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吃席
在正人君子、绿林豪杰眼中,下毒无疑是卑鄙手段。
好在朱秀算不得什么正经人。
刀枪可以用来杀人,毒药当然也可以。
既然舒赫德能挥刀砍死人、火铳打死人,就没有不能被毒死的道理。
至于杀他的理由,朱秀若是愿意找,可以找出数万条。
临清城的百姓、黄河灾区的难民……舒赫德爵位的背后,是斑斑血迹、是累累白骨。
只是没必要找这种借口,杀就是了。
如今清廷中的勋贵、官员,全都砍了或许有冤枉的,但隔一个砍一个肯定有漏网之鱼。
比如被后世视为“青天大宰相”、堪比包拯海瑞的“刘罗锅”,早在乾隆二十六年便向皇帝交过“文字狱”投名状。
刘墉也因此深受乾隆皇帝赏识,被称赞为“知政体”,次年升迁为太原知府。
一个汉官,为了升官发财泄私愤,借文字狱将汉人残害致死,算哪门子“青天”?
一个一辈子没当上内阁首辅、没进过军机处的政客投机者,算狗屁的“宰相”?
至于电视剧中说他跟和珅斗法,根本是个笑话。
不用说和珅飞黄腾达以后,就算是以现在的官职和权势,刘墉给他提鞋都不配。
和珅的一生之敌——朱秀短期的攻略对象——是阿桂,是福康安。
……
十日后,舒府传出噩耗。
一代名将、翰林院掌院学士、正白旗云骑尉、“三朝帝师徐元梦”之孙舒赫德与世长辞。
延恩侯府,一处工作间。
朱秀正在跟工匠一起研究纺纱机。
乌茉莉站在旁边看着织机、一脸羞愧——身为女子,她不会织布。
丁小六一顿狼奔豸突,站在门口喜滋滋说道:“爷,事儿成了。”
朱秀回头看他一眼。
丁小六缩了缩脖子,揉揉脸,将脸上的笑意揉碎抹平。
“书房说话。”朱秀吩咐,又补充一句,“乌姑娘也来一趟。”
“哦。”乌茉莉小声答应,同时心里松一口气。
她刚才还在担心,朱秀会让她织布啥的——那可就要丢人了。
书房中。
朱秀挑眉问道:“舒赫德嘎了?”
“嘎了嘎了。”丁小六嘿嘿笑道,“大嘴给的消息。”
“舒老头子昨日暴病,在家里嚎了一天,亥时请来太医也没啥用,子时就翘了辫子。”
乌茉莉脸上满是惊讶,小声问道:“你……这么快就把他杀了?”
朱秀哈哈一笑:“乌姑娘不要乱讲。这跟咱们可没什么关系。”
“舒老将军年事已高,生个病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对对。”丁小六一脸无辜,附和回应,“大嘴还说,太医给的诊断是吃凉茶受了寒气。”
乌茉莉想笑,眼圈却先红了。
她吸吸鼻子,朝朱秀款款跪倒。
朱秀上前搀起,笑着说道:“乌姑娘不必如此。”
“王伦义士一世豪杰,却被舒赫德生生逼死。”
“如此丧尽天良之辈,自然是天怒人怨。”
乌茉莉红着脸站起身,见朱秀离自己太近,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朱秀视若不见,继续说道:“没能让姑娘亲手手刃仇人,倒是稍稍有些遗憾。”
“乌姑娘若有兴趣,可扮成婢女随我一起去舒府看看。”
乌茉莉俏脸微红,喃喃说道:“可我本来就是个婢女啊。”
朱秀先是一愣,旋即哑然失笑。
丁小六在旁边凑趣:“哟,乌姑娘,您可不是婢女。”
“您是老爷的救命恩人,是我们侯府的贵客。”
说到“贵客”两个字特意加重语气,还朝朱秀瞟了两眼。
朱秀差点抬腿将他踹到门外。
你特么知道的太多了。
从严格程序上来说,乌茉莉还真算不上奴婢。
清代虽说在政治上承袭了明朝的制度,本质上却是彻头彻尾的奴隶制社会。
奴仆买卖合法,且一般分为两类:白契和红契。
白契是私人买卖没有官府盖章,红契是买卖之后官府盖章认证的。
白契和红契所买的人在律法上有差别——前者被主家打死要处罚,后者被打死啥事没有。
乌茉莉没签卖身契,自然连白契奴婢都不是。
最多也只能算是雇佣关系。
乌茉莉肯定也没真把自己当什么奴隶。
毕竟相处这么多天,她自始至终就没喊过一声“老爷”。
整天“你”“你”地喊着。
此时乌茉莉一张小脸早已变得通红,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我还是不去了。”
“他是个大官,现在他家里应该有不少当官的。”
“若是被他们看见,我以后杀皇帝被抓了,可能会牵累你。”
朱秀默然。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乾隆早晚都要死,早一天晚一天区别不大。
乾隆不是什么英明圣主,也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等他朱秀准备充分,义旗高举,乾隆只有抱着他那四万多首御制诗瑟瑟发抖的份儿。
单纯杀一个乾隆毫无作用。
毕竟后面还有嘉庆、还有道光。
皇帝,是杀不完的。
而杀皇帝的代价,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这样的买卖显然划不来。
可对乌茉莉来说,这不是买卖,是复仇。乾隆不止是皇帝,还是害死她义父、金兰的幕后黑手。
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
朱秀能做的,最多就是顺便帮她完成心愿。
“也好。”朱秀点点头,正色说道,“那乌姑娘暂且歇息,我去舒府走一趟。”
路上,
丁小六忍不住问:“爷,咱们干嘛去给他奔丧啊?”
“咱家老侯爷走的时候,这舒赫德也没来。”
朱秀淡然回答:“既然咱们来拜访过一次,现在人死了咱们不来,容易惹人怀疑。”
“这叫‘打补丁’。”
“你给我严肃点!咱们这是去哀悼,你当是去吃席啊?!”
站在舒府门口,朱秀已是一脸哀容。
丁小六跟在他身后。手中拿着吊丧用的香烛、酒果、烧纸,眼角噙着泪水,看起来比当初朱仪凤死了还伤心。
将军府的门房认出朱秀主仆二人,连忙请了进去。
刚一进门,迎面碰上福隆安。
朱秀连忙站定,拱手行礼:“都统早来了。”
福隆安回礼:“是啊,难得你也过来。有心了。”
说着重重叹一口气。
前几日他们三人相谈甚欢,朱秀还借了“煮酒论英雄”的典故,猛拍了舒赫德一顿马屁。
谁承想,转眼间舒赫德就驾鹤西去。
之前说好的谋划,一时也成了泡影。
朱秀也跟着叹息一声:“舒将军乃国之干城。只是不想旬日前一唔,竟成永别……哎……”
一时间悲不自胜、垂泪不已。
福隆安点点头,朝灵堂方向指了指:“你先进去吧,咱们有话待会儿再说。”
朱秀心头一跳。
说两句客套话就走呗,咱们之间还有啥话?
难道,下毒的事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