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父亲的秘密（亲情篇）
1.
我的父亲总是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出现，例如高考前夕，我的头痛病又发作了，整日无精打采，到了晚上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时，他提着一只琉璃色的茶壶走到我的房间中，耳朵上别着一支烟，他依然很年轻，似乎没有被岁月所侵蚀。
睡不着的我索性打开台灯，坐在桌子前，暖色的灯光投到一堆教材书籍上面，看着这灯光，我的头痛才有所缓解。
他也像之前那样安慰我：小磊，你呢，压力也别太大，顺其自然！
我对他的话不以为意，我无法顺其自然，在我的亲朋好友中，就没有上过大学的，况且我家家庭环境不好，唯有读书是我改变命运的方式。
我翻开教材和书籍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我并未觉得自己被打扰了，相反是一种格外的安定。
我感觉自己更有勇气去面对一切困难，包括一直反复折磨着我的头痛病。
深夜十二点，我放下书本决定入睡，父亲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径直走向门边，然后轻轻关上。
他每次来了，都是悄无声息地离去，轻声到我甚至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我用迷茫的眼睛望着他：爸，你准备去哪？
他回过头的脸上似乎带着光芒，他说道：这是秘密，你不要问，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学习。
这个秘密一直困扰了我很久，我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又到哪去，他没有和任何人在一起出现过，包括我妈。
我很想从她身上打听，我爸这究竟是怎么了？
每当我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脸上似乎有一阵愕然，接着是一阵忧伤，最后只得迫于无奈地回答我的问题：你爸呀，他到很远的地方挣钱供你读书了。
我忍不住有些烦躁地问道：为什么他有时候会来看我？
她似乎有苦难言，随意找了一个话题掩饰过去了，她从来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便隐隐之间有些担忧，我甚至会想到这样一个问题，他们该不会是因为感情不和，但是由碍于怕影响我的学习，所以想把离婚的事情放在我高考之后，如今这样的事情还发生得少吗？
一想到这样一个问题，我的头痛得更加厉害，我不敢向母亲提到这样的想法，我怕她生气，更害怕推测成了事实。
2.
我的父亲总是在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出现。
我还记得八岁的时候，调皮的我和小伙伴跑到我家后院的拦河大堤上面，看着专心吃草而又老实的水牛，我总喜欢抓起地上的石头朝水牛扔过去，它只有不停地躲闪，可我根本就不知道原来一只永远老实的生物，在受尽了欺凌之后同样也会爆发如此惊人的力量。
水牛一下子变得凶猛无比，朝着折磨它的人冲来，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能够挣脱长期被奴役的枷锁，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当时我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
它奋不顾身横冲直撞，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它镰刀型的牛角撞在我的眉骨上面，还差一点我的右眼就不保了，我害怕地捂上了眼睛蜷缩在地上。
我感觉自己的眼睛睁不开，眼眶都是血，小伙伴早已经逃得远远的，这时一个年轻高大的男子，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像一个英雄一般，他拦住了那一头怪兽，我甚至想到了奥特曼。
当我被发现了的时候，那一头牛已经被人制服，但具体是谁我不清楚，这个人长得真像我的父亲，我已经两年多没见过他了，当时的我只能够理解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些都是我家人说的。
被水牛伤害之后，我一直高烧不退，母亲怀疑是破伤风，即使打了针了迟迟不见好转，据母亲说我六岁那年同样也高烧不退，六岁之前的记忆我早已经忘记了，我已经记不清父亲的模样，高烧不退的我显得有些神志不清，那时候的我说道：爸爸来了，是爸爸救了我，让爸爸来看我。
母亲的眉头紧锁，她似乎隐藏着什么，遮遮掩掩地说：小磊啊，你爸爸会回来看你的。
但是父亲在那之后一直都没再次出现，再次像英雄一样，与怪兽搏斗。
当我走进母亲的回忆，走进我的过去之时，我发觉我六岁和八岁那年藏着许多的秘密，就像的脑子中被人蒙上了一层纱布。
母亲说道，那时的高烧开始他们以为是被牛撞了眉骨之后，由破伤风导致的，可结果不是，仔细一看与我六岁那年突然发病是一样的状况，但是后来不知道怎样就好了。
结合母亲的讲述和我八岁时的回忆，我依稀能记得那一个雄壮的背影，他好像来过我的床边，对我说道：小磊，别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
这声音无比的坚定，我终于想起来，将八岁的时候病情突然好转的事实告诉母亲，我兴奋地说道：妈妈，这可能是心病，也许是我见到了爸爸之后，就不再害怕了，我勇敢起来了，这才是让我康复的秘诀。
母亲用惊讶的眼神望着我：你说什么，你爸在你六岁之后就没回来过，他一直在外面工作。
那次我和她争论得面红耳赤：不，我分明就看到了爸爸，是他让我的病好了！
母亲从未如此生气，她说：你怕是高烧把脑子烧坏了吧！
从这次争论之后，我就再也没正面直接了当询问父亲的事情，她能给我的唯一答案就是：你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了。
3.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的父亲是缺席的，就像单亲家庭一样，我多么羡慕那些爸爸在身边的孩子，我很多次都看到了他们的父亲把他们高高地扛在肩上，我看见他们眼中无比的骄傲，就像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公主和王子一样。
我唯有奢求，但是我的父亲在关键的时候并没有缺席，后来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在我遭遇重大困难或者是关键的时刻，他就会来到我的身边。
为了让他出现，我故意给自己造成很多困难，例如在我十岁刚学习自行车的时候，其实我从小是一个聪明机灵的孩子，但是在学自行车这一方面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一个傻孩子，刚上手时，我很快能够骑着绕一圈，就是平衡性不太好，但稍加训练，时间长了就能够骑得很好。
