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去旧纳新（上）

杭州正式婚礼多在晚上举办，周日下午，叶棠请人帮她们做了妆造，傍晚打车奔赴西湖边某知名五星级酒店。

酒店前有礼宾员引导，放眼四顾，尽是价值百万千万的豪车，来往诸人有着和圈里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叶棠对李翔家世背景好奇起来，但很快被酒店上方悬挂的红色条幅上新娘名字吸引注意力——夏云锦，那是一个与夏云舒格外相似的名字，两人又都是杭州人，她不免将她们往亲戚上联想。

叶棠在疑虑中走进酒店大门，核实完请柬，交了礼金，按照迎宾人员指引去向女方亲友桌位，座次居中，靠近礼台，她本想选个角落，肖文静却拉开两把正对礼台的椅子。

礼台上有一道近二十米的花门，用玫瑰和百合拼凑而成，正中大屏幕循环播放着新人的视频，天涯海角、国内国外，两个人相依相偎，每帧画面都飘散出辣椒粉气味的幸福。

肖文静揩掉眼角的泪，她记得列夫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中说“人只能借着比较才能知道自己”，从西餐厅被表白的女孩儿，到屏幕上的新娘，她看到了被爱的女人的样子。精神松弛、笑容柔和，眼睛像山又像水，没有讨好对方的谦卑，也没有委屈求全的自伤，满满的全是自信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那样的眼睛，可似乎和张培刚在一起后，她就失明了。她消耗自身热情赞美、夸奖他，又沉默地吸收他反馈的打压、羞辱和贬低，她的眼睛变成了暴雨过后的水井，浑浊的水体里浸泡着各类没有生命的尸体，腐烂的死亡的味道。

叶棠看她泪水漫涨，将纸巾塞到她手里，搂着她肩膀拍了拍，“要是不舒服，我们就回去。”

肖文静摇头说着“没事”，眼泪却像正值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故意背道而驰，很快将印着某大牌logo泛着清香的纸巾晕湿。直到熟悉的乐声响起，少年少女忽地就长大了，在红彤彤的喜悦前停下脚步。

肖文静抬头看向礼台，新娘穿着洁白高雅的婚纱，在父亲搀扶向走向在另一个花拱门处等待的新郎，她匆匆看了眼李翔及站在他身后的伴郎陆瑄，便又将目光移到新娘身上，顺着巨大的拖尾看到了后面的伴娘，她眯了眯酸胀的眼睛，肩膀凑向叶棠，“棠姐，伴娘是不是夏云舒？”

叶棠顺着拖尾找到伴娘，她身材高挑纤瘦，穿着白色长裙，长发用同色发夹别在后背，露出半张白瓷般细腻的脸，长眉、凤眼、高鼻，唇角紧抿的样子有股小龙女般不容亲近的清冷，正是夏云舒。

或许已有预期，叶棠不解远胜震惊，既然夏云舒与李翔有这层关系，为何没有妥善利用？哪怕透露出一二分，她都会顺风顺水，宋静雅也不敢堂而皇之侵占她成果，拿走属于她的荣誉，她自己也不至于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叶棠越想不通，思绪越飘散，不知过了多久，胳膊被晃了晃，肖文静大眼睛泛出些微亮光，期许地望着她，“棠姐，我可以去抢捧花吗？”

司仪的声音一下灌入耳中，器宇轩昂，仿佛在做战士出征动员般激动，“金色玫瑰象征独一无二的珍品和永恒的爱情，抢到捧花的单身小姐，将收获新娘好运，获得将你视为独一无二的他。”

司仪旁边，夏云锦手握金色玫瑰捧花背对众人，除了夏云舒和一个妆特别浓的伴娘，剩下七个伴娘在她身后三四米处，摩拳擦掌要抢捧花。

肖文静主动提要求是个积极向好的信号，叶棠乐不迭答应，为了防止她胆怯，牵着她的手一起上台。她个子本就不矮，今天又穿了5厘米高跟鞋，比七位为衬托新娘穿平底鞋的伴娘高出近一头。

李翔从台前大屏幕看到叶棠，凑到夏云锦身边小声交谈起来。陆瑄见叶棠仿佛掠食的螳螂般挥舞着双臂，笑了出来。夏云舒见了，盯着夏云锦手上捧花，向前走了半步，却又生生顿住。

台上陆续又上来几位单身女性，司机开始倒计时，随着“321”口令结束，夏云锦抛出捧花。叶棠盯着捧花运动轨迹，高高跳起，抓到花径后，旋即转身，打排球似的，将花拍向肖文静举高的手掌。

就在肖文静并拢手指那瞬间，从台下突然蹿上一个黑衣男人，一手拨开叶棠手臂，一手伸向肖文静没有抓牢的花球。

台下响起惊呼声，叶棠瞪眼一瞧，来人不是别人，竟是张培刚！她以为他又要刷什么手段来动摇肖文静，全身血液直冲脑瓜顶，绕过几位呆愣的伴娘，冲过去拉肖文静，“文静，不要相信他。”

肖文静愕然地看着张培刚，他穿着精工西装和白衬衣，头发用发蜡一丝不苟梳向脑后，口袋放着红色的正方体盒子，肿泡眼中晃荡着挡我者死的狠戾。

他竟和我抢捧花，一个大男人从女人手里硬强捧花？在那一瞬间，张培刚和她开始时的美好也轰然褪去颜色，他身上再也没有闪光点，他是和她五官的普通男人，她觉得他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非常可笑。

肖文静松开手，张培刚迟疑几秒，救命稻草般抓着捧花跑向前台，单膝跪在浓妆伴娘身前，打开红色的盒子，拿出一枚硕大的钻戒，高声向她求婚。

叶棠见肖文静拧起眉头，抬步要朝前走，赶紧拉住她，半搂半抱地走下台，从椅子上拿起包出了宴会厅。

大门在两人身后徐徐关闭，欢呼声戛然而止。肖文静回头看着棕红色的大门，拉住了叶棠。叶棠见肖文静死盯着大门，以为她又陷入痴迷当中，边劝边双手抓着她手腕往外拉，好不容易挪到门口，却被两位伴娘叫住，请她们去楼上套房。

找她们的是夏云锦，她换上敬酒服，正在改装，她们进来后，她叫化妆师出去，从镜子里盯着叶棠上上下下打量。

叶棠担心肖文静情况，也顾不得她是李翔新娘子，带着几分焦躁询问她有何贵干。

“你能不能不要再缠着陆瑄？”夏云锦话刚落地，门口响起刷卡声，她顿时变了脸色，像个被抓包的小孩吐了吐舌头，冲叶棠比划个“噤声”手势，随即对着门口露出讨好的笑容，“云云，你怎么没去休息一下？”

夏云舒不理会她，径直在叶棠身前停下，还没开口，羞愧先溢了出来染红两颊，“抱歉，我大姐搞错一些事情，耽误了你们时间，我请司机送你们回去。”

叶棠很能理解夏云锦为妹妹出头的心情，可她满心惦记肖文静，又厌烦她和李翔一般的倨傲姿态，并不打算解释，也拒绝了夏云舒好意，拉住肖文静向外走。