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研究对象

话语可以成为其他话语的谈论对象，可以被批评、质疑、评论或者简单地转述（Coulmas，1986：2），话语转述（discourse report）本质上是一种言语行为（Sternberg，1982a：146；Bamgbose，1986：77）。话语转述与人们进行交际和表征世界的其他模式不同，其显著特点在于指向另一言语或思维。在转述时，两个独立的话语事件进入一种表征（representational）或模仿（mimetic）关系，这种表征行为与其他表征行为的区别主要在于被表征的事物本身是一种具有表现性特征的主观体验：言语（speech）、思维（thought）以及表现行为（expressive behavior）（Sternberg，1982a：107）。对话语事件的转述是新闻报道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由于新闻话语在语言运用的客观性和准确性上具有较高的要求，发生在新闻语境下的话语转述行为吸引了新闻传播学界和语言学界的广泛关注。下面我们主要从原话语的属性、话语转述的参与者（转述者、接收者与说话者）和语式、语码的选择等方面明确本书的研究对象。

从原话语的属性来看，新闻话语转述[2]所再现的话语通常是真实发生过的、具体的他人话语。话语转述再现的原话语在理论上可以是抽象的语言表达，也可以是具体的语言使用，可以是在过去某个时间真实发生过的，也可以是可能发生的虚拟话语。Noh（2000）依据原话语的属性总结了文献中提到的三类引语（quotation）：纯引用/提及（pure quotation/mention）、转述言语/思维（reported speech/thought）和混合引语[3]（mixed quotation）。其中，纯引用再现的是抽象表征（abstract representation），转述言语再现的是公开表征（public representation）（语句），转述思维再现的是思维表征[4]（mental representation），混合引语所再现的对象同时具备前两种特点。具体例句如下：

(1-1)a."Life"is monosyllabic.

b.Peter to John:Leave here at once,and never come back.Mary:Peter said,"Leave here at once,and never come back."

c.Mary:Peter told John to leave there at once,and never come back.

d.The teacher used "the rod of love"to make us learn better.

(Noh,2000:9-18)

例（1-1）a为纯引用，转述者不是在转述他人的话语，而是在谈论一个语言表达式，所引用的成分只是抽象类型（type）的一个具体例示（token），只是被提及而没有被使用。例（1-1）b和（1-1）c为本研究所关注的话语转述，转述者Mary在转述Peter的话语，只是使用的转述方式不同：例（1-1）b为直接转述，例（1-1）c为间接转述。Noh将例（1-1）d 称为混合引语，认为句中的“the rod of love”可以用来“提及”某种语言表达式，也可以是“使用”该表达式，表达某种命题内容。本研究认为，只要例（1-1）d所转述的话语是真实发生过的，就可以将该类混合引语看作话语转述的一种方式，与例（1-1）b和例（1-1）c类似。此外，新闻转述不包括转述者对过去某个时间可能发生的话语进行猜测所构成的虚拟性转述（hypothetical report），即原话语不存在的情形，如下例：

(1-2)I would/should/could have told him…

(Sternberg,1982a:140)

从话语转述的参与者来看，新闻话语的转述者通常是原始交际情景中允许在场的参与者，大多数时候并不是直接的听话者，而是预期的旁听者（expected auditor），或者只是偷听者（overhearer）。媒体话语转述的主要任务是向读者客观报道具有新闻价值的话语，读者作为原话语事件的局外人，通常没有直接的机会了解原始事件。依据转述者是否为交际中的参与者，新闻转述属于Bamgbose（1986）所界定的“目击式转述”[5]中的“目击者向目击者转述”和“目击者向局外人转述”。同时，考虑到原说话者在交际中的角色，新闻转述相当于Park（2005）所界定的“第三方引用”[6]。考虑到原话语与转述语的语式特点，报纸新闻转述的特点为对口语语篇/书面语篇的书面转述。从符号本身的选择来看，话语转述包括言语类转述（verbal report）和非言语类转述（nonverbal report）。由于篇幅限制，本书暂不讨论对他人话语的非言语类转述（如盲文新闻或手语新闻）。

本书既研究转述者采用了什么样的语言形式对原话语进行转述，也考察原话语的信息内容在转述语境中有何变化，并在此基础上探讨各种转述策略。这一研究视角排除了哲学研究中的纯引用/提及[7]、叙事语篇中的各类思维转述以及虚拟性转述，因为纯引用和虚拟性转述不涉及真正的原话语事件，不出现在新闻话语中，而思维转述通常不可捉摸，难以考察。

综合以上介绍，本书探讨在作为公共话语的新闻话语（van Dijk，2003）中新闻记者作为原话语事件中的部分参与者如何转述他人说过的话语，具体请看下例：

（1-3）［该例为《泰晤士报》对第一场辩论中Obama话语的转述。文章先转述了McCain对Obama在竞选过程中“过分自由”的指责，此处为Obama对McCain的反驳。］

原话语：John，it's been your president who you said you agreed with 90 percent of the time who presided over this increase in spending.This orgy of spending and enormous deficits…

(Debate 1,2008-09-26)

转述语：Mr.Obama，referring to the financial turmoil，said：“John，it's been your president who presided over this spending，this orgy of spending，”adding that McCain voted for most of Mr Bush's budgets and had backed 90 percent of the current president's legislation.

(The Times,2008-09-27)

本书将具体分析上例中的转述者在转述原话语时所采用的方式和具体的措辞及其在内容真实性上的变化，并讨论记者在新闻转述过程中使用的语用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