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雇佣工人群体与劳动力市场的出现
江南市镇是一个工商业中心,随着乡村工业化的发展,市镇上各种作坊林立,例如机坊、炼坊、染坊、踹坊,都需要大量有一技之长的雇佣工人,于是劳动力市场便应运而生。
乾隆《吴江县志》谈及绫绸业的发展时,回顾道:明代成化(1465—1487年)、弘治(1488—1505年)以后,“土人(引者按:指吴江本地人)亦有精其业者,相沿成俗。于是盛泽、黄溪四五十里间,居民乃尽逐绫绸之利,有力者雇人织挽”[47]。盛泽镇上受机坊老板雇佣的“佣织”,有机工、曳花等,人数多达几千人。乾隆《盛湖志》称:“中元夜,四乡佣织多人及俗称曳花者约数千计,汇聚东庙并升明桥,赌唱山歌,编成新调,喧阗达旦。”[48]除了受雇于机坊的机工、曳花,还有加工丝绸的炼坊、染坊、踹坊的工人,清末时“凡炼绸之坊十余,染坊三十余,踹轴等坊亦如之,业此者近千人”[49]。盛泽镇(包括四乡)当时拥有人家万户,其中机工、曳花有数千人,炼坊、染坊、踹坊等的雇佣工人有近千人,几乎可以说有一半人家以此为生,形成一个数量庞大的雇佣工人群体。
如此庞大的雇佣工人群体,构成了一个劳动力市场。盛泽镇附近的黄溪市,富裕机户开设的机坊大多“雇人织挽”。这些雇佣工人并非固定的长工,而是临时的短工——闲时解雇,忙时雇佣。因此,就有了如同其他商品市场一样的劳动力市场。等待雇佣的工人,每天清晨聚集于固定的劳动力市场——在长春桥、泰安桥的桥堍,“以待人雇织,名曰‘走桥’,又曰‘找做’”。这种等待雇佣的工人都有一技之长,在丝绸生意兴隆的年代,机坊老板为了招徕、笼络工人,往往百般迁就:“每逢节候,肴馔必更丰焉”;工人“或食无兼味,辄去而他适”。一到生意清淡季节,机坊老板便辞退工人,这些工人因“无人雇织”,往往沦为乞丐,“沿途求乞以为常”。[50]这些工人显然是早期的无产者,而那些雇主则是早期的资产者。
另一个丝绸集散中心濮院镇的情况也大体如此。拥有较多织机和较多资本的机坊老板,经常要雇佣工人,每天都有大批工人聚集在劳动力市场——太平桥头的太平巷,等待雇佣。这些工人有专门的技艺,或“人兼数事”,或“专习一业”,“衣于是,食于是,尽其力而终身”。[51]太平巷就是这些工人的集结地点,也是劳动力市场。《濮川所闻记》说:“太平巷,本福善寺,西出正道。阖镇织工、拽工,每晨集此以待雇。”[52]《濮院琐志》说:“织工、拽工或遇无主,每早各向通衢分立,织工立于左,拽工立于右。来雇者一见了然,谓之‘巷上’。”[53]
棉布业市镇也有数量可观的雇佣工人群体。与朱泾镇齐名的枫泾镇就是一个典型事例。吴遇坤《天咫录》记载:“康熙初,里中多布局,局中多雇染匠、砑匠,皆江宁人,往来成群。”染坊、踹坊雇佣的工人数量巨大,以致“往来成群”,经常与镇民发生冲突。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终于酿成一桩大案。吴遇坤《天咫录》根据康熙二十二年案碑,如此写道:“(染匠、砑匠)扰害闾里,民受其累,积愤不可遏,纠众敛巨资,闭里门、水栅,设计愤杀,死者数百人……后死者家属数百人,各以白布缚首,持械复仇。恤以资,乃罢。”[54]被镇民“设计愤杀”的染匠、砑匠竟有数百人之多,其家属数百人上街复仇,可见枫泾镇上受布局雇佣的工人群体,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肯定在数百人乃至数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