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引火烧身
当晚，狄仁杰回夔州救灾。
与母亲卢氏一起安顿受灾老百姓，偌大的夔州都督府后院挤满了老弱妇孺。
夔州宣布实施宵禁，府兵将校出动，当街值守。
一番劳累过后，狄仁杰瘫坐在夔州都督府大门前的台阶上。
无意中抬头，看到一名商贩神情诡异地站在路边，保持着奔跑的姿态一动不动。
狄仁杰疑惑地上前，发现此人早已气息全无。
轻轻一碰，骨骼尽碎，躯体化为齑粉，轰然坍塌。
狄仁杰见状又气又恨，怀疑这名商贩是遭天雷轰击致死。
不远处传来吱扭吱扭的声响。
一辆拉灾民尸体的马车须臾而来。
狄仁杰怜悯并愧疚的目光随着这辆马车移动，眼睛里泪花闪烁，忽然他看到了什么，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马车从他面前经过，袁天纲的影子隐现在街对面的影壁墙上。
“师父？”
“孽徒！你可知错？！”
狄仁杰快步来到影壁墙前，左右张望，却没有看到师父袁天纲，连刚才的影子都不见了。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狄仁杰垂头丧气地往回走，身后再次传来师父的声音。
“临行前，我与你约法三章，可是你性格顽劣，根本不往心里去。擅入天柱塔，擅动天罡里斗，为圣人改命，为大唐更改国运，你知道这一次惹来多大的麻烦吗？”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狄仁杰好生惶恐，试探着问道：“师父，即便徒儿有错，你先现身啊！”
袁天纲声音愈发缥缈，一声长叹道：“唉！事发突然，为师修炼入定，肉身远在青城山，只能魂魄匆匆赶回，试图挽救弥补。你呀你呀！这一次恐怕真要把为师害死啦！”
母亲卢氏不放心儿子，从夔州都督府大院内出来，四下寻找。
见狄仁杰孤身一人当街站立，疑惑地上前打问。
“儿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饿不饿？阿娘给你做了烧饼……”
她刚刚来到狄仁杰面前，忽然打了个激灵，顿时变得满面怒气，说话也变成了师父袁天纲的腔调。
“孽徒！”
“师父？”
狄仁杰诧异地望着母亲，心情郁闷地自责道：“徒儿知错了。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圣明天子如此短命，诸多腌臜蛮横之徒反而横行于市？道者清明，我若不出手，愧对这大唐盛世！愧对师父教诲！可是，可是……天降灾难，黎民受苦，这是我没有想到的，这场灾难都是因我而起啊！”
母亲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失。
她拉起狄仁杰的手，安慰道：“徒儿，其实你无须自责。一切天注定，即便九州三界天翻地覆，也与你无关。”
狄仁杰更加疑惑了。
“与我无关？师父，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母亲凄然一笑，喃喃地说：“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即便你这一次擅动天罡里斗，倒转乾坤，触动天机，因而难逃此劫，师父也愿意替你受过！”
“替我受过？”
狄仁杰用力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师父，徒儿有错，自己来承担，就不劳烦师父袒护了！”
母亲勃然大怒，一掌将狄仁杰打飞出去。
狄仁杰倒地吐血，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压住，一时动弹不得。
母亲面目狰狞地咆哮道：“你来承担？试问你如此孱弱承担得起吗？天谴，是天谴啊！今夜子时阴阳交合，天火降临夔州，取你小命。天火摧枯拉朽，触之魂飞魄散，连为师的道行都无法与之抗衡，更何况是你？！”
狄仁杰拼尽全力，终于站了起来。
