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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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为了工作

工作,是为了生活,也是为了理想。可生活常让我有走投无路之感,理想永远停留在孤独的梦中。别人从工作中寻找自己的价值,我却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我是一个没有远大理想的人,知足者常乐,每天有一瓶小酒,一碟凉菜,然后有两三个狐朋狗友一起享用,就已经很知足了。钱,对我来说那是身外之物,我最讨厌这个世上那些因为钱而丧尽天良或不要命的人,我认为那是天底下最可怜也最可悲之人。

至于女人,我总是觉得近看不得远离不得,需要的时候一起谈谈情说说爱,可最好不要当真,当然我这不是亵渎女人。我曾经告诉过别人,我的“共产主义理想”是在一个隐逸之地,种两亩草地,养几十只羊,然后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就这样一辈子就很知足了。可有人听了,总觉得那是一种荒唐之言,不过从心底,我一直在为这个理想而奋斗。

可每天面对工作的时候,我的理想就开始破碎,我终究逃不出世俗的牢笼,只能卑微且苟且偷生地活着。

当我站在这家号称“老大哥”公司的办公大楼外,我算是真实地看到了“传说”中的大型企业,也看到了梦中那些号称上层社会中白领和金领级别的人。我总是认为,这一切都是神秘的,都是我所不能企及的。如今,我却要在这里上班,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感到无奈。庆幸我有这样的机遇,无奈的是这不是我所真正期望的工作。来湛江,我仅仅是为了逃避爱情的创伤,逃避生活。原本骨子里有些吊儿郎当的我,每天却要装得一本正经,像个翩翩公子,想起来那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痛苦。

吴运才推了我一把,说:“兄弟,你怎么了,第一天来这里就发呆。”

我从幻想中回到现实,跟着吴运才走了进去,不过推开公司的玻璃大门,也没有顾忌后面有人,所以直接冲向了大厅。结果玻璃门反弹回去,撞了刚进门的一个女人,不知她说了句什么话,我也没有听清。陈军在我旁边说:“这是国企,要注意形象。”经他这么一说,我真想跑到镜子前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不过说起形象,我总是感觉有些陌生。活到二十多岁,着实也没有注意过自己的形象,这也遭到了林一梦多次不厌其烦的批评。

刚到大厅,正准备随同他们乘电梯上楼,我却被保安拦住了。原来,欲进入此楼,必须到前台登记,然后领了“来访证”方可进入办公大楼。就这样我又走向了前台,一看是个二流的美女,我向她说明了来意,可要登记必须有身份证,不幸的是我根本没带在身上。所以,不管我怎么说,她就是不同意,还摆出了她唯一且不可侵犯的理由:这是公司的规定!

吴运才见我没去,又返了回来,看我和前台小姐僵持在那里。于是向前台说明了来意,并以他的名义确保我不是可疑的犯罪分子之后,我才顺利进了办公大楼。心想:来工作也要办理这么多手续,真不愧是国企,就是牛。这才是第一天,往后的日子,或许将面对更多的麻烦,当时我就这么想。

办公室在十二楼,是整栋大楼的最高层,也是这个公司有头有脸的人办公和消遣的地方。凡是能在十二楼工作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去十二楼的人往往会被其他的人刮目相看,因为那些人不是老总就是副总,就连最低级别打扫卫生的阿姨,也和某位领导有着亲戚的关系,所以没人能够得罪得起。排在倒数第二的就是前台小姐了,据说也是某名牌大学的本科生,可想而知,这地方真是藏龙卧虎。

不过,走进那扇门时,我却没有丝毫的自豪和不适,大概也是因为我压根就没有把这里当成自己想要生根发芽的地方吧。至于什么领导和权威,又与我何干,何况我受命来此地,只是协助他们工作而已,干好了继续,干不好就走人,这没有什么大不了。领导是他们的领导,只要我不做出格的事,完成自己每天的日常工作,何必把自己搞得像个古代的一介草民,见了领导犹如见了皇上,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畏首畏尾的可怜相。做人,必先保持基本的人格,这才是做一个正派人的前提。

前台小姐看到我这个陌生人,微笑着向吴运才问道:“这又是新来的吗?”

