护林员，因此就给李五一透了消息。
今天，李五一劫后余生，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好。
况且，他早就有帮助顾元伍的心思，这才借着酒兴说了这事。
他见朱胖子紧着追问，也就不再卖关子。
“咳咳，这事吧，还真有希望。”
他见顾元伍和朱大福都一脸兴奋，就泼了盆凉水。
“不过，我得跟你们家里商量商量，如果他们同意，我就帮着跑跑。”
“同意，同意！”
胖子一个劲儿的点头。
“你就算了吧，我说的是元伍，没你啥事。”
李五一把脸一板。
他这话一出口，朱胖子的肥脸立马垮了下来。
“二哥！”
这声二哥叫的，那叫一个婉转动听，其间还夹杂着诸般委屈！
听的所有人头皮一紧。
“停，停。你小子是要吓死人不偿命啊！”
李五一赶紧叫停正在发动声波攻击的朱胖子。
顾元伍赶紧帮腔，说道：“二哥啊，我和大福是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帮我俩一起问问，如果成了，我们一定好好感谢你！”
“你俩小屁孩，拿啥谢我？”
李五一板着脸。
这话让两人哑口无言。
也是。
两人都是不到二十的待业青年，经济也不独立，拿啥感谢人家？
见他俩都不说话了，李五一反而笑了。
“元伍的忙我得帮，至于胖子嘛……”
他拉着长音，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朱大福。
“我就顺便问问吧。”
顾元伍和朱大福都松了口气。
他俩刚要说感谢的话，李五一又开口了。
“帮可是帮，如果不成，你们可不能埋怨我！”
“不能，绝对不能！”
朱胖子当即指天发誓，只要李二哥尽力了，一切随缘。
顾元伍也连声说道：“能成最好，不成也没关系，我们还有机会。”
顾元伍知道，当年李五一出事死了，也没有他介绍进护林站的这桩事。
朱大福进了农业队，当了拖拉机手。
而自己一直在家属队混零工，改开以后，做点小买卖，后来出去打工了，再也没回来。
这次重生回来，把本该今天离世的李五一救下了，让自己和朱大福有机会走上另一条道路。
这或许就是天意。
郝春花在一边听着，也是满脸的笑意。
“元伍和大福要是能进护林站那就好了，你们的工作就有了着落。”
“嘿嘿，二嫂，要是真去了还好，没去成的话，我们还跟你去家属队。”
朱大福舔着脸笑嘻嘻的拍马屁。
“去家属队有啥出息！”
郝春花拿眼剜了一下朱大福，怪他不争气。
“在哪儿都是干革命工作嘛。”
胖子唱着高调，心里美滋滋。
“过段时间家属队就有采山野菜的任务，你俩怕是跑不了。”
李二嫂调侃着说道。
“啊？还要上山啊？”
朱大福一脸的苦相。
对他来说，跑山采山货就是一件苦差事。
爬山涉水的，一天就是那点钱，他是真不愿意去。
“你俩该去还得去，我这边也给你们打听着。”
李五一给他俩打着气。
临走的时候，李五一坐在炕上没动，对着两人说道：“你们先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别往外传，名额不多。”
“哎。”
俩人答应一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