我偏偏就没有这样做，我故意把自己变成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一样，去挑战高难度的动作，然后让自己遭受某些危险，因为我的好伙伴小江在学自行车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在车尾扶着他，让他能够保持极好的平衡。
我气愤地将歪歪扭扭的自行车骑到车辆快速穿行的马路上，或者是一个很陡的陡坡之上，于是快速冲下去，甚至不捏刹车，脚上还不断加速，果然意外就发生了，自行车的轮胎撞在一块石头之上，车子瞬间失去了平衡，我摔在小石堆中，膝盖上掉了一大块皮，虽然我疼痛难忍，眼泪直冒，但是我心中窃喜。
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背影来到我的身旁，他把自行车扶了起来，侧着的身体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虚无缥缈，此时的我大叫着：爸爸，是你来了吗？
那个身影转过头来，但是我好像看不太清他的脸，或许是我眼中被泪水充满了，这泪水不是疼痛带来的，那是一种喜悦的泪花。
他富有磁性的嗓音说道：小磊，记住，你无论做什么都要注意安全，生命可是最宝贵的！
我连忙向他回应道：是的，爸爸，我会按照你说的做的。
此时，小江和他爸爸也来了，我立刻回过头对小江喊道：就你有爸爸，你看，我爸爸也来教我学自行车了。
小江满脸惊讶地说道：小磊，你是不是刚才骑车把脑子摔傻了，你爸在哪呢？还有你刚才自言自语什么，你喊谁爸爸？
我急忙转过头，发现自己的自行车仍然倒在石堆旁边，我好不容易兴奋激动起来的心又重重地摔在地上了。
我父亲，他，为什么，为什么又不辞而别了。其实对于这件事，我始终也行不通父亲为什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4.
回想往事，其实父亲一直都没有缺席，他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我支持，让我不至于变得如此懦弱，是他给了我勇气，让我与苦难搏斗，对生命保持敬畏。
高考逐渐来临，我的头痛开始慢慢有所缓解，虽然父亲的那句顺其自然看似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我打心底按照他说的做，我便很快放下担子，沉着向前。
但是在高考前的一晚，我久久不能入眠，不是因为明天人生将面临重大的时刻，而是我心中有一个渴望，明天我考试的时候，父亲能来，能将我送到考场，我真羡慕其他的同学，他们的父母能在考场外守护他们的孩子，等待他们胜利归来。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既激动又兴奋，但隐隐间有些失落，父亲行踪不定，而且总是在我一个人的时候出现，我怎么敢相信他会在人群那么密集的地方出现，我真想知道他明天是否会来。
我反复思索这样的问题，一直想不通，于是就来到母亲的卧室。
我对她说道：妈，我一直有一个事情想问你，看在我明天高考的份上，您可千万别生气。
我知道母亲在生气什么，一提到父亲的事情她往往会表现得非常的生气，接着是无限的落寞，我就感觉他们之间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她只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你明天可是要考试的！
我绕开考试的话题，鼓起勇气问道：妈，我明天考试，爸会来吗？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她像是剧烈挣扎一般爬起来，她愤然说道：我不是说了，你爸去了很远的地方，暂时回不来，你现在别胡思乱想，你该做的是好好休息，然后明天认真考试。
我说：不搞清楚这个问题，我真的睡不着，睡不着明天就没精神考试，您可不想我明天没精力考试吧？
我甚至用这种间接威胁的语气来得到答案，她知道我的想法，不到黄河不死心。
于是她默然地流下眼泪，那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穿过空气，落到尘埃之中。
过了会，她才控制住了情绪，那沉重的话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去挤一盒即将用完的牙膏，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她口中冒出的三个字像三个从水中升起的气泡，一遇到水面就爆裂开来：
他死了!
我简直怀疑我的耳朵：你，你是说他死了，那他，他什么时候死的？昨天？上个月？还是去年？
母亲沉着脸说道：他在你六岁的时候就死了，是患了肝腹水死的。
我就感觉浑身发软，腿脚不听使唤，我跌在墙角里，呢喃道：不，不可能，他前不久都来找过我，安慰我的。
母亲继续说：醒醒吧，孩子，那都是幻觉，面对现实吧！
我由无法相信到极其愤怒最后到归于平静接受现实，只用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来去行踪不定了，原来他根本就不存在，我也知道为什么六岁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而且还大病一场，还有一直看见年轻的父亲的幻影，我知道了，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我回到房间，留下默然无语的母亲，我躺在床上，眼泪控制不住流淌出来。
也许，父亲，他明天，不会来了吧！
5.
我接受了事实，剩下能做的就是把考试完成，说实在，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我竟然有些心不在焉。
我甚至把头转向教室的窗外，我多希望，在铁栅栏后面会站着一个人，他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他的背影是那样高大，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一片神圣和祥和。
记忆之门好像在此刻被突然打开，我看到了一个画面，我见到一双雄壮有力的双臂将我撑起来，他眼神望着我说道：我的孩子啊，你可要健康成长，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他将我抛向空中，我又稳稳地落在他宽大的手掌中。
对了，我还看见了床边座子上琉璃色的茶壶，里面正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当我面对考卷，迟迟不能下笔，心烦意乱之时，他来了，他不知道怎样突破了重重障碍走到我的身边，站在我身后，轻声地对我说：加油，我的孩子，你要为了你的前途坚持到底。
听到他的话，我更加安心了，我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继续答题，还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因为，我知道，考试结束后的人群中，他一定会等待着我的归来，然后给我一个宽广而深情的拥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