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传
泽庵前清光绪十年(1884)岁次甲申十一月十五日生。
既入世,母氏遽得疾,甚剧,不能躬身自乳哺,乃筐而寄诸妗氏姨氏各若干日,至年关届时乃筐而返焉。父以泽累母,甚不欲养之,拟易诸他人,得一稍长女子以为代价。已而因循不忍,乃复育之,母氏病亦渐愈。自此遂得终为吴氏子矣。
丙戌(1886)三岁,喜观剧,背后述故事与人听,人颇奇之。
四五岁后渐识字知书,凡父兄所授浅近书字,背后常剪草枝为点画,蘸水粘之门壁以为乐。每有所认识,久久不能忘也。
己丑(1889)六岁时,父贾新亨墟,带携之至店,授《孝经》《千家诗》等,辄酷嗜之,琅琅吟诵达昏晓,邻家父老莫不相爱羡也。
庚寅(1890)七岁,始入塾,从白石乡人徐立造先生读。是年二兄雨三进泮。
辛卯(1891)、壬辰(1892)再入拔萃轩从陈懋桂先生读。
癸巳(1893)十岁,兄馆揭阳南门方捷丰,随兄同往邑中,课读五经古文,日抄国语一首,颇能领解义训。
甲午(1894)仍住旧邑。
乙未(1895),兄往金山从温慕柳先生学,泽亦随往。半理厨房,半事笔砚,然是年乃绝无进步。
明年兄馆北门陈海记,亦随之往,是年颇有感于声闻过情之语,稍稍有志读书,及其岁末,所得甚伙。
丁酉(1897)、戊戌(1898)随兄在本乡拔萃轩读,学更觉有进。是时同砚益友极多,切磋琢磨,相资正不浅也。
己亥(1899)年十六,随兄往仙美。是岁张公冶秋百熙督学莅潮,曾经面试《玉关柳赋》一首,颇蒙赏录。嗣以正场八股文未合格,竟不入选。
庚子(1900)十七岁,仍住仙美,与该乡蔡纲甲君相契,纲甲招往潭前从郑松生夫子。
辛丑(1901)十八岁,往潭前。是时馆中生徒十余人,惟泽最少,每一文成,郑夫子辄推为压卷,颇怀夜郎自大之心,真可笑也。岁末受榕江书院甄选为住院生。
明年壬寅(1902),入院肄业,主讲者为曾月樵夫子。及邑试府试,遂乃获隽。岁末朱宗师祖谋卒选进泮宫。
癸卯(1903)二十岁,无所事,常往来兄华清馆席间。五月二十日娶妇淡卿黄氏到家,闺房中两情融洽,意绝相得。七八月时曾抵省一次,无所获而归。
明年甲辰(1904)二十一岁,志切读书。正月初旬即到潮城求入韩山学校,已而邑中虞和甫邑侯开师范学校,招选高材生,乃复回而应之。既以第一名取录入校,比年终毕业仍以第一名受凭。此时立志甚大,拟与和甫公子至东洋留学。嗣因省城开办两广优级师范学校,乃暂舍远而就近。自是播迁沦落,志气颓靡,此生遂永坠苦境矣。
乙巳(1905)正月既抵省后,读未数月,忽来母病之信,因匆促归家,抵家母殁已六日矣,悲乎痛哉!自此长为无母之人矣,感死生之无常,哀家难之迭起,思想渐入非非。至六七月间遂萌死志,使果便死,岂不直截了当,惜乎无毅力以自残,终遁世而出,于避世之一术。于是,茧足星洲,息影销声者达三岁。
戊申(1908)正月,依然腼颜归国,仍籍舌耕作生涯,自是益无聊赖矣。
明年己酉(1909)二十六岁,仍应星洲端蒙学堂之聘,再渡南溟。抵校数月,又报父病,束装回里,父已先六日仙去。嗟夫!嗟夫!父病不得而知,父临终不得亲聆遗训,殁又不得亲视含殓,不孝之罪,虽无律法以惩责我于昭昭之间,然冥冥本心,其何能忍。此所以每一念及,不禁椎心泣血而不能自己也。是时南去之志忽弛,七八月间,应本邑榕江之聘,遂仍执教鞭。是岁九月大儿连英生。
明年庚戌(1910)廿七岁,仍住榕校。
越岁辛亥(1911)廿八岁,住榕如旧。六七月间,大病几死。八月次儿连吟生。是岁国体变更,泽倚枕听消息,意至乐也。
壬子(1912)廿九岁,仍留榕任。八月复回里养疴,遂定居守约学校。
明岁癸丑(1913)三十岁,仍续守约学校任。(以下雨三续)是年九月长女良娥生。十二月与杨丈复初游金塔。
明年甲寅(1914)三十一岁,四月,在塔与其侄女杨幼卿结婚。
乙卯(1915)三十二岁,三月,生子连镳,未满月即为兄雨三五十寿诞归,作诗十章祝之。九月再往南。见连镳渐长,异常儿,荤味入口即时吐出。能言,授以诗,即能记识多首。四岁殇,心甚痛之,后抱达观主义,凡关是一切文字倶删去。
丙辰(1916)三十三岁,仍在塔。
丁巳(1917)三十四岁,杨又生次女连环。未一月即回家,四月携黄淡卿往塔。十一月,黄生女连音。
戊午(1918),仍在塔,年已三十五矣。
己未(1919)三十六岁,三月黄回,十二月杪泽亦归。
庚申(1920)三十七岁,正月初九来居礐石,乐山水之秀,有昆季之聚,意颇自得。居是数年,有周芷园、郭五琴、李仪階、徐君穆、万国同、谭愚生诸先生及旧生林树标等,日相过从,意盖谓此间乐不思越矣。故自庚申(1920)至乙丑(1925)六年间,除课徒外专事著述,若《梅禅室诗存》《谈艺录》《谈瀛录》《读孟蠡测丛谈》《共勉录》《百乐谈片》《牙慧集》《人隐庐随笔》等,多自编辑。
甲子(1924)四十一岁,女良(连)音觞,因有《坠珠篇》之作。七月,三男连茹生。
乙丑(1925)民十四,年四十二,精神顿振,先是泽体衰弱,其春强健逾常,礐石山梅花盛开数株,每晨必起视花,归而写影,淋漓满纸,挥洒自如。凡连年朋友乞画缣素,挥写净尽而清还之,又为兄雨三六十作巨幅梅六轴,小者多幅。四月又病,自是缠绵,至十一月廿二日殁于家。金塔杨氏闻讣奔回,即带连吟到金塔助理商业。
吴汝霖曰:吾弟自述传语亦烦琐甚矣!吾为之续而亦仍絮叨其家事若此,不且琐而拙乎。然欲存一生事迹,故不得不尔,况痛之深,虽欲自饰其词,以文陋而亦有所不能也。且其作为亦多与编中有关,遂不恤其繁蔓而续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