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卞梁之死
当我准备踏上返程的时候,突然有一个高大的黑影从一堵土墙后钻出来,他带着黑色的墨镜和口罩,穿着一件黑色长衫,在大夏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声音很嘶哑:“我是卞梁!”
我的腿一下子就软了,面对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杀人犯,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他又说:“想知道一切,跟我来!”
我喊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我承认有些地方撒谎了,但大部分都是真的!”说完,他迈着大步朝前走。
“你要去哪?”
“这里不太方便,到山上去!”
我跟着他,心中五味杂陈,顺着石子路一直朝后山走,这里都是低矮的土房和田地,一路上我们并未再说什么。
山并不是很高,但比较陡峭,我气喘吁吁,他步履轻快,像一只野猫。许久,终于登顶,山后是一面很高的悬崖,我竟然跟着一个杀人犯上山了。
午后,山林间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直响,还有聒噪的蝉鸣声,让人烦躁。他站在前面,摘下眼镜和口罩,坐在一块石头上。
停下之后,我开口就问:“张桓是你杀的吗?”
他从衣服中掏出一张光碟,递给我,然后说:“他是自杀的,这是监控视频,你可以交给警方!”
我震惊,这家伙竟然没杀人,我说:“怎么可能,那你毁了他的身体,还把他的肉和内脏扔到了井底!”
他接着讲起与张桓的过往:“几个月前,他来我诊所挂吊瓶,我看到这个落魄的男人很像一个人,想起来他是那家著名游戏公司的老板,上过报纸,后来破产,我认出了他,后来他讲起了自己的经历。
我确信这就是我要找的实验对象,一个人生大起大落的人,和我有着相同的命运,我想要他全身的骨头,于是放高利贷给他,同时暗中调查了他的家庭情况,发现她有一个姐姐和侄子,于是以之相要挟,我派人带他的侄子去游乐场玩,他一下子就答应了,用他的命换取姐姐一家的平安。
我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他告别姐姐之后,便隐藏起来,装作失踪,他总是偷偷地跟着那对母子身后,整天流泪,哎,他永远做不回一个普通人了!”
我质问道:“那你为什么选择我!”
“其实我对你也了如指掌,我不是说过你也去过我诊所挂过吊瓶吗?从那之后,我就假装坐在胡同口,实则是偷偷观察你,我就需要你这样一个普通到丢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的人,一个大起大落,一个平庸之极,通过实验,让你们的人生产生交集!”
“还真是荒诞呢?亏你是医生,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啊!”
“我现在从你身上看到了张桓的影子,因为他的大部分骨头都在你体内了!”
“怎么可能?我去医院检查过,只有第三根肋骨被替换了!”
卞梁神秘一笑,接着说:“那张桓剩下的骨头怎么找不到了?”
我知道这不可能,但将信将疑,我说道:“我也开始做和你一样的梦了,但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就因为忒修斯之船这个悖论?”
卞梁叹了口气,说道:“我的确强奸了那个女人,当时我很想克制自己,但体内的欲望就像一个恶魔,控制着我的行动,其实过程我没有任何快感,结束后只有无尽的负罪感,在这之后的十年,我反复质问自己,愧疚之心无以复加,我始终想不通当时为什么控制不住欲望,我自责到几乎疯狂的地步,反反复复做那个噩梦。
我竟然把一切问题的根源归结于这根被移植的肋骨,因为它,我变成了一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不再是原来那个高尚纯洁,没有任何瑕疵的自己了,之前对你讲的那些事情,不过是为了减轻我的负罪感,让你可怜我,然后掉入我的圈套罢了!”
听他一口气说完,真感觉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接着问:“也许你可以试着挽回啊!你有这个钱还不如直接给刘老头和他的女儿!”
卞梁:“我在云村早就成为被人唾弃的禽兽,那样做他们不仅不会接受,而且我一直在逃避,不愿意面对那个事实,更不愿意承认那个肮脏的自己,只能钻入了哲学悖论的死胡同,想知道人究竟为什么会变、会变成怎样,还好实验已经完成,答案终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你什么意思,都这个时候了,哪来的答案?”
“真的,一旦改变,永远回不到从前,人生,真他妈操蛋!”说完他朝着悬崖边走去。
我见他的动作,赶紧喊道:“你要干什么,你没杀人,顶多是毁坏尸体的罪过,你跟我回BJ!”
“一切都晚了,我在地狱等着你的答案!”说完,他纵身一跃。
我想上前抓住他,悬崖很高,很陡,一股微风从底下升起,我向下望去,深不见底,身子不由一颤,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卞梁选择死亡,我知道他终于摆脱了这煎熬的人生,而我这个实验对象,将面对未知的命运。
我很快下山,找到了刘老头,告知了卞梁死亡的消息,他听说后,并未有什么反应,而是继续编着他的竹篮,仿佛这个人和他没有关系似的,我知道,他心情一定非常复杂。
我看见了小枝,她好像听到了我的谈话,她痴痴傻傻地盯着我,眼睛里似乎有泪花,我不知道她会想到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
小孩趴在椅子上,玩着自己脏兮兮的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艰难的命运,不知道也罢。
我向他们告辞,这对父女远远望着我,直到多次回头后,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开车行驶出了村口,夕阳开始沉入大山深处,一点点吐出晚霞,如此深沉,如此悲凉!
一切事情都犹如沉入地底的太阳,似乎永远的结束了,可,真的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