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拖人下水（下）
叶棠扭过头，就见一个高个子男人走过来，他穿着衬衣西裤，日光在眼镜上镀上一层金色，看不清眼神，然而她已认出是谁。
陆瑄的经纪人李翔。
叶棠心里打鼓，她料到陆瑄那边会有应对，却没想到这么快，且是李翔亲自出面。
李翔此人，表面温柔有礼，实际特别狠辣，生平最厌烦的就是有谁打陆瑄的主意，这样的人遇到一个他灭一个，从不手软。
张培刚也认出了李翔，他松开林露露，嘴巴咧着点头哈腰地叫“翔哥”，李翔却眼神都没瞟一下，他嘿嘿搓手干笑，退回到林露露身边，缩着脖子三角眼虚虚地瞟向叶棠。
徐莹两边脸僵得都和干尸似的，木着眼不敢说话。
李翔走到叶棠面前，右手中指顶着眼镜中梁向上推了一下，“叶小姐。”
众目睽睽之下，叶棠绝不允许自己被拆穿。她调动身上所有勇气截住李翔的话，“翔哥，这里人多嘴杂，我们出去说。”
李翔瞟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叶棠扭头冲林露露轻蔑一笑，不疾不徐地跟上李翔。徐莹见状，赶紧也追了上去。
林露露“呸”啐了一口，“肯定是她勾引陆瑄，李翔找他算账来了，我等着看她怎么死。”
围观中有人道：“那可不一定，瞧李翔态度，八成是真的，说不定现在还好着呢。叶棠还真沉得住气，陆瑄要是我前男友，我拍一部戏就买次热搜。”
“去你的，人陆瑄看得上你。”
众人嬉闹起来，张培刚不耐烦地驱散众人去干活，三角眼盯着叶棠窈窕的背影，舔了下唇。
南方梅雨天晴后的空气潮湿闷热，叶棠后背汗水如开闸泄洪，哗哗地奔淌。两只眼睛却枯井似的，毫无波澜地盯着太阳落在李翔头发上的金光。
她已经想好，死不认账。
李翔在一处唐朝建筑停下脚步，宽大屋檐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一辆黑色车子安静地停在那里。
李翔站到副驾驶门前，刚刚还有几分柔和的脸颊此刻像经过速冻，冒着白色的寒气，朝后座方向抬了抬下巴。
叶棠二话不说打开门，却一下愣住。
后座左侧坐着一个人，蓝白竖条纹衬衣里套着白Ｔ，蓝色牛仔裤，浓密乌黑的发丝柔顺贴服，清澈明亮的双眼和他手机画面里的男青年如出一辙。
哄热的气息顺着车门流淌进来，吹散笼罩在陆瑄脸上的沉寂，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手按着座椅挪到里侧。
李翔从副驾驶扭过头，不悦地瞪向叶棠。
叶棠拢着裙摆坐进去，又移到中间。徐莹扬起右脸讨好地和李翔示意，没得到答复，呵呵干笑着坐了上去。
司机是陆瑄助理小宋，他是个20出头年轻人，身材高大，见李翔态度，没等徐莹关上门就将车子开了出去。
“哪里？”李翔问。
徐莹报上她酒店名称，叶棠随机改到她住的花怡宾馆，那里地方小，前台常摸鱼玩手机，监控也不全，更适合谈判。
路上叶棠与陆瑄视线不断在内后视镜交汇，几次后她垂下头，在手腕湿疹上掐十字。到了宾馆，她刷卡开门，身后传来灼热感，她回头，就见李翔金刚怒目，仿佛燃烧的火团，拨开她肩膀蹿进房中。