吴运才这家伙抓住机会就和人家套近乎,说:“小娟,这位是我新来的同事,以后你要多多关照。”好像前台小姐也是一个领导一样,我弄不明白要她照顾我什么。

他们两人黏在一起絮叨个不停,似乎几年不见一样,那种亲密实在让人感到有些奇怪。

说了一会儿,小娟发现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便微笑着说:“你同事是哪里人,长得好帅。”

听到有人说我帅,这算是第一次。我一直以丑名扬天下,相貌丑且不说,满嘴丑话更是一绝。不过,可能这也是初次见面对别人的一种友好的表示和肯定,比如大街上卖菜的阿姨看见我经常喊什么“靓仔”,好话可以间接产生经济效益。

我向她微微一笑:“你不但美貌如花,而且气质非凡,挺有范儿的。”虽然这话里有调侃的味道,但她的确是那种美貌和气质并存的女孩子。她长得清秀,身材苗条,凹凸有致,配上那套职业装,站在那里典型的一模特儿,让人既想靠近,却又望而却步。

小娟听我如此赞赏她,也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向吴运才说:“看来你同事的口才也不错。”

我补充说:“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同事吗?”

小娟甜甜地一笑说:“哦,当然,当然是。”

这时,上班铃声响了,所有的人都必须要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在我离开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小娟温柔的眼神,直觉告诉我,今后或许和她要发生点什么。

走进办公室,我才发现这个所谓最高权威的地方,竟然也有如此狭小的地方。大约也就是十几平方米吧,里面摆了四张电脑桌,剩下的地方只能来回走人了。幸好光线还比较充足,不至于很压抑,不然这么小的一个地方,长时间高强度地工作,估计会憋出几个精神病患者来。

陈军已经坐在电脑前一本正经地工作了,他好像没有看到我们进去一样。或许,在有些地方,人际关系就是如此简单,除了工作,彼此都是陌生人。吴运才安排我坐在一张桌子前,叫我看看资料,等一会儿公司负责领导来了就会安排我的具体工作。

我的桌上连电脑也没有,只有几本企业的杂志和报纸,看了看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可就这样一等,等了大约两个小时,才看到一个男的走了进来。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眼镜,着装整洁,显然一个白领上司的模样。

吴运才站起来向我介绍道:“这是综合部的林总。”

我急忙站起来,和他握手。

“你就是江枫吗?欢迎你到我们公司来,听说你是作家协会的?”林总握住我的手说。

我没有多说,只是客气地说:“谢谢,希望您多多指导!”

林总又补充说:“我们这边现在新闻宣传的压力比较大,你有什么需求尽管向我说。”

我点了点头,然后他就走了出去,说找人给我配备一台电脑和其他办公用品。

不一会儿,走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到我面前,直接问道:“你就是江枫吧?”

看他横冲直撞的模样,我有点反感,不过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他又说:“林总安排我带你去申请办公用品,你跟我走吧。”

听他的语气,似乎很不友好,但凡一看见这种人,我就十分讨厌。他走出了办公室,我也随后跟着去了十楼综合管理处。填表、签字、领器材,一切还算比较顺利,不到几分钟就办妥了,领到了一台电脑和一些文件资料夹等东西。

在回来的路上,我问了句:“你怎么称呼呢?”

他却冷漠地说:“我叫李成伟。”看他那小样,我也不想多问什么了,于是我们俩就乘电梯从十楼到办公室,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

他帮我安装好了电脑,调试了以后,便走出了办公室。

吴运才看他走出去后,对我说:“李成伟比较挑剔,什么事都爱抓毛病,你以后要多注意点。”

我刚坐下来打开电脑没多久,早上下班铃声就响了。

一想,以前在报社,常遇到加班的倒霉事,一天上下班基本上就没有时间概念。领导常说“今日事,今日毕”,可长期以来,发现总有很多事干不完,所以对下班铃声已经失去了敏感度。要是哪天不加班,那简直就是烧高香等来的。可在这家国有企业就完全不同,下班铃声一响,所有的员工都快步赶到电梯门口,所以在楼道里站满了人。一看,真是靓女帅哥无数,光看着那些穿着工作服漂亮的女人,我想我也完全有理由留在这里奋斗一年半载。

费了好大劲挤进了电梯,才发现除了我们三个男的都是美女,这也算是我来湛江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女人。几个女人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说的都是我不大懂的粤语,或许是越南语也完全有可能,就我们三个保持沉默。从吴运才的眼神中,我可以察觉他正在专注着一个漂亮女人的胸部,我的心里开始偷偷地笑。

走出公司的大门,确保她们听不到我们的评论时,我才说:“兄弟,你看什么呢?”