他忿忿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紧咬牙关。
“天火？管他什么狗屁天火！徒儿不怕！今夜狄仁杰就在这里等他，我倒要看看天火如何取我性命！”
母亲诧异地望着狄仁杰，伸手取走他身上的佩玉。
“好吧！好吧！既然你自己一心寻死，为师也没有办法。”
母亲打量着手里的佩玉，故作轻松地继续道：“哎，这块佩玉就送给我吧！好歹师徒一场，也算留个念想。见到冥王尽管提为师的名讳，师承之谊，我想他自然不会为难你的。”
说完，母亲抬头望天。
只见夜空中滚滚乌云漫天袭来，在夔州城区上空汇聚，电闪雷鸣夹杂着怪异的吼声，似乎有无数神兽妖魔隐藏在乌云背后。
母亲喃喃地说：“徒儿，子时将至，你我就此作别吧！”
狄仁杰不卑不亢地朝母亲行拱手礼，微微鞠躬。
“师父慢走，徒儿恭送了。”
礼毕，抬起头来。
狄仁杰看到母亲正诧异地望着他。
母亲惴惴不安地说：“儿啊！你怎么突然跟阿娘如何生分啊？”
狄仁杰知道师父袁天纲已经离开了，母亲手里的佩玉也不知所踪，他心情复杂地扭头，望着青城山所在的方位……
忽然无意中发现，原本正在夔州城区上空汇聚的滚滚乌云已经调转方向，齐刷刷涌向群山之巅的天罡观。
狄仁杰见状顿感不妙，皱眉思索着，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佩玉。
那里空空如也。
狄仁杰琢磨着，突然眼前一亮，他想到了什么。
“师父！”
母亲疑惑地四下看，“袁天师来了吗？”
狄仁杰着急地说：“师父说要替孩儿受过！”
“啊？他什么意思啊？”
狄仁杰来不及跟母亲解释，左顾右盼，恰巧看到一名夔州都督府的府兵将军骑马路过。
他毫不犹豫地飞身跃起，一脚将这名府兵将军踹下马。
紧接着，扬鞭催马消失在夜色中。
……
夜幕中的天罡院断壁残垣，只有石砌道教法坛依然伫立。
天师袁天纲缥缈虚无的身影拾级而上，缓步登上这座法坛高台。
头顶上滚滚乌云涌动汇聚，电闪雷鸣，将群山之巅的天罡院团团包裹，周边愈发压抑黑暗。
他抬头望着狰狞可怖的天空，拂尘一甩，神色凝重地举起了手里的佩玉。
“无量天尊，道法自然，袁天纲在此！徒儿狄仁杰无知动用天罡里斗，洞窥天机，扭转乾坤，是为过错，深知难逃此劫。袁天纲愿替徒儿受过，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
盘踞半空的乌云瞬间凝固了，接着反方向涌动撤离。
袁天纲见状大怒。
“我袁天纲百年修行难道还不及弱冠徒孙？非要赶尽杀绝吗？敢动我徒儿一下，袁天纲绝不饶你！”
说着，他频频舞动拂尘，嘴里念念有词。
拂尘万千丝缕顿时化作道道金光直冲云霄，将滚滚乌云紧紧束缚。
乌云涌动拼命挣脱，发出瘆人的吼声。
“袁天纲，你不要多管闲事！”
“这件事情我管定了！”
袁天纲并不罢手，继续施法将其拖了回来。
咔嚓！
一道闪电穿透云雾径直朝道观法坛袭来。
袁天纲面色顿变，不敢怠慢，挥动拂尘抵挡。
这道闪电偏离方向，击中法台一侧，登时高台坍塌半边。
咔嚓！咔嚓！
更多的闪电朝法坛猛冲下来，袁天纲拼劲全力施法，与之争斗，竟然周身无损，不落下风。
对方恼怒吼叫道：“袁天纲，你真要替狄仁杰去死吗？”
袁天纲毫无畏惧地说：“这是天命！我袁天纲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我徒儿自己的造化！”
“去死吧！”
随着对方这声雷鸣般的怒吼，一道耀眼的白光裹挟着熊熊火焰从天而降，直奔法坛而来，登时照亮了夜色中的群山之巅，夜如白昼。
袁天纲神色凄然。
“天火！”
他拂尘一甩，悲怆直面来袭的天火，准备承受这致命一击。
忽然，山门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袁天纲扭头望去，原来是狄仁杰。
只见他纵马飞驰的身影出现在山门处，翻身下马，朝法坛高台狂奔。
然而，为时已晚，从天而降的熊熊天火砸在法坛高台上，只听嘭的一声惊天巨响，法坛登时碎裂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