徐莹疾步跟上李翔，“翔哥，好久不见啊，我是徐莹，咱们19年在三亚见过。您请进、坐这边。”
叶棠站在门口，双臂抱在胸口，右手掐着左手腕的湿疹，目光有几分事不关己。
“我坐个屁！”随着骂声，李翔脖颈弹簧似的向她这边弹了一下，眼镜在急剧的冲击下滑落到鼻头，他一把攥下眼镜，狠狠拍在桌上，金属框架断裂成两半，“是不是你干的？”
房间设施简陋，只在床边有张小沙发椅，叶棠贴着床尾过去，慢悠悠坐下，歪着头，狭长明亮的双眼带着些动物的天真与讨好，“陆瑄，你也这样认为吗？”
陆瑄脑中某根神经忽然一跳，那些鲜活的、欢快的，带着阳光气味的记忆，瞬间全都复制到这间与照片有些相似的房中。
暗哒哒的很低的天花板，床尾与桌子间不足40厘米的过道，枣红色的起了皮的桌面，梳妆镜四周连成线的锈渍。
风从窗户吹进来，镜子里灰白的遮光帘起起落落，叶棠映在镜中的脸像捉迷藏似的时隐时现，他定定望着，渐渐有种晕船的恍惚。
“小瑄！”
李翔尖利的呼喊如一枚尖细的银针刺破了他脑中的镜花水月，鼻腔里不断涌入衣物发霉的酸味，他再一看，镜中双眼里情意绵绵褪去，只剩虚假与阴冷。他猛地一惊，头僵硬地转向叶棠。
叶棠板着脸看向窗外。
陆瑄像被人当胸砸了一计重拳，张着嘴，双眼凝滞。
李翔气急攻心，伸手一扫，桌上还没有收拾的化妆用品唰啦啦掉到地上，有些质地薄脆的炸裂开来，细小的玻璃渣溅到地上，“你他妈要不要脸？敢利用陆瑄！赶紧都交出来，否则我饶不了你，臭狗屎。
“翔哥，有话好说，这都是误会，我们棠棠绝不是故意的。”徐莹硬挤出笑，口水长时间没擦，干掉后在嘴角起了膜，“您瞧，这事儿在网上吵翻了，他们俩也真的是彼此的初恋，要不咱们就承认？”
李翔冷笑，“承认，想得挺周全。你知道承认后，陆瑄要赔多少违约金吗？把她切成片当金子卖都赔不过来！”
徐莹嘴角边颤边流口水，“翔哥，您别急，我们马上声明，就说他们俩是同学，在做课下练习，行吗？”
“他深更半夜穿着背心大裤衩子和同学搂搂抱抱笑开了花在床上做课下练习，你信吗？谁他妈信！”
徐莹手背抹着口水，小声道：“所以我说承认他们俩在一起过啊。”
“在个屁！陆瑄代言的是单身贵族系列产品，本来人家只是怀疑，结果你跳出来，啊，我们有女朋友，还是他妈这么一个玩意儿，不被品牌封杀也得被粉丝封杀。”
小宋恨道：“就是！后援会都闹翻天了，粉丝都说要宰了你呢，你出门小心些，别被撞死。”
陆瑄警告的视线扫过去，小宋讷讷打住，不服气地继续瞪叶棠。
“翔哥，算了，违约金多少我一力承担。”
李翔唾沫随着吼声飞了出来，“这是钱的事儿吗？你的妥协退让是给自己埋雷，不彻底解决了，她明天、后天、随时都可以再放出其他的，到时你丧失了信誉，用多少钱能解决。”
李翔目光四处打量，小宋一眼看到床头的包，紧跑过去把包拿起来递给李翔。
李翔拉开拉链，抓着帆布包底倒扣向下，纸巾、润唇膏、湿疹膏还有一朵蔫掉的带着叶子的栀子花唰啦啦掉到地上，他一脚踢开，怒瞪叶棠，“其他照片都给我交出来！”
叶棠起身，从一片狼藉中捡起栀子花，坐在床尾，撩起磨毛的蓝色床单擦去上面脏污，“知道我手里有其他照片，姿态还不放低点儿吗？现在可是你们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