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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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巴山下

1994年6月,青年医生卞梁在大雨滂沱泥泞坎坷的大巴山脚赶路的时候,他不会想到,十年之后,他不再是自己了。

2004年6月,回到BJ已经九年多,北方城市的夏季异常干燥炎热,一到夜晚,他就坐在破败的胡同口发呆。

胡同临近拆迁的地界,吊塔在夜空中依稀可见,塔顶的红光扫射天际,像站立在城市之上的钢铁巨人。

胡同唯一的厕所在外面,每晚如厕都要经过胡同口,每次看到他时,他都会坐在那儿静静地抽烟,冥思苦想。

时间加深了我对他的好奇心,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主动和他打招呼:“卞医生,你怎么每晚都在这里啊?”

他看了看我,低下头,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感觉我不再是自己了!”

他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我反问:“你想要表达什么?”

他接着说:“你听过忒修斯之船吗?”

我点了点头,回答道:“如果忒修斯之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这是一个讨论自我的哲学命题。”

“你说得很对,我目前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我感觉身体的每个部分似乎像船上的木头一样逐渐被替换,直到我完全变了!”

这种话让我怀疑他精神不太正常,我不想继续听他胡言乱语,准备溜之大吉。

他似乎有挽留之意,于是抛砖引玉:“你想知道为什么吗?这其中有一件往事,一切都要从我身上一根被替换的肋骨说起!”

果然,我对他产生了更强烈的兴趣,我走到离他身边不远的石墩上坐下,十分期待下文,他又抽了一口,于是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在四川大巴山行医时的过往。

我的思绪跟着他飘出BJ城,越过高原,穿过大河,奔向崇山峻岭,来到大巴山脚。

那个时候的卞梁从国外学成归来,满腔热血,他不想一毕业就进入BJ的大医院工作,他认为BJ的医疗资源太丰富了,这里的人看病太容易了,然而在祖国偏远地区,有很多人都却看不起病,他们更需要帮助。

十年前,他跟着一个四川的同学回了他老家,大巴山的一个小镇上,但是他不想在小镇上呆着,想去更加偏远的村落,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满怀雄心壮志。

村子零星地散落在大山中,那个时候还没有公路,只有人走出来的泥泞小路,每次去行医,都要穿过茫茫大山,最害怕的就是遇到暴雨、泥石流和塌方。

小镇附近的村落,很多人都认识了他,说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他们很少遇到这样无私奉献的医生。

他们把卞梁当做悬壶济世的侠客,然而卞梁不图名不为利,一心行善助人。

然而,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有一天,他正在给一个因骨质疏松而骨折的老人看病的时候,接到了邻村的座机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焦急的父亲,他的女儿受了很严重的伤,似乎有生命危险,邻村那时候还没有诊所,情急之下,只能求助卞梁。

此时下着大雨,赶过去有十多公里的路程,要翻过整整一座山才到,卞梁快速给老人处理好之后,便匆匆出发了。

他顾不了太多,就拿了一把伞和一个医疗箱,山间的雨水,很快从高处落下来,形成了一股洪流,水直接没入他的膝盖。

他背着箱子趟水而行,十万火急,不敢耽误片刻,下午出发,历经数个小时,万幸的是没有遇到泥石流,当他从茂林中走出来时,看见了山脚下的村落,此时天色向晚,雨势渐小。

他经过村口,踏上了那条石子路,经过询问,终于找到了那户人家,一个中年人迎上前来,急忙把他领进屋内,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正躺在床上,脸上还敷着热毛巾,似乎病得很严重。

卞梁问道:“她怎么了?”

中年人说道:“我女儿发高烧了,喘得十分厉害!”

卞梁嘱咐道:“你先出去,烧一点热水,我在这里仔细地检查一下。”

在老父亲退出房间之后,卞梁摸了一下女孩的额头,烫得十分厉害,鼻子正急促地呼吸着,意识有些不清。

他连问几声,都不见女孩回答,于是掀开她身上的毛毯,解开上衣去检查,里面是一件内衣,女孩高耸丰腴的胸部正剧烈起伏。

继而他又看到女孩姣好的面容,修长的身躯,竟然有了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这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是危险的。

正当他准备解开女孩的内衣时,突然一个声音尖叫起来,女孩看到这个陌生男人的第一反应,就认定他是一个侵犯者,于是慌忙操起床边的一根木棍,狠狠地击打在卞梁的胸前。

卞梁听到了自己胸膛中一种碎裂的声音响起,是肋骨断裂扎入肺部的声音,随即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老父亲听到女儿的尖叫,急忙跑进屋内,看到女儿身上几乎掉落的内衣和惊恐的表情,他瞬间就明白了,她遇到了一个衣冠禽兽。

卞梁被老父亲轰出门外,他呼吸急促,胸口处疼痛剧烈,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胸膛,一处已经凹陷下去,他明白自己的肋骨已经断了。

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引起气胸,最终导致呼吸衰竭,幸好他遇到了曾经帮助过他的人,这人把他扶起来,急忙送到镇上就医。

他的第三根左肋骨严重骨折,断成几截,有的戳穿了肺部,如果在往下一点点就是心脏,还好手术很成功,多余碎骨被清理干净,肺部也被缝补好,为了更好保护心脏,他移植了一根肋骨。

卞梁在镇医院修养了很久,每天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是不是他见到这个美丽的女孩真的动了邪念,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点都不冤,甚至连禽兽都不如。

更糟糕的是女孩的父亲将他性侵的事情传开了,有人说他是打着医生的名头做坏事,然而那个女孩从未站出来澄清事情的真相。

他非常的失望和沮丧,休养了整整一年才恢复,之后便很快回到BJ,但事情并未结束。

“是的,好人只做错了一件错事,叫原形毕露,坏人做了一件好事,叫浪子回头!”说到这,卞梁抽了一口烟,神情伤感。

我也感叹了一句,这年头好人没好报,我替卞梁感到惋惜,望着悲凉的夜色,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接过他递来的一支烟抽了起来。

一支烟尽,我朝他摆了摆手,表示今天太晚,接下来的事情,可以明天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