吴运才不无感慨地说:“刚才那女的那玩意好大,我以前怎么就没有见过呢?”

我正想说他头发长见识短,不料陈军却说:“那你去摸一摸啊。”于是我们三个男人都笑翻了天,以致走在我们前面数十米的两个女的都回头看我们。

本来可以在公司订餐,但是为了欢迎我的加盟,吴运才提议去饭店吃,那样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聊天。

选来选去,最终在一家没有名字的街边小店吃盒饭,环境自然就不用多说,苍蝇蚂蚁只要不在菜里看到,就闭着眼睛吃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从穷乡僻壤走出来的我,对这些见怪不怪了,所以也就无所谓。只有一点好处,就是价钱还比较适中,但等老板端上菜之后,才发现价钱和质量是成正比的。

陈军看到菜上来了抓起筷子就吃,显得没有一点绅士风度。我看着菜不动筷子,吴运才在旁边说:“兄弟,随便吃点,晚上我们自己做饭吃。”于是,我也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卫生不卫生,那是填饱了肚子之后考虑的事。

饭后,我和吴运才去二手市场给我买床,陈军便直接去宿舍午休。

这时,湛江的摩的派上了用场,三块钱就把我们运送到了二手市场,要是在广州绝对没有这种便利。看来,有时交通的混乱,也可以给人带来诸多的便利。摩的师傅的热情好客确实也让我感动,把我们拉到地方,还帮我找好了卖主。

不过,看了几家卖二手床的,也都没有满意的,所以摩的师傅也等不及了,临走的时候还递给我一张名片,说上面有他的电话,保准随叫随到。送走了摩的师傅,我们俩也自由了。吴运才极其热情地给我介绍周围的情况,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是美女的集散地,哪里可以去潇洒,他似乎都摸得一清二楚,我不得不佩服他在这方面的敏感度和研究调查。

在一家店铺,吴运才带我走了进去,也许是店老板是一个打扮得比较性感的女人的原因。凡是有性感女人存在的地方,吴运才必去造访。即便是给我买张床,他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后来吴运才还说出让我瞠目结舌的话:“我爱看女人,绝对超过爱我自己,爱搞女人,可以超越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

女店老板一番好听的话,终于奏效了,吴运才二话不说便决定买了一张新床,比我们刚才看过的同类次的高二十多块钱,这让我怀疑到底是我买还是他买。不过既然他已经帮我决定了,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虽然心里是十万个不同意。女老板吩咐伙计帮我们搬运后,便和吴运才大侃了起来。不一会儿,女老板连电话号码都给了他,希望他以后多多关照生意。没过十分钟,两人就成了亲密的姐弟关系,我又一次见识了吴运才的交际能力,看来语言的障碍不是交际的主要问题,关键是敢不敢开口、能不能放得开。

回来的路上,我夸赞吴运才交际能力强,不愧是新时代的男人。

吴运才一时来了兴致,向我神秘地说:“我敢保证,这女人不到半个月就能搞到手,一个月就能上床。”

对他的这种太过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的行为,我表示怀疑。吴运才看我不相信,便和我打赌,说如果他说的话不能兑现,就请我到湛江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去大吃大喝一顿。看他认真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好笑,反正这样的打赌输赢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不过听他如此说,我想这以后一定好戏连台了。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把床搬进了宿舍,可是只有两间房,三张床,意味着有两个人必须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可我最怕和别人睡在一起,倒不是介意什么,记得上学的时候还是七八个人睡在一起,可是现在工作了,我总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既不想去打扰别人,也不想被人打扰。

吴运才征求我意见,我便找了个借口。吴运才倒也畅快,他便和陈军搬到一个较大一点的房间,让我一个人独享小房间。不过有个前提,就是他若带女人回来,我必须要腾出床供他享用。不过一想:他也没有女朋友,就当是他说的笑话,我也不用去想那么多,先住进去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独自整理好床铺,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想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也许就在这里将实现我人生的追求。可又一想:我的追求到底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湛江,仅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驿站,我是一个将要流浪远方的人,何处落脚,何时停止流浪的脚步,这些都是未知数。不过,又想我已经不是这样任性妄为的年龄了,年迈的父母还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活,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可惜现实中的我,却什么都不能给他们,哪怕是常回家看看也好,陪他们坐坐也罢。想到这,我的情绪降落到最低点,甚至觉得我应该立刻离开这个城市,然后奔赴大西北,在那片养育了我二十多年的黄土地上扎根,为家乡贡献我的绵薄之力。但是,我不能,有太多的原因,我也很难说清楚,只是总迈不开奔向故乡的脚步。我总觉得,家是用来衣锦还乡的,可“衣锦”二字,总是让我惆怅,让我逃避。我虽然没有犯罪,但我一直在逃避,逃避生活,逃避爱情,甚至逃避自己。说到逃避,我又想起了林一梦,往往在我最心痛的时候会想起她,不是牵挂,也不是思恋,只是常常会想起她。

