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清:从延恩侯到列强国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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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啥?我是圣贤?

如果舒赫德还在领兵,朱秀此去自然不妥。

一个是前朝皇族,一个是领军大将,即便没人关注,瓜田李下的事也得注意。

但舒赫德刚治水回京,如今在家里修整。

都是正白旗的旗人,朱秀去串个门、问候一二什么的也算正常。

舒赫德府邸在南小街椿树胡同。府上比和珅的府邸气派多了。

朱秀在胡同口站定,在一处摊位上买了几个橘子。

周围没有旁人,朱秀压低声音:“大嘴,舒家有没有人来?”

“有。”王大嘴小心翼翼说道,“半个时辰前,有个挺大的官来了,三十来岁,现在还没走。”

挺大的官?

“知道什么身份吗?”朱秀随口问道。

王大嘴是侯府一个跑腿的,平日里接触不到什么大人物,不认识来人也正常。

“知道。”李大嘴点头,“刚才几个下人来买果子,小的打听了一嘴,好像是富察啥的。”

富察。

朱秀不由挑眉。

在乾隆朝,富察可是个了不得的姓氏。

人才济济算不上,但绝对是官运亨通。

乾隆第一任皇后就是富察氏。

还有乾隆小舅子广成、傅清、傅宁、傅文、傅宽、傅新、傅玉、傅谦、傅恒几兄弟。

以及傅恒的四个好大儿:福灵安,福隆安,福康安,福长安。

兄弟四个混得最差的也当过八旗都统。

福康安更是屡立战功,最后被封为郡王,牛到不行。

如今傅恒、福灵安已死,福康安二十出头,福长安刚刚十五六。

这位三十多岁的富察,有可能是福隆安。

毕竟福隆安现在是正白旗满洲都统,来舒赫德府上名正言顺。

朱秀略一沉吟,眼睛又亮了几分。

来到门房,拜帖奉上。

舒府下人进去禀报。

朱秀站在门口,小声叮嘱:“小六,待会儿我找舒赫德。你趁这个机会,跟他府上的管家下人好好沟通。”

“多塞点钱,务必把这老东西的作息、喜好、习惯统统问出来。”

“好嘞。”丁小六拍着胸口保证,“小的保证打听的明明白白。”

一刻钟后,双鬓斑白的舒赫德小跑迎了出来。

成分什么的暂且不论,朱秀一等侯的爵位摆出来,整个清廷不给面子的人真不多。

“侯爷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舒赫德满脸堆笑地朝朱秀拱手。

朱秀还礼:“不敢!今日冒昧登门,打扰老将军。”

“哪里哪里,侯爷快请。”舒赫德爽朗一笑,从容起身,当先引路。

丁小六则待在门房,没有跟着进来。

两人来到正厅。

等仆从奉上茶水,舒赫德这才欠身问道:“侯爷难得来寒舍,可是有什么见教?”

朱秀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不敢。适才小侯路过贵府,念家祖心切,特来拜访。”

舒赫德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想你爷爷,来老子府上干啥?

只听朱秀继续说道:“家祖在世时,因感念皇恩,时常想着为国效力,为皇帝分忧。”

“可惜身份所限,终究没能得偿所愿。故而时时嘱咐小侯,对朝中大臣,务必要怀一颗恭敬之心。”

“舒赫德老将军乃两朝老臣,功勋卓著,乃是家祖最敬佩之人。”

“刚才想起家祖嘱咐……冒昧登门,还请老将军不要见怪。”

舒赫德脸上露出一丝恍然,态度变得愈发和善:“侯爷过奖了。”

“老夫能得老侯爷青睐,实在是荣幸之至。”

“侯爷今日来得倒是巧,老夫刚叫人去请了戏班子,今日晌午便……”

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人家还在守孝呢,请人听戏可太失礼了。

朱秀丝毫不以为忤,笑着说道:“老将军好意,小侯心领。”

“这些时日小侯在家中常常念及祖父教诲,心有所悟。”

“可惜无法对人明言,今日打扰,也是想一解心中苦闷。”

舒赫德捻须大笑:“侯爷天资聪慧。既有所得,必然是让人振聋发聩之言,还请侯爷不吝赐教。”

朱秀说道:“家祖常说,我辈文人,有‘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

“当今朝堂之上,能有如此成就的不过三两人尔。即便前推千年,也是屈指可数。”

“而这三两人,其中便有舒老将军。”

“轰隆隆”

舒赫德只觉得自己脑门一阵闷雷炸响。

啥?我不朽了?!

朱绍美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

舒赫德口中喃喃。

读书的终极追求是什么?

状元及第甚至连中三元吗?

错了!

那是汉人才看重的东西,堂堂满族勋贵祖宗福荫,根本不在乎那玩意,弄个举人就足够给面儿了。

是留名青史吗?

这个也不难。

自古以来,史书汗牛充栋。即便在故纸堆里留下一笔,又能如何?

真正吸引他们的,是“圣贤”。

连魏忠贤这种货色都奢望自己成圣,更何况其他人。

圣贤三不朽,世人皆知。

眼前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居然说他舒赫德已经有此成就了……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只听朱秀笑着解释:“家祖推崇老将军,主要便是因为老将军有‘三立’。”

“其一:立功。老将军参与平定大金川土司、准噶尔部叛乱,乃至去年的临清平叛。更不用说将军还擅长治理黄河,卓有成效,活人无数,老将军功莫大焉。”

舒赫德矜持点头,伸手捋了捋胡须。

大金川之战,朝廷派遣的兵将无数,他虽然获得不小战功,也因此图陈紫光阁。

但说到底,这功劳是大家的,他在里面算不得十分出彩。

直到乾隆三十九年,一旬之内平定王伦叛乱,这才是他最得意的手笔。

平叛后皇帝派他去治理黄河,反正连来回路程算上,总共花了6个月时间。

目前的黄河已经进入枯水期,自然不担心泛滥,这也算得上治水有功了。

至于明年再泛滥,那跟他也没了干系。

“其二:立言。老将军虽是武职,却是不折不扣的文人出身。最让我家祖父佩服的,是将军身为帝师徐之孙、却能不靠祖宗庇佑,按部就班地参加乡试,中得举人,这才走上仕途。”

“且老将军著作等身,立言二字,当之无愧。”

“其三:立德。老将军早在乾隆九年就提出过废除科举制。”

“其中列出科举制的种种弊端,小侯今日读来仍有振聋发聩之感。”

“虽然迫于无奈,朝廷仍在举行科举,但将军的一片拳拳赤忠、足以让人心怀激荡。”

“能有如此舍己为公的品德,如此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又岂止一个‘立德’所能囊括……”

“……”

朱秀越说,舒赫德越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

心中大为感慨:

这老延恩侯朱绍美、死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