下午上班,林总到办公室询问了一些具体情况,算是领导对我这个新员工的特殊关照吧。不过,他刚刚走没多久,就有人吩咐我开始做事了。李成伟用QQ传来了一些资料,叫我抓住亮点写一篇1 500字左右的新闻稿,还特别要求下班之前交付。我心想:就他发的资料,还不到50字,怎么说也要了解情况,两三个小时写一篇稿件是没有问题,但是质量用什么来保证。如果只是复制和粘贴,就算是一篇稿件,我觉得大可没有必要这样。但是,这是工作任务,不写也不行。就这样硬着头皮写,挖空心思地写。我这人一专心起来,往往会忘记周围的一切,竟然没有发现文娟站在我身后。当文娟忍不住发出笑声时,我才发觉身后有个人,不禁吓了一跳。

文娟笑着说:“你干吗那么紧张,我是来给你送会议记录本的。”

我立刻缓解了紧张的心情,笑着说:“谢谢,领导。”

文娟听我这样称呼她,更是得意了,还说:“那以后就要听领导的话。”

“看来我只有这样了。”我笑着回答。

吴运才看见文娟和我说话,也耐不住寂寞地说:“美女,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兄弟了,要不要我牵线搭桥?”

看来文娟和他们已经很熟悉了,所以也不在乎他这样说了。文娟随口而说:“那不劳您了,再说这么近也用不着你。”

吴运才来了劲,对着文娟说:“那你可不要后悔。”

文娟并没有理睬他,转向我说:“江枫,把你的QQ和电话号码写给我,我要登记在我们公司的内部联系册里。”

文娟看了我写在纸上的字,说:“江枫,你的字真漂亮!”

听她真心夸赞,我便说:“谢谢美女赏识。”

吴运才大声感叹了一下,明显话里有话地说:“唉,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啊。”

文娟似乎也听出了弦外之音,拿起一份报纸正要打他的头,吴运才双手忙举起来说:“美女,美女,我投降。”

眼看一场无聊的打斗即将开始,“林总来了”,陈军的话及时制止了这一切行为的进行。

文娟立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办公室走出去,不过这完全是陈军的一句谎话。文娟走出去发现并没有林总,折回来站在门口对着陈军说了句“大骗子”就走了。

刚才的这一幕,实在让我不敢想象。我原本以为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是一本正经的,却不知他们的行为和装扮有着巨大的反差。在这些高级写字楼里的人,并不是我以前所想象的那么严肃和敬业,在工作之中也会发生这么有意思的事情。相比那些在私企工作的人,每天以老板为上,生怕被老板抓到一点蛛丝马迹而克扣工资或干脆被打发走人。说心里话,这种工作环境也是我所期望的,我不太喜欢天天被领导盯着转,那样倒不如在大街上摆地摊更刺激更爽快。

不过几分钟,文娟就通过QQ加了我,然后我们就东拉西扯地聊起来,我才知道她真名字叫谢文娟,是地地道道的湛江人。至于其他都是一些废话,却又句句充满暧昧的调侃。我一直想不通,现在的人不知道怎么都变成这个样了,男女之间总喜欢说一些暧昧的话,在公共场合也常见一些暧昧的动作,是这个时代开放的结果,还是人内心本身的孤寂而产生的吸引,我也很难说清楚,但似乎这是一种通病,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可以看见。我一向拒绝说些不三不四的暧昧话,可是别人当真这样的时候,我也就同流合污了,甚至渐渐地发现说暧昧话不但可以调节人际关系,还可以多少满足自己内心的虚荣,所以也就不知不觉地说一些连自己都觉得十分肉麻的话。

和谢文娟认识不到几个小时,可是通过网络聊天,我们似乎就成了如胶似漆的好朋友了。说到此,我又想起来中午买床时吴运才和那个女老板之间不也是如此吗?其实那女的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岁,我真怕吴运才和我的打赌结果是我输了,那样我将对爱情以及女人彻底失去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